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 落星/前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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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擾了，我家主子請您過去一趟，霓梟大人。」

仕女是清一色白衣素掛，就連身高都差不多。

霓梟站在廊簷下，身上常服還未換下、髮髻雜亂，臉上還帶著劇烈活動後的薄紅，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的腰側多了一條詭異的紅布條，就像從什麼地方匆匆撕下來繫上的。

但仕女沒有看見，她低著頭，恭敬維持著半彎腰，雙手交疊在小腹上。

就連這種地方都有奇怪的潔癖。

霓梟冷眼看著那討人厭的仕女，沒由來的想。

難以言喻的神色只維持了一瞬，隨後又揉開，一如往常冷漠。

「…起身吧，跟他說我剛處理完＂公務＂，換個衣服待會過去。」

說完，沒有等到仕女抬起頭，便自顧自朝浴池的方向走去。

一旁隨從白玉從好奇中醒過來，替霓梟謝過那位同樣面無表情的仕女後，便匆匆碎步跟上已經走遠的霓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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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您都已經這樣了，還要去見那位大人嗎？」

白玉替她解開腰帶，取下上頭配掛的流蘇和令牌，以及一枚色澤品質上乘的紅玉珮，雕成半開蓮花、花蕊未露不露。

「白玉…我不得不去，就當是為了左相大人也好。」她需要一個理由。

霓梟平舉起手、一邊抬腳，任憑白玉為她褪下外袍和中衣。

「可那位殿下對您……」

白玉欲言又止，神色微微一頓，似是無聲嘆了口氣，接著伸手仔細將外袍和沾滿鮮血的中衣，放在一旁桌案上，並轉身拿起新的中衣，為只著褻衣的霓梟披上。

「……白玉，沒事的，我明白妳想說什麼，我沒關係的、白玉。」

霓梟垂眸，單首撫上腹邊，那條紅腰帶曾緊緊繫住的地方。

如今換上潔白中衣，已經看不出任何一點血跡，就如從前。

忽地，她不可抑制笑出聲。

沒關係的，她已經不會痛了。

霓梟想，再睜開眼時，鳶色雙瞳眼底一片清明。

對於白玉的擔憂，她看在眼裡，也時刻銘記，任由那繡滿絳紅山茶披戴於她，銀白雙紋的腰帶繞過雙臂下，最後掛上那格格不入的紅蓮佩玉。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3v1s7X0jj
世間配得上這罕有艷紅的人，不會再有，她也很清楚這像是一種紀念。

纖纖玉手撫過絳紅流蘇，佩玉敲打在腰帶上飾品，發出清脆響聲，霓梟不甚明顯輕笑了聲，而這自然也落在了白玉眼底，可她選擇轉過身處理飾品。

重新倌好霓梟烏髮，白玉替她插上山吹步瑤，最終拿起一旁硃砂，為她眉間一處傷痕點上硃砂。

白玉抿緊嘴，望著那點硃砂半晌，想說些什麼，想了半天，還是淡淡一笑，放下硃砂，為霓梟戴上殷紅面紗，後便低垂著頭，半欠著身退往了門邊，單手做了請。

「已經可以了，霓梟大人。」

霓梟睜開眼，目光溫柔，襯的那點硃砂與紫瞳明媚，她笑彎了眼，輕聲喊白玉。

「那就好…我們走吧，白玉。」

「是，這邊請霓梟大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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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的感覺，就和迷戀沒有兩樣。

浮沉其中，雨後和事後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沉悶厚重，菸草的味道緊追其後，久久不散。

睜開眼會是繁華天頂，白紗四面八方垂落，若是只有兩人，這裡是理智上的短暫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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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不是，卻還是、沉溺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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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庭廊，假水山石佔據一方，艷紫繡球開滿了兩道，松青在雨後沖刷，增添古樸氣息。

多次造訪，或許意義上來說，這裡是她的第二個＂家＂。

可想到每次天亮時，床上另一位空蕩，又或許這只是她情不自禁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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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色素白長掛，就連髮型都分毫不差，仕女領著她往前。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卻又沒有人在看著她，霓梟目不斜視，腳步輕巧。

景色從萬紫嫣紅，到逐漸清冷莊重，仕女已經退下了，只剩霓梟站在院門口。

她抬頭看向天空，晚霞已經染滿半邊，遠方烏雲似潑墨，是風雨欲要來，還是她走進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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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知道回來？」

