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丞騎著機車,沿著寧南路前行。這幾天他已經走過這條路許多次,都快要完全記住這條道路上的景色了。
只希望這是最後幾次騎上這條路了。李志丞在心中暗自祈禱著。
空中的殘月細的幾乎看不見。少了月亮的光芒,加上這條路上的路燈間距異常得遠,導致道路比平常更加昏暗。
今天白天時,賴璽傳了訊息給李志丞,要他在九點半前抵達辦公室,十點會開始儀式。他還問了李志丞有沒有從方晉宏他們那裡拿到符紙或其他物品,並要他一併帶去辦公室。
他吃完晚餐後,看著逐漸黯淡的天色,開始猶豫應該待在人多的地方,還是遠離人群。一個人待著會令恐懼感倍增,但若處在人群之中,又怕會牽連到更多人。
不過最後他還是選擇了一間人多的咖啡廳,不願一個人承受恐懼。等時間差不多後,他就騎上了機車準備前往賴璽的辦公室。
李志丞停在紅燈前,拿出口袋中的手機看了一眼。九點十六分,時間還綽綽有餘。
抵達目的地後,他將機車停在辦公室外的停車格,辦公室內的照明穿過落地窗,照得人行道格外明亮。
這時李志丞才想到,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完全入夜後來到賴璽的辦公室。
由於周圍幾乎沒有還在營業中的店家,使得兩側的街道相當昏暗,唯獨這間辦公室大放光明,產生了一種遺世獨立的末日氛圍。
李志丞推開玻璃門進到辦公室內。賴璽正坐在辦公桌後使用電腦,簡靜妍則在黑色沙發上用著手機。他點頭和他們打了招呼,他們也給予相應的回應。
「今天早上請你一併帶來的東西有拿來了嗎?」賴璽坐在他的辦公椅上問。
李志丞將方晉宏他們給的兩張護身符從口袋中拉出,交給賴璽。賴璽拿著它們,把裡面的符紙抽出來,來回檢視了一番,然後將用來戴在身上的那張護身符還給李志丞。
「這個你可以先戴著,它是用來暫時阻斷靈能力,讓你無法察覺靈體的存在。如果你沒有特別想看接下來儀式中發生的事,我建議你戴著。」賴璽說,接著拿起另外一張。「至於這個,我不太確定是做什麼的,不過我猜是催眠或監視之類的功能。總之我會拿去處理掉。」
無法察覺靈體的存在……李志丞忽然想起,楊浩凡曾經傳訊息給他,說他數度在李志丞的位子看到怪異的人影,但那時候李志丞並未當一回事,將這件事情敷衍過去了。
所以當時並非毫無跡象,而是被李志丞刻意忽略了,接著才發生了上禮拜天的那場慘劇。
想到這裡,李志丞頓時感到無法呼吸,他的思緒再度落入愧疚的泥淖中。
「怎麼了?」賴璽看李志丞神情不對,於是問道。
這一問將李志丞拉回現實,暫時不再繼續下陷。
「啊,嗯,沒事,有一點恍神了。」李志丞說。
脫離了情緒的漩渦後,李志丞的大腦為了自我保護,開始尋找起藉口,思索著各種理由,只為卸下身上的責任。
假如一開始方晉宏沒有騙我,根本也不會有這個問題。如果當時楊浩凡當面跟我說,更加堅持一些,我就不會因此忽略了。諸如此類的想法在李志丞的腦中浮出,分擔著他心中的壓力。
不過他的大腦終究騙不過自己。在內心的最深處,連他自己都不願正視的陰影中,他很清楚這件事始終會是他人生中的一根芒刺。
但即使這張護身符就是導致了那場惡夢的起因之一,李志丞依然將它掛回脖子上,不想再看到和那個世界有關的任何事物。
「那我們準備一下,十點就開始進行儀式。」賴璽說。
他離開辦公桌,走到書櫃前拉開下層的抽屜,拿出了各種物品,放到會客區的玻璃桌上。然後走到辦公室的角落,拿起放在那裡的怪異褐色陶壺,移到李志丞身旁的空地。
接著他將辦公室外的鐵捲門拉下來至小腿的高度,並讓玻璃門維持敞開,使外頭的寒風不斷竄入。
簡靜妍這時也從沙發上起身,開始幫忙賴璽做事前準備。
他們在辦公室的三面牆壁下方各貼了一張白色符咒,然後在玻璃落地窗下方的地面上貼了兩張黃色符咒,包圍住整間辦公室。
