清光緒七年(西元1881年)初伏,一輪金燦燦的紅日高懸,此時為正午時分,在烈日當空的曝曬之下,一群鹽民正在他們的鹽田上用著鹽耙,扒收著他們辛勤勞作下日曬的鹽。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她,那是在泉州最有名的鹽場-山腰鹽場的鹽田裡。
他看著在烈日底下跟著一旁的中年男人一起用力扒收海鹽的她,即使兩腮已被曬的紅彤彤的,那額頭和鬢角旁的碎髮也被那如雨般的汗水浸濕,但她還是揚著她的笑容,眉眼彎彎的看著她眼前白淨如雪花般的結晶鹽花,看得出來,眼前的小姑娘很喜歡她腳底下的那白色產物。
雖然頂著豔陽天,但是小姑娘的膚色卻並未因為烈日的荼毒而致深沉、黝黑,反而是被照的更明亮、耀眼。
看著小姑娘無邪的笑容,他被吸引了,此時他馬上拿起畫筆,在他的畫冊上一筆一筆的勾勒出眼前姑娘天真靈動的模樣。須臾之間,畫冊上便出現了小姑娘熠熠生輝的倩影,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畫冊。
「少爺,我們要不要回去了?」跟著他一塊兒出來的金福,是他自小就隨侍在他身旁的小廝。
「我想再逛一會兒。」他邊說邊收起畫筆和畫冊。陸廉臣好不容易利用這個跟著自家親爹來到泉州出差的機會,他當然要借機出來逛逛,不然一天到晚的被他那滿頭儒學思想的爹囚禁在書房裡,整天與書為伍,他難受的要死。
而和她的第二次見面,那是在一個時辰後的鹽場附近樹林間,陸廉臣百無聊賴地和金福在樹林裡閒逛,他想找個目標好下筆,為他的畫冊裡再添一幅生動有趣的圖畫,正當他們愈往樹林裡走時,他聽見不遠處有一個稚嫩又宏亮的聲音傳來。「快從我褲襠底下鑽過,那麼我便饒了你。」說話的男孩有著一雙粗眉毛和眼尾下垂的眼睛。
陸廉臣躲在矮樹叢裡看著一群年約十三、四歲和他差不多大的四個孩童正圍著另外一男兩女的孩童,並強迫其中的男孩,要他鑽過粗眉男孩的褲襠子底下。
「憑什麼要我大哥鑽過去!」開口的是其中一名女孩,她的個子雖不高,但聲音卻飽含著不屈不饒。
陸廉臣看向女孩,竟是那名剛才在鹽田上,讓他筆下留影的小姑娘。他看著小姑娘手插著腰,兩條小辮子掛在兩耳旁,張著圓潤的杏眼瞪著威脅他們的那群人。
「我說的是妳大哥,不關妳的事!夏逢春,走開!」粗眉男孩推開了逢春,往逢春大哥走去。
夏逢春這下子可不服氣了,因為她的潑辣可是全村出了名的。她將衣袖挽了起來,氣沖沖的轉過身去,伸出雙手將推開她的男孩用力推了一把,只見被推的男孩因重心不穩往前趴了下去,這一下他面朝地上,跌了個狗吃屎!
「哈哈哈哈!姐姐,妳真行!」另一位女孩見對方重重一摔,她開心的拍著手讚美著逢春。
跌倒的粗眉男孩他站起身,此時他早已氣得跳腳,雙手直往逢春而去。
夏逢春的大哥趕緊將男孩抱住,不讓他欺負自己的妹妹。結果在一旁看戲的其他人也都圍了上去,一時間,一群孩童全圍在一起打起架來。
「少爺!我們快走吧!不然萬一被他們看見了,會以為我們是一夥的。」金福看著那四個大孩子正開始揍著那一男兩女,他害怕他們會被波及到。
此時看著自己畫冊裡的小姑娘被人按在地上打著,陸廉臣攥起拳頭並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欸!少爺、少爺!」金福看著自家少爺居然不怕死的走上前去,他趕緊跟上。「少爺!咱別理這事兒行不行?」
他不理會金福的話。走到按著夏逢春的粗眉男孩身後,他用手拍了拍那男孩的肩膀,男孩下意識轉頭看,一轉頭後便被直飛而來的拳頭擊個正著。
男孩眼冒金光,他甩甩頭,看著揍他的人拉了夏逢春起來,於是他兩眼發火的朝那人揮拳而去。
「小心!」逢春出聲提醒救她的人小心,但太遲了,那個人被對方的拳頭直面痛擊。
「少爺!你流血了!」金福看著自家少爺鼻子紅腫起來,並流出鼻血。
「怎麼!還打嗎!」粗眉男孩大聲說。
陸廉臣用手背擦掉自己的鼻血,他咬著牙往粗眉男孩走去,他這輩子長這麼大了還真沒好好打過一場架,這麼難得的機會,他怎麼可能會放過呢!
