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岫不知道是心大,還是真的少根筋,聽了卓烜的話之後,居然跑回房間用電腦看片。整個晚上隔壁房裡傳出嗯嗯啊啊的聲響,看的還是G片,吵得卓烜半夜醒了幾次,想衝進房裡吼他又怕他正在做什麼兒童不宜的事,萬一嚇軟了站不起來了怎麼辦?他賠不起,也負責不了。
卓烜有一瞬間自暴自棄地想,到底是要強暴他好?還是要捏死他好?他完全拿他沒辦法。卓烜把頭悶在被子裡睡,呻吟聲斷斷續續的,聽久了居然也睡著了。
隔日他起床的時候,小朋友的房門是開的,人不在裡頭睡覺。卓烜立刻下樓去,就看見散亂一地的素描與工具。黎岫坐在他常坐的小凳子上,手中拿著一個剛冷卻成型的矽膠物,用軟刀開始修邊,陽具模樣已經大致成形,只剩下細部的紋路。
卓烜看見這一幕反而冷靜下來了。他一步一步走下階梯,還留意著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他怕嚇到黎岫,隔著一段距離站在邊上看。
黎岫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也沒有跟他打招呼。
小朋友專注時的面容沉靜,好像連稚氣都褪去一點,周圍空氣的流動好像又緩慢下來,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卓烜終於明白他昨天為什麼要畫這麼多素描了,還追根究底地問。做任何模型都一樣,素描是基本功,先打好平面基礎,才有立體結構,不畫到徹底摸透細節,是做不成什麼好東西的。但是現代的學徒常常偷懶,仗著美術底子不錯就直接動手,做出來的東西是能被稱為漂亮好看沒錯,但都流於表面,架構亂七八糟。像黎岫這樣講究細節又按部就班來的人,已經非常難得了,做得還有模有樣的。
卓烜很少稱讚一個人,以前他帶著團隊做道具時,沒有一個人是不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的。
黎岫突然皺了一下眉,像是遇到了什麼瓶頸,他好像在思考著什麼,而後發現了站在邊上的卓烜:「啊,你醒了?」
小朋友熬夜了,眼睛底下有淡淡的黑影,但畢竟還年輕,看著還是很有精神的樣子。
卓烜覺得黎岫算是個奇葩了,做這種東西也能做得這麼認真:「你大半夜看G片不睡覺就是為了做一根雞巴?」
「是啊。」黎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藝術生大多是這樣,生活作息日夜顛倒,為了完成一件作品熬夜也是常事。但他的創作狀態中斷之後,好像也沒打算繼續下去了,把東西放在桌上,站了起來:「你餓了嗎?我立刻去做早飯。」
卓烜想說不用,但小朋友已經歡快地奔進廚房裡了,好像卓烜的任何事就是首要大事,其餘的都可以暫時擱下。
卓烜的男人虛榮心理莫名得到滿足,像是自己娶了一個溫柔體貼的小媳婦,洗衣、做飯、打掃樣樣精通,動靜皆宜,還會噓寒問暖,就差暖床了。
不,沒有暖床。
卓烜在腦子裡掐死了這個可怕的念頭。這是犯罪!