貼完符咒後,賴璽點燃了六張黃色符咒,和簡靜妍各拿著三張,在辦公室內來回走動揮舞著,讓室內的空氣覆上一層淡淡的煙霧。等到手中的符咒燒盡,賴璽又放了六張同樣的符咒在鐵盤中,整齊的排成一排,從最左邊那張開始燒起,持續散發出煙霧。
在賴璽燒著符咒的同時,簡靜妍也拿起一個金屬圓盤,在上面放了兩張符咒和一些香粉,並點燃它們。等到燒成灰燼後,她用右手拇指沾了一些灰燼,抹在鎖骨和眉心中間,賴璽也沾了一些,抹在同樣的位置。
「李志丞你到那個陶壺前吧,坐著或站著都可以。」賴璽說。
李志丞照他所說的在陶壺前站定,看著賴璽拿著一套白色的衣服走到陶壺後方,將那套衣服掛在牆上,並在上面貼了一張綠色符咒。
「這樣就差不多準備完了。等到十點後,簡靜妍妳就幫我把壺上的符咒撕掉,李志丞我等等會讓你把我給你的護身符拿掉,拿下來後你就把他放在辦公桌上。」賴璽一邊說著,一邊從桌上拿起四根吊著小符咒的銀針,將他們夾在右手手指間。
「好。」李志丞和簡靜妍同時說道。
三人靜靜地等待著,隨著時間流逝,李志丞感到越來越緊張,手掌心不自覺地滲出了一些汗水,心跳也逐漸上升。
「那個……我想問個問題。」李志丞趁著這段空檔小心地開了口。「既然可以讓那個惡靈去抓死者的靈魂,那為什麼還要特意攻擊活人?路上應該有很多遊蕩的靈魂讓他們抓吧?」
「其實已逝之人的靈魂通常是不會用來進行獻祭的,活人和死者終究是天差地別的存在。這次之所以能用靈體來引誘祂,是透過欺騙和迷惑,讓祂誤以為這個靈體是活人。死者靈魂的價值對祂來說實際上是微乎其微的。」賴璽對李志丞解釋。
「原來是這樣……」李志丞小聲地說。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內都沒有人開口,直到賴璽手中的手機響起,宣告著十點的到來。
「開始吧。」賴璽說。
簡靜妍走上前,謹慎地撕下交叉貼在壺口的兩張符咒。李志丞覺得壺口上方那層薄薄的煙霧似乎被擾動,以不自然的方式流動著,但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不過接下來掛在牆上的那套衣服很明顯鼓了起來,就像有一陣風從下方吹進去。
賴璽走上前,用平緩的動作把手中的四根銀針刺進衣服的胸口,銀針直挺挺地插在衣服上,針尾吊著的小符咒開始燃燒。等到小符咒完全燒盡,賴璽就拔下銀針,收進一個小塑膠盒中。
「拿掉護身符吧。」賴璽對著李志丞說。
在李志丞將護身符取下的同時,簡靜妍也將放在衣服下方的木盒打開。
李志丞看向自己胸口,但並沒有觀測到任何變化。於是他又看向賴璽和簡靜妍,兩人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胸口。
他的腦中冒出了將方晉宏給的護身符拿掉的想法,不過最後還是作罷了,只能無所事事地站在原地。
過了一陣子後,李志丞看到旁邊兩人的視線從他的胸口移開,逐漸靠近牆上的衣物。賴璽除了視線的移動外,沒有任何其他反應,倒是簡靜妍握緊了拳頭,還輕輕地咬著下唇,
在他們的視線抵達衣物的同時,衣物也突然從原本鼓起的狀態變回自然下垂的模樣。接著賴璽皺起了眉頭,簡靜妍則發出「欸」一聲訝異的驚呼。
李志丞的正前方傳來「啪」的一聲,他仔細一看,陶壺的壺身多出了一條長長的裂痕。
「李志丞,把護身符戴起來!」賴璽突然大叫道,接著從口袋中拿出銀針,用力在左手臂內側劃出一道傷口。
牆上的衣物被某個看不到的東西扯落並丟向窗戶,簡靜妍見狀便朝著辦公桌跑去,同時注意著原本衣物所在的位置。
這時李志丞才反應過來,伸手要去拿辦公桌上的護身符。但在他快要搆到時,左邊眼角突然被陰影壟罩,接著便是一陣衝擊,把李志丞撞在牆上。他倒在牆角邊,背後和後腦杓一陣疼痛。勉強用手撐起身體後,李志丞才看到簡靜妍倒在自己身前,左手按著身側。
李志丞把視線移到賴璽的方向,看到他左手拿著一張染血的白色符咒,右手指著前方的空地,嘴裡不斷念念有詞。李志丞連忙從地上爬起,走到辦公桌邊,卻發現原本放在桌上的護身符不翼而飛。