夏逢春看著救他的男孩將粗眉男孩按在一棵樹上,然後拼命地往粗眉男孩臉上及肚子上揮拳,她有點害怕,她擔心粗眉男孩會被救她的男孩揍死。
「少爺,別打了!」金福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旁的人看見粗眉男孩被陸廉臣揍得不成人形,紛紛停住了手。
陸廉臣感覺到原本吵雜的聲音忽然間安靜下來,他停下手轉頭看,他發現所有人都看著他,於是他鬆開粗眉男孩。
只見粗眉男孩按著自己的腹部和臉頰。「你...你...你給我等著!」說完便和其他三個人跌跌撞撞地快步離開,消失在陸廉臣的眼前。
「謝謝你的仗義相助!」說話的是夏逢春的哥哥夏臨冬。
陸廉臣看著眼前全身黝黑的人。「不用客氣!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這是他一直以來跟著自己的文人爹爹學到的舉止言行。
「你太厲害了吧!連朱雲那種體格的,你也打得過。」夏逢春看著眼前的人,看起來不過是大她兩、三歲的年紀,那薄薄的身板,居然連朱雲那種小小年紀便可舉起一頭小牛的人也打得過,她真不可以再以貌取人了。
陸廉臣看著小姑娘看著他的眼神充滿崇拜,他一時間竟覺得開心且得意。
「對了!為了報答你的仗義相助,要不你到我家坐坐吧!」夏臨冬提出邀請。
陸廉臣正欲答應,但金福的聲音響起。「少爺!我們出來太久了,得趕緊回去。」他怕出來太久了,會被他家老爺責備。
陸廉臣聽著金福的話,他有點不悅。
「大哥,你忘了我們家...」最小的妹妹夏迎秋她拉著夏臨冬的袖子衣角低聲提醒。
對了!此時夏臨冬想起家中的屋頂還破著一個大洞未補好,他為難的看著陸廉臣。「那個,對不住...」
「我帶你去海邊玩吧!」夏逢春截胡了夏臨冬說一半的話。
海邊!這個提議引起了陸廉臣濃濃的興趣。「好啊!」
「少爺!不行呀!」金福此時一點也不想他家少爺和那些人在一起,因為再這樣下去,他們會來不及回到城裡去的。
陸廉臣並不理會金福的制止。「好呀!我正想去海邊走走。」家就住在福州港,但這輩子卻都還未見過大海的陸廉臣,因為一直被自家爹爹逼迫學習,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機會和時間與外面接觸,所以他連大海也沒親眼見過。
沿著樹林小路,夏逢春兄妹三人帶著陸廉臣和金福來到了湄洲灣的沿岸海邊。
陸廉臣看著眼前湛藍又澎湃的大海,他內心激動不已,他從未見過如此浩瀚無垠的景色,這讓他凡遇見美好事物就想畫下來的手又止不住的癢了起來,他欲轉身向金福拿取畫筆及畫冊時,倏地夏逢春的聲音響起。
「你會游水嗎?」夏逢春問。
游水!陸廉臣蹙起眉頭看著她,他怎麼可能會游水呢!他連玩樂的時間都是硬擠出來的。「不會!」
「那太可惜了!」夏逢春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已脫掉上衣的夏臨冬正往海裡撲去。
夏臨冬在海裡像隻蛟龍一樣,靈活的擺動雙手愜意地游著,在岸上的夏迎秋她一邊拍著手一邊喊著“哥哥好厲害呀!”
