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潘醫生的力薦之下,血獵公會很快就通過了宿辰的請求,同意他成為蘇祈的監視人。公會替政府獵殺吸血鬼,有特殊權力,辦事效率極快,也順便替宿辰辦好了領養手續,以防任何變數發生。
不過一天的時間之內,蘇祈的監護人就變成了宿辰。
蘇祈睡醒之後,就聽說了這件事。
潘醫生又替他做了一次身體檢查,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了,便拿出一個小瓶子,將瓶子裡頭的液體倒一點在手上,抹在男孩被吸血鬼咬出兩個洞的脖頸上。
感覺到傷口上傳來灼熱的刺痛感,蘇祈皺了眉頭,但他很乖巧,一點也沒有躲開,只是好奇問:「這是什麼?」
「是聖水。」
吸血鬼怕銀,也怕聖水,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蘇祈心情複雜,他前一晚明明還是人類,現在半隻腳已經踏入吸血鬼的行列了,會怕銀器,也會因為聖水而感到疼痛。但從他說出「我願意」這句話開始,大概就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命運。他又問:「聖水是什麼?」
「成分是秘密,總之不是那麼容易製作的東西。」潘醫生的手還按在蘇祈纖細的脖子上,同樣能感覺到手心底下的肌膚在發燙。他把小瓶子遞給男孩,「這瓶給你,每天都要抹在傷口上,一天一次就行了,不夠再跟我拿。這東西……」
潘醫生頓了頓,再艱難的話還是得說出口:「這東西能減緩你的轉化,阻止脖子上的血洞癒合。等到你的傷口完全好了,那時你就真正變成了吸血鬼。所以……現在還能感覺到疼痛其實是一件好事。」
蘇祈盯著手中的瓶子看,模樣乖巧,好像潘醫生說的不是什麼可怕的話。但他聽懂了,抬頭一笑:「謝謝醫生。」
潘醫生又在他脖子上的傷口貼上紗布,遮蓋住血洞的痕跡。
醫者父母心,見到這麼小的孩子受到苦難,怎麼能不心疼。潘醫生最後又吩咐了其他瑣事,大概就是每隔多少日子要抽血一次,還要記錄血洞癒合情況及全身檢查,必要的時候,還得跟他到實驗室一趟。蘇祈點頭說好,他答應做人體實驗,這便是他存活下來的價值。
蘇祈換上了一套新衣服,布料質感比他以前穿的都要好上很多,一看就知道價錢不便宜。蘇祈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脫下來:「這衣服太貴了,弄破了我賠不起。」
「穿上吧,本來就是特意買給你的。」
「謝謝醫生。」
潘醫生笑道:「你謝錯人了,不是我。去吧,你的監護人在外面等你。」
蘇祈這才聽懂了,買衣服給他的是他的監護人。他臉上有點微紅,但還是再跟潘醫生道謝了一次,才轉身開門出去。
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身高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長相俊美,但神色冷漠,看著蘇祈的目光裡像是沒有溫度。但宿辰一向都是這麼看人的,他的隊員們都已經習慣了,他就是表情冷淡,骨子裡也冷淡,但心地還是不錯的,否則也不會成為血獵的成員。
雖然見過一面,但蘇祈現在才有閒暇打量他的監護人。宿辰的髮色是黑的,雙眼卻是天藍色,像天空那樣的顏色,也像是大海那樣的顏色,他穿著出戰時的隊服,不說話時,就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蘇祈心中一顫,可能是吸血鬼的本能驅使,他像是緊張,又像是懼怕。而且他還……怎麼突然覺得有點暈。
宿辰看了他一會後,突然走了過來。他用自己的身形擋在蘇祈面前,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他打開一把黑色的傘,將蘇祈完全壟罩在陰影底下。他的聲音一樣冷淡,但低沉好聽:「你不能曬太陽,你不知道嗎?」
「我……」蘇祈真的不知道,他以前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壓根沒想過要了解他們,「吸血鬼不能見光?」
「幼崽才不能見光。」宿辰回了他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又說,「現在知道了,自己拿著。」
蘇祈乖乖地接過傘,自己撐好。
宿辰這一靠近,他才知道他們的身高有多少差距。蘇祈本來就是在長身體的年紀,勉強才到一百七十公分,宿辰高他一個頭。他必須仰著臉才能看見他,身高差再加上體型差距,明明蘇祈也快成年了,但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大人跟小孩一樣。
所以那個幼崽是……指他?
