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璽點起了桌上的蠟燭,在簡潔的辦公室內投上了橘色的光芒,屈指可數的擺設在牆上映上了黑色的陰影,時不時隨著火光搖曳。
時值晚間十點,外頭的天色已經全黑,月亮懸在半空中,撒落有限的光芒。
辦公室外的鐵捲門已經拉下一半,室內留下最低限度的照明,持續燃燒得線香讓空間充滿了煙霧,勾勒出每一個動靜。
玻璃桌上放著一些常見的供品,未點燃的線香插在其上。供品的後方放著一個手掌大的陶壺,裡面塞著一些綠色的符咒。落地窗前拉了三條繩子,上面工整地掛著白色的符咒,下方的地面上則放了一個燒著符咒的火盆。
所有物品都就定位後,賴璽從辦公桌上拿起了三張綠色的符咒,來到會客區旁點燃了它們,緩慢地來回揮舞著,同時點起祭品上的線香。在符咒快要燃盡時,賴璽將它們放進了前方的火盆中。
過了半分鐘後,祭品上方的煙霧被擾動,以輕微但不自然的方式流動著。
賴璽小心地來到祭品後的陶壺旁,再次等待了半分鐘,接著從口袋中拿出一盒火柴,點燃其中一根,丟入陶壺中。陶壺內的符咒燒了起來,火苗從壺口竄出。等到壺內的火焰熄滅後,賴璽用兩張黃色的符咒交叉著封住了壺口,然後在壺身貼上四張白色的符咒。
完成目標後,賴璽熄掉除了照明蠟燭外所有燃燒中的物品,然後點燃三張白色符咒,在門前比劃了一番,儀式這才完全結束。
賴璽收拾起物品,打開玻璃門讓新鮮空氣流入室內,然後清掃剛才線香和符咒落下的灰燼。
等到所有東西都整理完成,他才完全拉下鐵捲門,驅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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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回來了。」賴璽推開門後,看到簡靜妍坐在他的沙發上對著他說。「準備已經完成了嗎?」
「嗯,完成了。不然我也不會回來吧。」
「沒有招到什麼可怕危險地靈吧?」簡靜妍微笑著說道。
雖然她的表情確實在笑,但相處久了之後,就會發現這個微笑充滿了距離感,是將寂寥藏匿其中的笑容。
賴璽搖搖頭。「大概是個生前作惡多端的靈吧。人以群分嘛,不然怎麼會被我這心懷不軌的儀式所吸引呢。」
「這樣啊。好像有點道理欸。」
賴璽進到房間,換下身上的衣服,然後再次回到客廳,在簡靜妍身旁坐下,中間隔了一格位置。
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不過氣氛並不尷尬,只是安穩而平靜。
簡靜妍把腿縮到沙發上,用雙臂環抱著膝蓋。
「要抹消一個長久被視為神的存在,成功率有多少呢?」她輕聲問道。
「通常來說,應該很難吧。」賴璽看著右手邊的窗戶說。外頭再次下起了雨,雨水落在玻璃上,匯聚成一道道水流。「不過總是有例外的。那個神,即使被強行賦予了力量,其本質終究只是一個凡人的靈,而我要用的也不是一般的方法。這一正一負之間的差距,就足夠讓不可能化成可能了。」
簡靜妍輕輕笑了一下。「還是這麼自負。」
「就是有相應的能力才敢這麼自負。」賴璽說。「在我們家族傳統信奉的宗教裡,我們家的人是被選為祭神的祭司的。透過特定儀式後,我們的存在本身就具有驅靈的效力。不過這個血脈似乎只能傳承五代的樣子,每過五代後就會重新選一次祭司,所以我已經是末代了。」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聽你說起你的宗教呢。是說,你們的宗教是起源自哪裡啊?應該不是本土宗教吧。」
「嗯,聽說是將近百年前被帶入的。不過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並沒有明確的紀錄,只知道是一個叫何金生的人從海外帶回來的,而他也是我們家血脈的第一代。」
說完後回應他的是一片靜默,賴璽對這陣沉默感到疑惑,於是轉頭看向簡靜妍,只見她低頭喃喃自語著。
「怎麼了?」賴璽問。
「何金生……總覺得好像在那裡聽過這個名字。」接著她倏地抬起頭,一臉驚震驚地看著賴璽。「你說的那個何金生,是不是有一個弟弟,叫何金水?」
賴璽稍微想了一下。「雖然不是很確定,不過印象中似乎有聽過我的外祖父提過這個名字,但為什麼提到我也記不得了,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
「神和鬼本質上都是都同樣的靈體,而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區別,是人類根據對自己有益或有害做出的區分。這是你們的宗教對鬼神的看法嗎?」簡靜妍接著問。