「我教你游水吧!」倏地夏逢春對著陸廉臣這麼說,因為她發現陸廉臣似乎很羨慕在海裡面的夏臨冬。「算是報答你救我。」她閃著清澈的眼眸看著他。
「好!」陸廉臣揚起笑容,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照自己的意思應允的話。第一次便是剛剛打了人。
於是陸廉臣不理會金福在岸邊大喊,他脫掉長袍跟著夏逢春落入到海裡面。
夕陽西下,他們早已回到岸上。金福拿著長袍給頭髮濕答答的陸廉臣穿上,穿上長袍後他看著正要離去的夏逢春背影。他大聲喊著。「姑娘,妳尚未告訴我妳的芳名?」
「夏逢春!」逢春看著陸廉臣,她眉眼彎彎的朝他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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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別竟不知不覺過了六個年頭。
光緒十三年(西元1887年),夏逢春正在自家鹽田上努力扒收著海鹽,倏地她聽見夏迎秋用著相當著急的聲音喊著她並朝她跑過來。
「姐姐!」夏迎秋喘著氣咽了一下口水。「妳快回家!」她抓著逢春的手腕。
「什麼事呀?」逢春疑惑地看著迎秋,因為她看起來似乎很著急。
「姐姐!有人...有人來提親!」迎秋當然著急,因為她姐姐的兇悍性格,全村的人無人不曉,所以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人願意上門提親,夏家大爺一直為著他家這個閨女的親事傷透腦筋。
聽見提親二字,逢春手上的鹽耙掉了下去,因為連她也震驚了,究竟是哪個不怕死的,嫌自己命長上門提親來。
「姐姐,妳不回去看看嗎?」迎秋問。
「看!幹嘛不看!」逢春對於這個莫名其妙找死的人相當好奇!
回到家後,逢春看著自家院子裡擺滿了一堆禮品。她和迎秋隔著大門貼著耳朵聽著裡頭的人正說著。「這陸家少爺是全福州城裡長得最瀟灑、最英俊、最有才氣的人了,在“船政學堂”裡成績也是最突出的那一位,整座城裏的姑娘誰家不是愛慕著這陸家少爺,能看上你們夏家的閨女,這真是她的福氣。尤其陸家在福州的名氣,那可是響噹噹的一等府邸,你可知陸家老爺是何人嗎?」」媒人說著男方的背景。
「啐!」逢春聽著媒人天花亂墜的說著,她相當不屑。如果對方真那麼優秀,那在福州城裡隨隨便便就可以找到對象了,幹嘛還找到他們這個小村落來。
媒人看著眼前的夏氏夫婦,他們倆都一頭霧水的看著她。她都坐好一會兒了,眼前這對夫婦還是不相信她是來提親的。「陸家老爺可是當今朝廷的光祿...」媒人欲說陸家背景,便被夏大爺打斷了話。
「那個...我想確認一下,提親的對象確定是逢春,夏逢春,而不是夏迎秋嗎?」夏大爺還是無法相信有人向逢春提親,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對象,萬一弄錯了可就糟了!
「呵呵!夏老爺,您真是愛說笑,我非常肯定是逢春姑娘,這可是陸家少爺親口說出來的,他還說他認識你們家姑娘。」媒人看夏大爺還是一臉不相信,於是她拿出一張字條。「您看看這個。」
夏氏夫婦看著字條上的名字,白紙黑字上的確寫著“夏逢春”三個字,夫婦倆對看一眼。
「所以,夏老爺,您看...是否應允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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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光緒十四年(西元1888年)。
逢春看著自己腳上的紅緞繡花鞋,她動一動自己的雙腳,再抬起頭來時,她看著眼前的紅色羅紗斗帳再配上綁在四個角落的香囊,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她再看向自己所坐的地方,她伸出手摸著她眼前繡著一對鴛鴦戲水的紅色被子,對於自己現在所身處的地方,她到現在還是有點不可置信,她連自己是怎麼上花轎的,她也沒有任何印象,她只記得她原本已經卷好包袱準備逃婚,誰知和那人打賭後,她輸了!願賭服輸,所以她毫無防備的,便喝了那人拿給她的酒,結果醒來時,她人已經在花轎上了。她愈想愈氣,都是那個人,害她現在落到這個婚房裡。站起身來,她張著她靈動的眸子四處瞧瞧,驀地她感覺到她的頭頂非常的重,於是她舉起雙手往她頭上的鳳冠摸去。這麼大一個,怪不得老是覺得自己頭很重,於是她不假思索地拿了下來,丟到一旁,把被子上的鴛鴦繡圖給遮蓋上。