卓烜很快就制止了胡思亂想,趁著黎岫在做早飯的時候,拿起桌上的半成品來看,壞習慣地先上手捏一捏。他昨天沒有告訴黎岫矽膠要怎麼調配,即便知道比例,但第一次做出來的軟硬度通常都不符合理想。他猜想黎岫或許先前做過矽膠製品,這個柔軟度……嗯,還不錯。
緊接著他細看黎岫的刀工,很標準完美,但就是有哪裡說不出來的感覺。不是不好,反而是太好了,好得有點不太真實。
他又看了一會,好像發現什麼了。
這時黎岫已經弄好早餐,叫他過來吃飯。早餐吃得比較簡單,就是普通的吐司三明治夾煎蛋及肉片。
卓烜走到餐桌旁坐下,沒有立刻提剛才發現的事,而是等兩人都吃完飯才說道:「你做出來的東西,跟我昨天做出來的很像。」
說很像已經是非常客氣的說法了,說難聽一點的話就是仿造。
雖然黎岫還沒完成,但畢竟卓烜是親眼看著自己的東西完成的,沒有經過他人之手,每一個步驟及過程他都刻在腦子裡,所以他能夠比對得出來。他說這句話也不是責問的意思,就是單純地輕描淡寫。只是話說出口的時候,他居然有點擔心,會不會傷害到小朋友。
「我就是模仿你的做。」黎岫倒是大方地承認了,他對於卓烜能看出來一點也不意外,「林廣教授說我的作品能做得很逼真,但是沒有靈魂。」
「所以這就是你一開始所說,只有我才能教導你的意思嗎?」他總算看出黎岫的問題了。
「是的。」
「為什麼?」卓烜不能理解。
「因為教授說……」黎岫又恢復了笑嘻嘻的語氣,「你這麼凶,大概能把我罵醒吧。」
卓烜的確很凶,尤其是在進入工作狀態的時候。他的臭脾氣以及完美偏執常常令工作團隊裡的人大感吃不消,叫苦連天,但作品呈現的效果卻又出奇的好,所以一直以來大家都願意承受忍耐。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年紀漸長,或者是看開了,又可能是他真的對黎岫無可奈何,居然沒有用這樣的高標準來對待他。照理說,他要是答應了讓黎岫留下來,不管他是來實習的,還是當學徒或助手,都是他能插手指使的範圍內。
卓烜自己也很疑惑。但他更奇怪的是,普通人知道要挨罵的話,是根本不會過來找他的吧。他想到黎岫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是這樣,自來熟到讓他完全招架不了,也發不了脾氣:「知道是來討罵的,你為什麼還要過來?」
黎岫微妙地頓了一下,語氣聽起來有點小心翼翼:「我能說,其實我很期待嗎?」
卓烜笑了一下,沒有接這種看似玩笑的話。其實卓烜也知道自己罵不了口,雖然模仿在任何一個行業中都是大忌,但他看得出來黎岫對待作品很認真,否則不會問他那些匪夷所思又非常較真的問題,也不會徹夜通宵做這種色情不入流的東西。普通人大概連看也不會看一眼,早就逃跑了吧。
他又問:「剛剛做到一半為什麼停下來了?當時在想什麼?」
黎岫沒有聽到卓烜的正面回應,好像有點失望,又好像有點鬆了一口氣。他想了一會,說道:「因為我想不起來下一個步驟是什麼了,可能是我沒有仔細看清楚。」
實話說這種東西做起來並不難,只要記得製作順序,不管美醜的話,誰做起來都能成功。所以卓烜把黎岫口中所說的「步驟」理解成「模仿他下筆下刀的地方」。他心情複雜,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再相似的東西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但是……卓烜看了幾眼就能認出來了,真的非常像。如果他不是製作者,不是親眼盯著過程,兩個成品擺在一起,他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看上去黎岫需要的不是基礎指導,他投入製作時也是全心全意的,基礎功也不差,完全沒有模仿他人的必要。卓烜猜想可能是他的心態有點問題。他以前接觸過各式各樣的人不少,就沒有一個像黎岫這麼奇怪的。他也不是正式的老師,不知道這種情形該怎麼對症下藥。但毫無疑問的,他確實產生了點興趣。他想知道黎岫最終的成品做出來會是怎麼樣,與他做出來的東西到底相似度有多高。
吃完早飯,小朋友收拾好餐桌,又回到小凳子上坐好,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卓烜搬了另一張椅子坐在他對面,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告訴他接下去該怎麼做。完全口述,不動手,也不指導,他想讓黎岫自由發揮看看。
