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即青瀾派靈能大會昭示舉辦之日,算算不過剩下五,六來日左右。雖由於后城比鄰著沂水城,佔據地利之便,省去舟車勞頓的麻煩,可剩下的日子卻著實不再充裕。
該做的事情還很多。即便穿越至今已勉強能立足於這個時代,衣食寢宿無虞,可莫珩要的卻從來不僅是安居樂業這麼簡單──或許,換個說法,如今若僅他一人,這麼平凡的過了似乎也不失一種辦法,可事實是隨他一同穿越的,還有玄戮宗的手下們。
身居高位,便得肩負對等的責任,雖如今他尚不是玄戮宗宗主,可對何駱天等人而言,這宗主名號卻始終牢牢扣在他頭上。幾人願意喚自己宗主一日,他便得盡職肩負起這些責任。
由於上輩子身處的環境使然,莫珩一向活得隨性。這唯一還令他放在心上的一點原則,說穿了,其實也不過是勘勘懸在道德邊緣的簡單一句,人不負我,我定不負人。
再說回眼下情況。
既已打定主意取回一切,外出一趟便也是必然。可沉宅一事,雖表面上已揭了過去,莫珩卻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如今自己又將赴遠門,無法時刻注意這邊的動靜,僅以安全上考量,不做些什麼他總覺得心下難定。
對此,他自是已有幾分考量,故自何駱天手中接過東西後,他便很快的返回房內,闔上門扉後簡單結了咒印為封。
隨意挑了空曠一隅席地而坐,他接著取下胸前儲器,迅速將裡頭物品一樣樣拿出,不過轉眼,地上便堆滿了五顏六色的物品,種類紛陳,令人目不暇給。
那鍊墜儲器第一層的物品本就多且雜,莫珩至今也未曾仔細檢視過。只一眼將無用的東西挑出後掃至一旁,他細細挑揀剩餘之物,略感欣慰的發現煉器材料還不少。
雖都是些頂不上什麼價值的邊角材料,可勝在都是尋常且用途廣泛之物,數量也頗豐,煉些簡易器物足矣。且在翻找的當下,他還意外翻到一沓手繪紙稿,一看才發現竟是自己年輕時描繪的構想圖。
以如今功力大成後的眼光來看,這些構想著實有些粗鄙,可卻勝在天馬行空,幾樣設計如今看來倒是挺有幾分意思。邊翻看眼前材料,心下一番琢磨,不一會兒他便大致決定動手的方向。
「唯拘,天天。」
輕聲開口呼喚,一旁早在早自動自發竄出的唯拘特別配合的嗷了一嗓子,原地繞了個圈,毛爪子抵著地板,尾巴一掃,轉眼墨色狼犬便原地化成了一盅懸於半空的爐鼎,正緩緩打著轉。
後至的天凝露也不甘示弱,方在空氣中現形,便追著唯拘的步伐沿路甩過冰渣,於半空劃過彎曲弧形,歡快的飄了一圈來到莫珩跟前,獻寶似的上下浮了浮。
莫珩不禁輕輕一笑,「嗯……接下來,麻煩你們了。」
說著,他抬手輕碰了下天天冰晶一般的化形,絲絲冰涼纏繞指尖,觸感堅硬如石。順著莫珩的話語,天凝露湛藍的光芒幾下閃爍,很快便悠悠飄到一旁,將位置讓給領著墨色爐鼎一蹦一噠甩著尾巴湊上前的唯拘。
「汪嗚!」親暱的蹭蹭莫珩的掌心,唯拘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半透明的魂體原地打了個轉,很快便竄至另一旁,乖乖席地而坐。
合作煉器多年,許多事情自然不需再多言語。閉目凝神,莫珩也不再耽擱,迅速催動體內凝滯的靈氣流轉,同時煉器爐亦緩緩開始加熱燃燒,焰火自釜底升騰,轉眼室內溫度便陡然上升許多。
熱氣撲面,流竄而過的風揚起莫珩隨意披散的髮絲,帶來的卻只有全然的燠熱,周圍空氣凝滯,頓時顯得極為壓抑。
只是早已習慣煉器之時的高熱,如今置身熟悉的環境中,莫珩卻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唇角無意識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他慵懶的抬眼,順手多丟了兩道隔離咒印出去,同時單手結印,俐落的打向爐鼎。
順著動作,煉器爐打轉的速度也加快了些,點點火星自爐口逸散。見火候恰好,他這才不慌不忙的捏著幾樣材料丟入。
「唯拘,武火。」
「行了,小一點兒……嗯,轉文火。」
手上動作不停,莫珩靈力與精神力並行,專心致志於手邊雕琢的動作。
而潛心煉器,不知不覺便是三個日月輪替。
接連三日不眠不休,莫珩幾乎是往裡掏空所有的氣力,待到後來實在渾身乏力而不得不停下動作時,他這才恍然發現自己竟連著三日滴水未進。