她輕手輕腳的走到房門前正準備打開它,倏地她聽見外頭有聲音,於是她又趕緊坐回到原來的婚床上,她聽著外頭的聲音離這個房間愈來愈近,看樣子是有人要進來了,逢春咬著上唇想著該如何是好,倏地她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音,她趕緊將一旁的鳳冠又拿起來重新戴上,不過這一戴她可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戴正,戴上後她趕緊側著身子,因為她想盡量將自己的頭看向後面,她可不想正面迎接即將進來的人。
陸廉臣打開婚房的門後,正準備關上門之際,金福還是不死心的抵住門,他低聲說。「少爺,如果老爺發現你不在筵席上敬酒的話,他一定會大發雷霆的。要不,你委屈點,應付個一兩個人,那些朝廷的人,也不會...」
“砰!”陸廉臣不等金福的話說完就把門關上。
一聽見門關上的聲音,逢春的心立即警惕起來,她攥緊鴛鴦被子。
陸廉臣確認金福離開後,他轉過身看著坐在掛有紅帳婚床上的逢春,他唇角微勾緩緩走過去。他走到婚床前,看著側著身子不肯看他的逢春,他覺得有趣!或許這執拗的個性是讓他上頭的原因吧!他再看向他的新娘頭頂上的鳳冠,居然是反的,看來眼前的人早已迫不急待想脫掉這一身鳳冠裙褂了。
過了半晌,逢春感覺到眼前的人居然一點動作也沒有,就連話也沒半句,她感到很奇怪,於是她緩緩的將頭轉過去並抬起頭看一眼眼前的人,這一看不得了了,因為眼前的人就是和她打賭的那個人。「是你!」逢春的聲音充滿詫異。
聽見逢春開口,廉臣也開了口。「沒錯!是我!」
此時逢春滿臉怒氣的站了起來。「你這無恥小人,你究竟拿什麼東西給我喝?」她嗔目切齒的問。
「一杯酒!」廉臣揚著笑容說。
「我當然知道是酒,你在酒裡面放了什麼東西?為何我一喝完後就不醒人事了!」逢春覺得自己會身處在這,眼前的人要負完全的責任。
「讓妳心甘情願的東西!」廉臣柔聲的說。
「你...」逢春用手指著眼前人。心甘情願!什麼意思?逢春定眼看看眼前的人,穿著一身紅色長袍,腰間束上黑色玉帶,怎麼看都是這間婚房的主人。「你...該不會是...」
廉臣等著逢春解答他的身份。
「那你的手段也太下流了吧!」就算知道眼前人是誰了,逢春也不會想說出來。「你這也叫心甘情願嗎!」她不服氣的大聲道。
原來他的新娘子要的是讓她心甘情願的東西。
「還有!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為何提親時讓媒人說我們倆認識呢?」這是逢春一直覺得很奇怪的地方,那時她爹娘還三天兩頭的問她,到底是在哪攀登到這種富貴人家的。
「妳的這兩個問題,我都可以給妳一個滿意的答案。」廉臣極有耐心的回答。他轉身往點上囍燭及擺滿各式糕點的平頭案走去,他將壓在一盤糕點下的紙張拿了起來,然後遞給了逢春。
逢春看著廉臣,她狐疑的接了過去,並將之打開。打開紙張後,她看著紙張上的畫作,一名紮著兩根小辮子的黃毛丫頭正用著手上的鹽耙扒鹽,而且畫裡頭的人是揚著笑容看起來就是樂在其中的模樣。逢春看著畫裡頭的景色,看起來就像她們那裡的山腰鹽場。「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懂廉臣讓她看這張圖畫的用意。
「這是我畫的。」廉臣背手踱步說著。「七年前我在山腰鹽場救了一位差點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小姑娘,那位姑娘還教我游水作為謝禮,你說...」廉臣轉身逼近逢春的臉。「畫裡頭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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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五年(西元1889年)。
逢春和公公陸韶禮及婆婆范氏看著眼前拿著行李的人。
廉臣將行李放到地上,他不捨的看著面前的家人,尤其最讓他不捨的是他那才剛成親不滿一年的媳婦,他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聲音低沉的說。「等我回來!」驀地他的鼻頭酸了起來。