黎岫聽著卓烜的話,腦中的某個開關好像被打開了,他回想起了卓烜昨天動手時的每個步驟,指關節彎曲揉捏出來的形狀,下筆的角度,下刀的力道。還有,膠的狀態……
黎岫花了一個上午完成了,最後就等著凝固風乾。
卓烜不必看到最後定型的成品,也知道結果是怎麼樣了。他把兩根假雞巴拿起來比對,從各種角度轉了一圈,放在不同的光源下照射,還用手捏了捏,連透明度與表面觸感幾乎都一樣,簡直不可思議。
卓烜看了不知道多久,才把目光從這兩根東西上移開。他看向黎岫,小朋友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坐在小凳子上,整個身體往後仰,後腦勺剛好靠在桌子邊上。這樣的睡姿實在是太危險了,也不舒服,身體一歪就會摔倒在地上。
卓烜本來想把他叫醒回房去睡,想想又算了,小朋友昨天頂著大太陽,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又一晚沒睡,睏也是正常的。每個剛完成期中、期末作品的學生大概也是這樣,回到宿舍倒頭就睡,也不管睡在什麼地方。
他攬過小朋友的腿彎與後背,把人抱起,輕鬆地走上二樓,抱回房間。
小朋友大半夜不睡覺,不只看G片,還邊看邊畫草稿,以及截圖印了一堆雞巴的細節出來,有幾張照片上頭還有備註一些字,像個認真用功的學生。
卓烜把人安穩地放在床上,好奇上頭的字寫些什麼。他不看還好,一看就無語了。
上頭有一堆黎小朋友本人對男性生殖器的外表觀感,寫來寫去大概就兩句話:「我覺得這個看起來還不錯。」、「卓烜的是不是長這樣?」
卓烜看著照片上醜陋的雞巴,眉頭一皺,心裡想,我的才沒這麼醜。
又想,原來小朋友沒有偷看過。
黎岫一覺睡到晚上,睜開眼時房間裡是黑的。他有一瞬間以為回到了家中,露出茫然的表情,眼神有些空洞,但是家裡應該沒有吵鬧聲才對,因為他聽見外頭傳來炒菜的聲音。等等,炒菜聲?
黎岫死寂般的雙眼突然亮起光彩,想起了自己大老遠跑來找人。他大喊一聲「完蛋了」,迅速衝下樓去,大一號的拖鞋踩在樓梯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亮聲音。
卓烜剛關火把最後一盤菜端上桌,就看見小朋友風風火火地衝進廚房來,睡得頭髮都亂了,還翹起幾根呆毛。
卓烜看他跑得這麼急,連腳下都沒有注意看,怕他摔倒了,忍不住低吼一聲:「走慢點。」
小朋友突然睜圓了眼睛,立刻停下動作,眼裡有些溼潤:「我……」
我有這麼凶嗎?為什麼一臉要被我罵哭的樣子?卓烜皺了皺眉頭,還真擔心人被他弄哭了,伸手壓住了小朋友頭上的呆毛,順手揉了揉,輕咳一聲,有些不太自然地放輕聲音道:「去洗手吃飯吧。」
「……好。」黎岫呆了呆,在心裡不斷重複播放卓烜剛才吼他的一瞬間,傻傻地笑了起來。
卓烜看他一下失落,一下又笑容滿面,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真是奇怪的小朋友。
黎岫洗完手後,又開始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靜不下來:「對不起,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你可以叫我起來煮飯的。」
卓烜無所謂道:「只不過做一頓飯而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沒關係,說好的家務全包。我很樂意。」黎岫的心情很好,剛才卓烜吼他的時候,他都興奮到手指顫抖了。
手藝這麼好的人,做菜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黎岫嘗了一口,雙眼立即發亮:「好吃!真好吃!」
小朋友吃得很開心,這種開心好像會渲染周遭的氣氛一樣,讓卓烜久違地感覺到心情很好,即便是大熱天也多吃了一碗飯。
兩人把飯菜吃得乾乾淨淨的。黎岫搶著洗碗,卓烜則是繼續忙碌下午未完成的工作。他完成入珠的作品之後,又開始著手做其他東西。就算是待在這種偏僻地方,想找他訂做商品的客人也絡繹不絕。
黎岫把碗盤擺好之後,擦乾手上的水珠,乖巧地走到卓烜對面坐下,繼續盯著他手中的東西看,眼神裡充滿期待。