他慌張地四下尋找著護身符,偶然看到簡靜妍剛才拿東西時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起來,上面寫著她母親傳來的訊息。
「對不起,靜妍」
看到這行字,李志丞一瞬間產生了好奇,不過現在似乎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正當他準備繼續尋找護身符時,接連傳來的巨大聲響嚇了他一大跳。
玻璃碎裂聲、物體的碰撞聲以及櫃子傾倒的聲響在他背後響起。他直覺地轉過頭去看發生了什麼事,發現整面落地窗完全碎裂,散落成整地的玻璃碎片,兩張黑色沙發倒在賴璽腳邊,差一點就要撞到他了,還有倒塌的書櫃,頂端不巧壓在一動也不動的簡靜妍身上,她的頭部旁邊還有少許血跡。
李志丞看著賴璽手上逐漸變黑的白色符咒,陷入了恐慌。
符咒忽然爆出火光,在賴璽的手中瞬間燃盡。賴璽的雙眼看向簡靜妍,然後將右手摸過傷口,在剛才塗了灰燼的位置抹上鮮血,口中那聽不懂的話語越念越快。
原本趴在地上的簡靜妍爬了起來,連帶推開了沉重的書架。站在原地的她將雙手舉至胸前,收起無名指和小指。
她的動作觸發了李志丞的記憶,那是當時尹芳卉將雙眼挖掉前的動作。
「賴璽,她要弄瞎她的眼睛!」李志丞反射性地喊了出來。
賴璽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從口袋中抽出一張黑色符咒大喊了一聲,符咒憑空燒起且火勢猛烈,短短幾秒就把整張符咒燒盡。
然而卻沒有趕上簡靜妍的動作,她的手指已經沒入他的眼眶,紅色的血液沿著雙手泊泊流出,她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定在原地,渾身顫抖。
賴璽露出懊悔的表情,但並沒有放過這個空檔,趁著簡靜妍無法動彈時跑到了辦公桌旁,拉開李志丞對面的抽屜,從裡頭抓出一把白色符咒。不過簡靜妍再次動作的時間似乎比賴璽預想的早了一些,他才剛抬起頭,簡靜妍就猛力朝他撲去。
他在簡靜妍碰到他前,再度甩出一張黑符。簡靜妍的動作在半空中停住,不過向前的衝勁依然讓她撞上賴璽,使他跌坐在地。
賴璽急忙推開簡靜妍,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符咒,然後將其全部沾上他手臂上的血。他一完成這個動作,簡靜妍再次動了起來。賴璽用左手夾著兩張白符,右手沾了一下傷口,放在符咒後方,舉在他和簡靜妍之間。簡靜妍猛力撲向他,但在靠近賴璽時撞上了一面無形的牆。
李志丞看向門口的鐵捲門下那道不算高的隙縫,盤算著要從那裡逃離。但是要從那裡離開,勢必會被玻璃割傷,這讓他猶豫了一下。
總比死在這裡好。
下定決心後,李志丞轉身全力衝向門口。
才跨出第三步,他的身側就受到比先前強力數倍的衝擊,背後同樣的位置再次撞上牆壁,劇痛竄過全身。他咬牙睜開雙眼,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只見壓在他身上的人影從左方拿起了某個閃爍著光芒的物品,猛力揮向他,接著李志丞的左邊大腿便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感。
下一刻他的右手邊傳來一聲大喊,他身上的人影像是被聲波震飛般向左彈出,連帶拔出剛才插進他左腿的物體,發出一陣撞上鐵捲門的響聲。
李志丞試著爬起來,但才剛撐起身體,一陣強烈的暈眩感立刻襲來,使他再次倒了下去,甚至連抬起上半身都做不到。
左邊的人發出了一陣不像人類的咆嘯,迅速跨過了他上方,但在撞上了某種東西後又彈了回來,跌坐在李志丞身上,並且發出了一個像是踩過水漥的聲音。
水聲?李志丞感到有些困惑,朝著人影坐倒的位置看去,發現一大片鮮紅色的液體積聚在他身下,已經完全浸濕了他的褲管。