冷不防，低沉男聲響起，帶有琢磨與別有番風味暗啞，稍不失神便容易溺死在其中。

但霓梟很清楚，這都是那身皮囊的本能反應。

「…為左相處理一點事，回程遭受襲擊，耽擱了點時間。」

霓梟冷靜回應，卻依舊站在院門前，一身雪白華袍清冷，繡滿艷盛山茶，黑髮玉面，談話間並無移動之意。

對面發聲男子輕笑，恍若這攸關性命之事，不登大雅之堂。

如此猖狂又姿意。

若是相比男子，霓梟確實只是庸人之姿。

面前男子五官深邃，那面容明明是菱角分明，卻因那雙上挑桃花眼和眼下一顆淚痣，顯得艷麗。

往下看，一對紅脣濃淡適中，不薄不淡，三分薄涼、七分親切，保養良好的烏髮，如上好絲綢、閃耀光澤，不知覺略過時帶有清香。

這等姿色，陰陽完美融合，不知多少男男女女追求，只怕連長樂館頭牌都自嘆不如。

但身為＂半個＂枕邊人的霓梟自然清楚，他光有一副好皮相，隱藏在那底下的，可就不是與之匹配的良心。

「…堂堂千機樓主，會因受襲耽誤？真是想不到，我以為那一位手底下的人，各個都是精英輩出。」男子打趣道。

「霓梟不敢，左相委託之事乃國事，不敢輕慢，所以才會耽誤。」

她穩住情緒、盡量平和應對，可藏在寬大袖下的手已經握起了拳，緩慢地，放到了側腹上。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男子神情一瞬玩味，並未許久，轉瞬又回復一臉冰霜。

而專注在對話上的霓梟，顯然並沒有發現。

「罷了，先進屋吧。」

看上去，男子並沒有更多興致，只見他擺擺手，轉過身就朝屋內走去。

還是一如既往的直奔正題。霓梟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緊繃神經一鬆懈，便感到一陣失神恍惚。

她閉了閉眼，失神一笑，隨後搖搖頭，面上表情又回復，端正姿態後隨著對方一同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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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絲錦被，兩具肉體交纏碰撞，空氣中混合曖昧與低喘，遠方太陽已經下山，光線昏暗的內室一片春色。

她是一艘小船，載浮載沉，在看不見盡頭汪洋上航行，沒有掌舵手，她也抑不知要去往何處。

沉淪、沉淪，然後是溺水，連同那些藏在心底深處的黑暗秘密一同下沉。

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觸碰到他。

霓梟伸出手，撫過那雙紅唇，吐氣如蘭，卻像野獸低沉，動聽繚繞在她耳邊，這讓她很是受用。

不知不覺有溫熱滑過眼角，她挺起上身，像途經綠洲旅人，祈求一點甘露，湊近了那雙紅唇。

肉慾交纏中，男子越發疑惑，身下女人不似以往乖順，而是罕見的挺起身吻了上來。

男人沒有拒絕，唇齒相交的感覺依然讓人沉溺。

撇除掉外在面具和皮囊，這樣的關係再好不過，感受到唇上一熱，男子先是頓了幾秒，隨後便閉上眼，不管不顧的回應。

霓梟又開始走神，她那一點癡迷，在男子閉上眼，更加熱烈回應她後，毫不保留的擴散。

這是一張蛛網，而男子是她的獵物，求而不得的獵物。

不要醒過來。就這樣吧，不要醒過來。

不知不覺間，眼淚掉得更兇，但她嘴上卻更加賣力，像要將男子整個人拆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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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清楚的，這是一場清醒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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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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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懶散落在床上，是迷離碎片，散在各處，也落在她身上，彷若鍍了一層金光。

潔白玉体陳橫，上頭滿是情愛痕跡，一路從肩胛延伸至頸部，有如春梅探出牆外。

昨晚折騰得太厲害，霓梟在進行到一半後，就昏了過去，如今輾轉清醒，卻已經早上。

她翻了個身，伸手往另一邊摸過，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就連餘溫都多餘，這個認知清楚的在她腦海中翻滾。