逢春聽著廉臣的話,她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我會的!」她的聲音裡聽得出顫抖。
看著逢春那清澈的眸子佈滿水澤,廉臣更是不捨。
而站在逢春身後的范氏更是捨不得從未離開過自己身邊的廉臣,從廉臣出生後,她就一直把他圈在身邊寵著,什麼事都捨不得讓他做,要不是廉臣的爹囔囔著身為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必須將自己貢獻給朝廷,需要捨自己為國家社稷謀大事,不然她也不會讓廉臣年紀輕輕的就入“船政學堂”學習。
福州船政學堂是清朝專門培訓船政人材設立的學堂,學堂聘用外師教授造船、航海等專業知識,其內又分為“前學堂”及“後學堂”,前學堂學習造船技術,又稱「製造學堂」,外師為法國人並授予包括法文、幾何、微積分、物理、機械等科目;後學堂則學習航海,又稱「駕駛學堂」,外師為英國人,授予的科目則為英文、幾何、天文、地理、航海理論等。
而陸廉臣則是因為對於製造有相當的興趣,於十五歲時考進前學堂學習。
在完成五年期學業後,朝廷會從中選拔成績優異者並派往至西歐各國深造。
而廉臣他們今日出現在福州馬尾港口就是因為他要和本屆的同期畢業生一起前往西歐留學。
「廉臣,行了吧!別婆婆媽媽的了,不過才三年,三年後就回來了。」廉臣的同窗死黨郭廣祥在一旁看著廉臣與他媳婦離情依依的模樣,他受不了的出聲提醒。他和廉臣一樣,是經朝廷選拔出來要到歐洲留學的留學生,不過不同的是,他是學航海的。
廉臣從輪船上向下望,他看見原本體型就瘦小的逢春,在和這龐然大物的相比之下,身軀更顯得嬌小。
“嗚...“輪船鳴起那低沉又響亮的笛聲,似在告知不管是在船上的人或告別的人,它就要啟航了!
看著輪船漸漸地移動,廉臣、逢春各自舉起手來用力的向對方揮別。
“逢春!等我回來!”廉臣看著漸漸消失的人影,他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
“廉臣!我會等你平安歸來!”逢春看著漸行漸遠的船隻,她也在心裡對著自己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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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七年(西元1891年)。
歸國後的廉臣,被朝廷任命為“船政工程處制船總司(相當於現在的工程師)”。回國不久後即加入“福靖號防護巡洋艦”的製造,此艦艇於光緒十九年下水,正式啟用。
隔年光緒二十年(西元1894年)爆發了讓清朝走向毀滅的“甲午戰爭”。
戰爭爆發前夕,廉臣接獲任命,隨同郭廣祥(時任管帶,即艦長)所駕駛的“廣乙號”防護巡洋艦,護送運兵船遠赴“朝鮮”豐島協助抗日作戰。
臨行前,逢春將自己好不容易繡好的香囊別在廉臣的腰間上。
廉臣拿起來看,上面繡有一棵滿開白色花朵的瓊花,旁邊還繡有“平安”二字。廉臣用指尖撫摸著這繡的有點參差不一的字,他嘴角微微揚起。「繡歪了!」他輕聲的說。
「是嗎!」逢春接過來看,的確兩個字排列的方式不太整齊,這已經是窮盡她心力所做出來的成果了。「那還是別帶了!」逢春欲將香囊取下。
廉臣按住她的手。「別拿走,我喜歡!」他對著逢春柔聲地說。
「可是...」逢春蹙眉看著香囊。「我怕...你會被取笑。」
「怎麼會呢!這可是心愛之人親手縫製的東西,大家只有羨慕的份兒,沒人會取笑的。」廉臣安慰她。
逢春看著廉臣,他依然溫柔的看著她,她抬起手撫摸他的臉頰。「廉臣,你會平安的回到我身邊吧?」逢春問,因為這次的離別,她總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當然會了,妳在想什麼呢!我們只是護送軍隊過去朝鮮那裡支援屯紮在牙山的清軍,並不會參與到作戰,護送完畢後,我們就回程了。妳別擔心!」廉臣故意說的輕鬆,他不希望逢春胡思亂想。
「真的只有這樣嗎?」
廉臣點頭並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好,我信你!我等你回來!」逢春不安的心逐漸釋懷。
隔日逢春又再一次看著廉臣踏上船隻,但這一次的船不一樣,那不是載滿旅客和留學生的船,那是裝滿大砲和魚雷的鐵甲艦,是一艘可以作戰的船艦,所以不一樣,連心情也不一樣。逢春從遠方眺望著馬尾港,即使很遠,她還是知道她的愛人就在那艘艦艇上,那焦慮與不安的心情,又再次湧上心頭,她不知道那個人是否能照著他給她的承諾,平安如期歸來?