那個人反覆地向右側站立的人影,但每次都被推了回來。經過幾次失敗後,她猛然將臉轉向李志丞,左手迅速朝他揮來。右方傳來的大喊聲再次將那個人彈飛,但這次她抓住了李志丞的手臂,一併將他拖了過去。
他的背後傳來無數的刺痛感,使他忍不住哀嚎出聲。他將手伸向自己的背後,卻發現雙他的手已經沒了知覺。
左手邊的人再次發出了淒厲的咆哮,不過李志丞已經無暇顧及了。他的視野蒙上了一層霧,心跳越來越快,口中異常乾渴,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了。
右手邊傳來一連串的聲音,左邊的影子不斷搖晃著,他的身體被猛力一扯,影子完全遮蔽了上方的光線。
李志丞最後感受到的,是有某樣物品穿入了自己的胸口,然後一個溫暖而沉重的物體倒在他身上。接著他眼前一黑,就遁入了永恆的虛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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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到好處的溫暖包圍著身體,彷彿自身已經和空間融為一體,沒有內外之分。李志丞張開雙眼,眼前是一片無盡的黑暗,卻和夜晚那種令人恐懼的黑暗不同,這裡令人感到無比安心,就像所有人類最終的歸宿。
神秘的低頻從四面八方傳來,和他的身體共振著,酥麻的感覺好像要將他的意識溶解一般,一不小心就會讓意識和身體分離。
一道灰色的光在李志丞面前亮起,讓他瞇起了眼睛。接著那道光逐漸淡去,留下一個人影在光的中心。
留著藍紫色頭髮的嬌小女性站在那裡,雙手背在背後。
是梁晴。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朝著李志丞露出大大的笑容,漫步走到他前面,抬頭看向他的臉。
「怎麼了?一臉驚訝。」她笑著說。
梁晴的手從他手中被怪物扯走,接著發出淒厲尖叫的記憶在李志丞腦中浮現。他的心跳加速,寒意爬上了他的背脊。
「妳怎麼……」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按上他嘴唇的食指阻止了。
「不要提過去的事情,好嗎?我已經不在意了,你也要忘掉才行。我們當中沒有人會責怪你的。又不是你的錯。」梁晴用溫柔的表情說著。
剛才的情緒被梁晴的話語拂去,李志丞重新找回了心中的安定。
「嗯,不過我還是想跟你們道個歉,對不起。」李志丞看著自己的腳尖說。
梁晴用雙手捧住他的臉,強迫李志丞直視她的雙眼。「不要道歉。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們沒有人覺得是你的錯。」
「對啊,你只是被騙了而已嘛。早就知道你很容易被騙了,不會怪你啦。」一個男生的聲音從李志丞的左後方傳來。
他轉過頭去,發現楊浩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臉上掛著譏諷的微笑,就像往常一樣。
「就是說啊。楊浩凡難得講人話,再次證明這件事再明顯不過了。」廖柏翰的聲音從左邊傳來,李志丞轉過去,看到他和孫世豪站在那裡。
「你什麼意思,我講話一直都很實在好嗎?你說是不是,世豪?」楊浩凡用手指著廖柏翰,轉頭看著孫世豪問。
「欸,應該吧,我也不知道。」孫世豪傻笑著敷衍過去,一如他們以往的互動。
看到他們這樣的互動,還知道了他們並不怨恨自己,李志丞心中有股安穩踏實之感注入,這時他發現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影,尹芳卉站在那裡,露出她天真的笑臉。
李志丞輕輕吐出一口氣,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慶幸能再次看到這群朋友的同時,也對自己的內心受到解放感到安慰。