床上只剩下她一人。

霓梟忍不住又笑出了聲，她伸出一隻手遮住眼。

大腦還未從徹夜狂歡中醒過來，霓梟緩慢支起身子，錦被半掩，她獨自坐在床上，目光呆滯巡視著房間周遭，等到清醒時，外頭仕女正有條不紊敲打房門。

她只是懶洋洋應了聲，讓對方接著說。

「霓梟大人，王爺已經梳沐更衣完畢，王爺請您梳沐後到更夜廳一起用膳。」

就連音調和語氣也是如此一貫。

仕女口中的王爺，便是昨夜一度春宵男子，端沐王爺-沈卿晏。

「跟他說我知道了，請王爺稍待，霓梟待會就過去。」她機械式回應。

聽著仕女遠去腳步聲，渾沌的大腦才算是徹底清醒，霓梟後知後覺的想。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沈卿晏？

他竟然會邀請自己留下，雖說不一定是什麼好事就對了……難道說是被發現了？

思及此，她臉色白了幾分，小腹側一點外傷都沒有，但她卻是隱約感受到刺痛。

不過多時，她又苦澀搖搖頭，心道，他不會發現的，留自己下來，或許是要問關於左相最近的動向，還有那一位對於邊境蠻夷來犯的態度。

是自己多想了。霓梟輕聲對自己說。

一口氣被長紓出去，她眨眨眼，動身下床，胡亂套上散在地上的中衣，便循著內室側門去往附屬浴堂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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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起的有些遲了，身體無大概吧？」

兩旁仕女餘貫入門，一道道精緻菜品被端上桌，其間、沈卿晏落坐在她對面，手上托著卷宗一邊詢問。

哪壺不提、提哪壺。

正要伸手夾起一塊桂花糕的霓梟，手上一頓，粉嫩嫩的桂花糕差點要在半途落下，幸虧她眼急手快，腕上一轉便落進了碗裡。

昨夜種種春色又要佔據她腦海，霓梟搖搖頭，努力驅趕。

她悄悄抬起一隻眼，只見沈卿晏沒有向她看來，那雙冷淡視線，依舊粘在卷宗上。

「謝王爺關心，霓梟身體無大礙，只是連日任務加之，所以體力不堪負荷。」

霓梟揚起笑容，從容回答，但若是沒有人在這裡，她一張臉都要燒起來。

被做到昏迷這種事，想想就丟人，她尷尬回想。

而且兩旁都是仕女，不管有沒有明說，反正整個端沐王府都知道他們的關係。

這樣一想，那小小自尊心也就被她拋到了九霄之外。

「那就好。」

沈卿晏終於放下卷宗，原本以為他要結束這個話題，只見他執起筷子，夾起色澤光亮金燦的蛋餃，看不出情緒接道。

「早上特意請廚娘多備了些現宰牛肉、燉成肉湯，嘗一點吧。」

沒想到霓梟桂花糕剛剛入口，便又被嗆了出來。

這是明擺著說她腎虛嗎，多補補嗎？

霓梟再次抬眼撇向沈卿晏，只見對方面色如常，沒有打趣或是調侃她的色神，只是專心解決碗中佳餚。

「…有勞王爺了，那就給我來一點吧……」

她僵硬低下頭，胡亂應了聲，一旁仕女得令後，走近為她添了一碗肉湯，快速俐落送上霓梟面前後，又快速退回牆邊。

霓梟朝仕女點點頭，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見，她心裡五味雜陳，視線回到自己盤中那晚肉湯，深褐色澤閃著油光，牛楠燉煮軟而不爛，用筷子輕輕一碰就可以剝離。

一杓湯被送入嘴裡，入口溫度正好，牛肉的鹹香和滷料的辛香在嘴裡擴散，不得不說、味道是真的好。

或許沈晏卿沒什麼特別的意思。霓梟又夾起一塊牛楠送入口中。

現正值立夏，家畜生存不易，加之連日高溫不雨，許多農家飼養之家畜，因耐受不住高溫天氣，紛紛暴斃，屍體也因長期暴露在高溫下，早已腐敗變質。

所以近來市場上牛肉價格水漲船高，供不應求、千金難買。

眼下在王府還能吃上牛肉，可以說是不容易了。

就這樣，一頓早膳，面對面而坐的兩人，心思各異，吃了個七七八八，最終在沉默中結束了這一次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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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前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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