陰曆七月初一,光緒帝對日宣戰,揚名國際的歷史戰爭正式開打。
但在宣戰之前陸廉臣卻早已成為砲火下的一縷亡魂。
完成任務的“廣乙號”在返航途中遇日艦突襲,並且被三艘日艦夾擊,在日艦速射砲的轟炸之下,廣乙號艦上死傷慘重,艙面人員幾乎全部戰死,最後在朝鮮西海岸擱淺。
郭廣祥攙扶著遭砲擊中而重傷的廉臣及剩餘乘員上岸,廉臣要廣祥不用再帶上他了,因為他不想拖累剩餘的人。
「廣祥...幫我把...這兩封信...交給我爹和逢春。」廉臣用盡剩餘的力氣將他早已寫好的信託付給郭廣祥,要他幫他完成最後的心願,交代完,他便安心的閉上雙眼。
郭廣祥看著廉臣滿身被血液浸透的軍官服及他握在手中的兩封信,他內心痛苦不堪。
他將廉臣的身體放置在大海裡,他記得廉臣最喜歡大海了,他記得廉臣告訴過他,他這輩子最喜歡的兩個東西都和海有關,一個是“船”,一個是“逢春”,所以大海應該就是他這輩子最終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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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顫抖著接過郭廣祥拿給她的信,他說這是廉臣留給她的家書,是他臨死之前託付給他的。
所以最終她並沒有等到他平安歸來,只等到一封無法聽他親口唸出的信。逢春眼眶之中佈滿血絲及水澤,她抖動的雙手讓信也跟著抖動,看著信上的內容,她那在眼眶裡打轉的水滴,再也止不住地簌簌而下:
逢春
吾妻 吾心之肉
自與妳成親以來 我們夫唱婦隨 相濡以沫
雖自我十三歲起便與妳相識
但和妳真正在一起的時光
卻是短短不到四年的光陰
原諒我自私的早妳而去
來世若能相識 我定去尋妳
香囊上的瓊花樹 便是妳我約定之處
瓊花樹下瓊花開 瓊花紛飛相見歡
逢春 願來世再相見
夫 廉臣 絕筆
當逢春看完這封信時,她早已哭得柔腸寸斷。廉臣,她的夫婿再也無法回到她的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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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看著眼前的大海,那是廉臣這輩子最愛的景物了。她蹲下身用手舀起了海水,她看著海水從指縫中流了下去,就好像廉臣也從她的指縫中溜走了!
她站起身,遠眺著大海,她知道廉臣在這片海裡靜靜地等著她,此時海上風平浪靜的,就像廉臣的個性一樣溫文爾雅、謙和有禮,是因為廉臣知道她將去找他,所以特意按捺住大海的波濤嗎!
逢春緩緩的朝大海走去,她似乎聽見廉臣的聲音,那聲音正說著:我在瓊花紛飛的樹下等妳!
她不害怕的愈走愈快,在她的身子有一半的面積落入海水之中時,她轉過身看向岸邊並閉起雙眼,接著毫不猶豫地躺了下去...
“當瓊花紛飛之際,便是你我來世相見之時”
抱歉!不小心寫了那麼多的字,請"一劍"兄耐心觀看!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創作的挑戰,所以請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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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宣傳一下我目前正連載中的作品:他與她 犯罪偵查的伙伴
這是一部寫著檢察官與刑警聯手偵查案件的故事,是一部既言情又破案的小說,裡面因為一件16年前的案件將男女主圈在其中,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前往看看喔!
(在此先感謝"一劍"兄,讓我有這個機會宣傳自己的作品)٩(^ᴗ^)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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