他們一群人就這樣在原地打鬧了一陣子,而李志丞也參與其中。
接著廖柏翰突然抬頭看向上方。
在不知道看到了些什麼後,廖柏翰再次面向李志丞。「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其他人跟著抬頭確認,李志丞也好奇地抬起頭,不過他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對耶,差不多了。走吧,志丞。」梁晴說著拉了拉李志丞的袖子。
「到底什麼東西差不多了?」李志丞困惑地向他們問道。
聽到他的問題,所有人都一臉好笑地看著他。
「志丞你這什麼怪問題啊,就是差不多了啊。」孫世豪理所當然地說。
「對啊,怎麼看都是差不多了吧?走了啦,每次都你問題最多。」楊浩凡一邊說一邊用力推了李志丞的背一把。
李志丞就這樣糊里糊塗地跟著大家一起往前走。
反正大家都在這,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他這麼想著。
走了一小段距離後,李志丞才發現腦中一直有股違和感,只不過剛才太過沉浸於放鬆與溫馨的氛圍,因此被他忽略了。
而上次的慘劇,也是因為他忽略了細節而導致的。
這次他專注地思索,緊抓住那股違和感不放,決心要搞清楚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然後他想通了。
像這樣接受已逝之人的邀請,前往未知的彼方,不正是迎向死亡的情景嗎?
李志丞停下腳步,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怎麼了,志丞?」梁晴回頭看著他問。
「呃,那個,你們先走吧,我就不過去了。」李志丞說完立刻轉身,朝著反方向跑去,離開他的朋友們,不捨與愧疚從心中湧出。
他們的叫喚聲從後方傳來,隨著他的腳步逐漸遠離,接著在某一刻完全地消失了。
李志丞繼續向前奔跑,四周原本徹底的黑暗逐漸褪去,從深沉的灰黑色,繼續轉變為透著微光的淡灰。他越是前進,周圍就愈加明亮。
前方徹底被光芒覆蓋,身旁餘下幾絲煙霧般的黑暗就像承受不了光亮,緩緩的散去。
然後一股被撕裂的劇痛在他的腹部爆發。
他低頭看向疼痛的來源,看到了一隻枯木般的灰色手臂貫穿了他。
疼痛開始擴散,侵蝕了李志丞身上的每一寸。他的身體因為疼痛而痙攣,雙腳無力再支撐他的體重,迫使他趴在地上。
他一邊發出痛苦的呻吟,一邊努力往前爬,想著只要再前進一點,徹底擺脫黑暗就沒問題了。但那隻手穿過他腹部的破洞抓著他,使他無法前進。
接著他感受到第二隻手扣住他的脖子,然後是第三隻手,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無數的手攀上了他的身體。
那些手猛力將他向後拖去,他花了數分鐘跑過的距離,祂們不到兩秒就將他拖了回去,周圍再次陷入無盡的黑暗。
腹部被開了個洞,身體的內部與外部就失去了界線。李志丞感受到自己的思緒與意識不斷從腹部滲出,流散在黑暗之中。
他的存在漸漸與周圍的空間同化,成為黑暗的一部份。李志丞殘存的最後一絲自我,了解到自己即將消失,因此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本來以為隨著自我的逐漸消散,他很快就能從這種恐懼之中解放,但破散的進程卻不知怎麼地停了下來,讓他不斷感受著這股吊在懸崖邊的絕望。
不可能復原,亦無法被解放,他什麼也做不到,只能停在原地,害怕自己隨時會消失。
直到他的恐懼親自壓碎了他的自我。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LHybPR79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