蘇祈臉色泛紅,不知道是曬了太陽的緣故,還是宿辰調戲似的言語。但他看著宿辰,怎麼也不覺得對方是在說笑。
宿辰還是那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見到蘇祈自己把傘撐好了,轉身朝向外頭:「走吧。」
「好。」蘇祈呆呆地點頭,加快腳步跟上了。
上了車之後,氣氛好像更僵了。宿辰沒有與人攀談的習慣,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的,好像就這樣沉默到天荒地老也無所謂。大概是互補作用,所以他的隊員才會吱吱喳喳地吵鬧不休。
蘇祈察覺到了,他這個監護人冷漠歸冷漠,但他覺得自己好像又摸到了對方的性格中一點柔軟的部分。例如,宿辰知道他的衣服被吸血鬼弄破了,會給他買新衣服。又例如,宿辰知道他不能曬太陽,所以才帶了一把傘來接他。
這些都是小事。但自從父母死後,已經沒有人像這樣關心他了。蘇祈漸漸放鬆下來,好像沒有那麼怕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了。
蘇祈跟著宿辰回到家。
宿辰獨居,屋內並不雜亂,跟他的人一樣冷冷清清的,沒什麼多餘的東西。蘇祈聽說宿辰今年也不過二十六歲而已,就已經成為血獵的成員,還領頭帶著一支隊伍。他們的年紀相差不算大,但宿辰給人的感覺卻十分沉穩,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宿辰打開了其中一間房門,說道:「這裡是你的房間,有缺什麼再跟我說。除了我的房間不要隨意進入外,其他地方都可以去,想做什麼都可以,但不能獨自外出。」
「好。」蘇祈乖巧應聲,他還在等著宿辰的下一句吩咐。
但是沒有了,宿辰一句話就把所有的事交代完畢了,轉身進入隔壁自己的房間,留著蘇祈傻站在原地。
蘇祈是空手來的,也根本沒什麼好收拾的。他在自己的房裡待了一會,不知道要做什麼了,又走到客廳。屋裡有點熱,再加上剛才回程時出了點汗。蘇祈總覺得被紗布覆蓋的傷口有點癢,既然沒有外人在了,他乾脆把紗布撕下來透氣。
恰巧宿辰收拾完東西走了出來,一眼就看見他脖子上的血洞。
蘇祈莫名覺得宿辰的目光有點冷。他知道很多的血獵成員都是想為親人及朋友報仇,所以極其痛恨吸血鬼。在那樣的目光之下,蘇祈突然也覺得自己變成了吸血鬼,他不知所措:「我……」
沒想到宿辰一開口就是:「你不恨我嗎?」
蘇祈呆住了,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我為什麼要恨您?」
「別用尊稱,叫我的名字就好。」
蘇祈有些不敢,但在對方盯視的目光下,只能小心翼翼地開口:「宿辰?」
「嗯。」宿辰回應他的話,再一次問出口,好像非得知道答案一樣,「你不恨我讓你變成這樣嗎?」
普通人是應該恨的,因為任誰也無法接受自己一夜之間變成了吸血鬼同類的事實。宿辰也願意接收這樣的恨意,他的確是出自於愧疚的心態想要彌補沒錯,但這男孩出乎他的意料,好像一點也沒有往這方面想。
「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錯。」蘇祈的眼裡很單純,就算在知道前因後果之後,他好像也一點沒有感嘆命運的不公平,「如果沒有你們,我或許還活不到今天。」
蘇祈又說:「我不像你們一樣厲害,什麼都不會,但我很佩服你們。所以,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事情也好。我想試一試,也不算白活了十幾年……」
宿辰知道,男孩口中的「你們」指的是血獵。
宿辰沒想過會是這樣,他原以為自己的錯一輩子都不能被原諒,卻沒想到反被對方給安慰了。他知道這個男孩現在還是人類,但未來將會轉化為吸血鬼,在他監護的這段期間內,可能還得忍受痛苦難熬的實驗。他又想起了男孩的名字,祈這個字,帶有父母的期望與祝福,代表著希望。在父母未死之前,這個男孩或許也過著幸福的日子。
「不是你們。」宿辰幾乎沒有多想,脫口而出,「現在,你也是我們的一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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