如今這身子已不再是金丹後期修為,縱使引氣入體後身體資質已較凡人好上不少,可卻還是跟常人一樣得吃飯喝水。加上這幾日不斷支出體力與靈力,勉強熬過三日,顯然已是極限。
且由於自身靈力儲備與修為不足,能撐這麼久,還是莫珩做了大膽的嘗試──煉器佐以修行,在支出靈力的同時探出精神力引導周遭稀薄的靈氣,聊勝於無的不間斷補充,這才使他不停歇的忙了這麼些天。
唯代價著實慘痛。反覆透支靈力與精神力的後果,使莫珩不過略一放鬆,腦門子便一抽一抽的開始泛疼,到最後越演越烈,幾乎就像是拿鑿子一下下往腦子裡敲。
取出最後煉成的土偶,隨手撤去結界,莫珩身子幾不可聞的一晃,蒼白的臉上滿是隱忍的不適。
重新化為幼犬模樣的唯拘委委屈屈的咽嗚了一聲,模樣焦躁的踏著碎步在莫珩身邊打轉,天天這會兒也格外乖巧,就跟著唯拘的屁股後同樣繞著他轉。
莫珩抬手揉揉緊皺的眉間,卻只是淡淡開口道:「沒事……我還行。」
這話不僅是說給擔心自己的倆小傢伙聽,同時也是對著自己說。忍下額側痛楚,他踏著不穩的步伐挪至桌案前,直到坐在椅上啜了幾口涼水後,渾身不適略有緩解,他便默默的發了會兒呆。
彼時外頭日頭高掛,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櫺打入室內,在另一側投下大片陰影。鳥鳴婉轉,一切似乎與三天前未有所不同,尚放空腦袋望著窗邊,門板卻驟然響起沉頓的「咚,咚」兩聲。
緊接著是刻意壓低的嗓音小心翼翼道:「宗主……您醒了嗎?」
門外。
何駱天彎著腰,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裡頭卻是毫無回應。就在他以為又該無功而返時,兩扇門板卻突然由里而外被拉了開,差點害他一時不防往前栽倒。
勘勘止住步伐,掩不住驚喜的抬眼,卻見自家宗主臉色煞白,尚存幾分稚氣的臉蛋上滿是倦容,淺色的眼淡淡一瞥,隨即悠悠朝旁飄了開。
接著不再理會門口杵著的人,莫珩揚起衣擺,邁著虛浮的步伐便輕飄飄的擦身而過,單薄的身子幾不可聞一晃,彷彿下一秒便要倒下,看來特別特別的弱不禁風……臥槽!
「宗、宗……宗主?!」
同何駱天一般等在門前的王宗巽與林諾先一步齊齊呼喊出聲,那語氣驚嚇參半,語尾甚至還跑了調。可莫珩卻未予理會,只面轉了個方向,夢遊一般繼續朝前走去──
於是何駱天給嚇得音調扭曲,忍不住語帶急切道:「宗主!那邊是倉庫!廚房在另一邊啊!!!」
雖莫珩未置一語,幾人卻顯然了然於心。幾日以來他們總會準時準點備好飯菜等在門前,可直到飯菜涼了也等不到自家宗主賞光,加上房內布了結界,幾人也不敢妄自打擾,到頭來只能束手無策的等待,就這麼掰著指頭數──直至今日。
整整三日不吃不喝,能挨得過那八成也不是人了。可想而知,狀態肯定好不到哪去,故看見自家宗主遊魂一般的模樣,幾人倒是心知肚明──這他媽明顯就是餓瘋了啊!
另一邊,莫珩明顯的渾身一僵,半晌後緩緩別過頭。淺色的瞳眼水波流轉,霸氣非常的斜睨了眾人一眼,這才嘆下羽睫,挪動步伐慢吞吞的轉過身。
三人對視一眼,這下不用吩咐了,自動自發便各就定位。王宗巽迅速竄至廚房端出剛蒸好的豆漿饅頭,何駱天動作俐落的擦桌打水,林諾……個頭矮,力氣小,看了看好像沒自己能幫忙的事兒,於是只好悠悠蹭到莫珩身旁,仰著小臉特別純真的道:「宗主,不如我給您搥搥腿吧……」
莫珩:「……」
而很快,幾乎是方於桌旁坐定沒多久,早飯便極有效率的一一呈上。只是由於久未進食,即便餓得前胸貼後背,莫珩也只能就著溫熱的豆漿小口小口吞嚥。直到慢吞吞吃完一頓早飯,許黛月正巧帶著剛睡醒的孩子們出現,見到莫珩先是一愣,接著盈盈一笑,領著孩子們便過來問安。
也不曉得是誰教的,一群吵鬧的蘿蔔頭這會兒竟乖巧無比的排著隊,一個接一個向莫珩道早。之後吃完早飯,很快便又被領著去幫菜苗做例行性澆水與除蟲。
不遠方童顏童語的嬉鬧散入朗朗晴空,為新的一日揭開序幕。三日不見,一切似乎逐漸步上軌道。
沉默的看著眼前發生的每一幕,許是連日勞頓帶來的疲倦,以及孩童無憂無慮的模樣太過美好,莫珩定定的想,若能就這麼平凡的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錯。
只可惜,這終究不過是想想便罷。
靈能大會於兩日後舉行,算算時間,今日便也是該動身的日子了。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