「差不多。」賴璽皺起眉頭。「這和何金生、何金水又有什麼關係?」
簡靜妍沒有回答賴璽的問題,只是低下頭,若有所思地咬住下唇。
「妳到底想說什麼?」賴璽說。
簡靜妍似乎是總算整理好腦中的想法,緩緩地開了口。
「那時候你在調查法陣時,給我看的資料裡,不是有說那個宗教是透過一對兄弟傳進來的嗎?我覺得這對兄弟應該就是何金生跟何金水,而何金生負責調查島上原本正統的宗教,何金水則負責被歧視的部落所信仰的宗教。最後這兩支宗教就透過這對兄弟傳進來了。」
這樣的可能性讓賴璽有些意外,不過真正讓他在意的並不是這件事。他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些什麼事情。
賴璽在腦中整理了一下剛才所得到的資訊,將所有線索串連在一起。
「那妳是從哪裡聽來剛剛說的神鬼同種的概念?。」他問。「難道妳早就接觸過他們的人了?」
簡靜妍頓了一下,然後才用細微的動作點了點頭。
「那麼那個假祭壇的位置,也是妳從那個人口中問到的嗎?」
她搖了搖頭。「是我用GPS追蹤器放在他的車上找到的。啊!」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伸出了右手食指。「那時候我還以為要被抓到了呢。當我發現追蹤器的位置還在原地時,我嚇了一大跳。還好我立刻就離開了,沒有被人發現。」她露出她的招牌笑容說著。
賴璽發現她試著想轉移話題,於是強行拉回話題,不打算讓她打馬虎眼。
「那麼妳應該和他接觸一段時間了吧?會談及宗教話題,還能讓妳把追蹤器放到車上。」
「恩……怎麼說呢,認識一段時間了吧。」簡靜妍看著空中說道。
「那妳跟他是什麼關係?」賴璽繼續追問。
發現到賴璽執意要刨根究底,簡靜妍輕輕嘆了口氣,低下頭沉默地看著地面。
片刻之後,她用毫無起伏的語調開了口。
「那個人就是方晉宏,李志丞之前遇到的那個人。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了,我就全部告訴你吧。我本來是打算全部結束後,再好好跟你說明。」簡靜妍抬起臉,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幾個月前,我偶然聽到了我父母的對話。在對話中,他們不斷反覆提到一個我沒聽過的神祇,以及需要獻上祭品給他。在那之前我一直認為我的父母是虔誠的道教徒,因此我不禁覺得有些怪異,便開始偷偷調查我父母的行動。調查到後來,我發現不只是我父母,甚至連他們經常前去幫忙的三悉福德廟都是虛有其表,他們利用道教掩飾他們真正的信仰。
雖然我一直試圖更深入地調查,但始終無法觸及核心。而就在這時候李志丞出現,那時我就想著如果有你幫忙我也能安心一些,不過說難聽一點我其實就是在利用你,抱歉。」
說完這段後,簡靜妍稍微停下來喘了口氣,也順便在腦中整理一下接下來要說的話。
「當然,在事情剛開始時我也有想過要告訴你這些事,但不知道是自尊心作祟,還是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我始終沒有說出口。而當我發現他們的惡行甚至已經涉及到奪取他人性命時,我就更加開不了口了。一方面我希望有誰能夠發現並阻止他們,但另一方面我又不希望我的家人和親近的人承受痛苦。我知道這樣的想法既自私又傲慢,我也對此感到非常抱歉。如果我能更早一點說出這些,也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種狀況了吧。」
聽完簡靜妍的自白後,賴璽並沒有感到太意外,也沒有太多想法。
「就我來看,即使你在一開始就說出這些事情,現在會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改變也很難說。而我其實也不太在乎是不是被利用了,畢竟無論如何這都是我的工作之一,我終究會去解決他,所以對於我妳也不用太過在意。」
簡靜妍輕輕點了點頭,並說了聲謝謝。
「但妳希望家人不要承受痛苦這件事大概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們殺了人,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簡靜妍沒有立刻回應,讓沉默推遲了她的話語
「我知道的。」簡靜妍小聲地說。「我現在只希望不要再有更多的人受害了。」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vcejANc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