卓烜的個人風格非常強烈,黎岫第一次在電影院裡看見他的作品就知道了,生動又有靈氣。即使在電影結束後,也還是能讓觀眾印象深刻。旁人是盯著大螢幕上的男女主角看,為他們的絕美愛情歡笑或者落淚;黎岫卻跟別人不一樣,一直盯著電影裡的道具布景與細節看。人是主角,景物是陪襯才對,但在他的眼裡,卻是完全顛倒過來。而實際跟卓烜接觸後才發現,他的作品不只完美,連製作過程也能這麼藝術。
「傻笑什麼?」卓烜伸出手指彈了一下黎岫的額頭,覺得小朋友衝著他笑的樣子實在是很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沒什麼。」黎岫有些受寵若驚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興致勃勃道,「這次要做的是什麼東西?」
卓烜沒有給出答案,把一張圖紙遞給他:「你自己看。」
黎岫接過紙張,一個環狀設計的圖案映入眼中,樣式簡約美觀,線條流暢,看起來像是一體成型,又加入了很多小巧思在裡頭,每一處細節都有獨特的美感,看起來就像是某位設計師的名作。最最令人感到驚豔的地方,是環狀邊緣有個鏤空的圖樣,像是LOGO,看起來又像是名字,是整個設計中最吸睛的地方,堪稱是畫龍點睛之妙。
黎岫對美的事物天生就有很高的敏銳度,看見這張設計圖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著,雙眼在線條上描繪了好久,才問道:「這是結婚戒指?」
卓烜挑了挑眉,突然有些想笑,但還是說:「你覺得我會做結婚戒指?」
「怎麼不……」在黎岫的認知裡,卓烜是個完美的人,什麼都會做,區區一個小戒指怎麼可能難得倒他。但他忽然又想到,卓烜現在做的東西全都是情趣玩具,他啊了一聲,這才注意到了尺寸,這個環狀物的直徑明顯超出手指頭的大小,不由得驚嘆道:「好大啊。」
雖然確實是這樣沒錯,但為什麼從小朋友口中說出來會這麼歪。卓烜有點懷疑:「你真的知道這是用在哪裡的?」
「不就是……」黎岫感覺到卓烜在瞪自己,像是怕他再說出某個不雅的字眼。他內心暗搓搓地興奮起來,一方面好希望卓烜再罵罵他,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應該要表現得乖巧聽話一點。黎岫內心的小天使與小惡魔交戰之後的結果,還是對現實屈服了,他不說,用比的總行了吧。他豎起兩根手指,然後將另一手的手指圈成圓形,做出兩根手指在圓形的洞裡來回戳刺的猥褻動作:「這樣對吧?」
天真無邪的表情配上這種色情意味極重的動作,簡直一言難盡。
卓烜開始懷疑自己把小朋友留下來真的是對的嗎?怎麼罪惡感越來越重了。但他抬眼看見黎岫一臉「我答對了快誇誇我」的表情時,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然而無論是什麼樣的創作,只要接下了,他都一樣會認真對待:「這還只是一部分設計而已,你看看其他圖,這個環狀物還有別的用途,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變成半弧形軟矽膠的固定環。」
「咦?」黎岫看了一下,確實是這樣沒錯。單獨使用就是套在性器根部,這一點他沒想錯,但如果與半弧形軟矽膠合併使用,就是變成套在龜頭上的情趣玩具。這種可拆卸式兼具美觀功能的情趣用品難度更高。這樣專屬訂製的設計,像是把情欲昇華到了更高的層次。
黎岫一邊驚嘆設計者的構思能力,一邊又想真是個有錢人,用的材料全是最安全、最好的,並且要求接觸人體的矽膠能夠拋棄使用,便於定期更換。他實在是非常好奇:「客戶是女的?」
如果是有錢的女客戶,願意花費心思請人會做出這樣的設計也不奇怪。女性著重打扮自己,也更重視享受,如果需要定期更換性伴侶的話,考慮到這種細節也不難想像。
「不,是男人。」卓烜願意接下這個這個困難的訂單或許也是出自於欣賞,「這個客戶就是畫出設計圖的人。」
黎岫更訝異了:「咦?所以說他的情人才是……」
「也是男的。」卓烜能體會到小朋友的驚訝,因為他當初也有同樣的感覺,「你沒注意到嗎?這是為專人訂做的,上頭的LOGO是姓氏,我猜想應該是他的情人的姓氏,他是做來自己用的。上回我也替他做過一系列訂製品,刻的卻是他自己的名字。」
黎岫聽得恍惚,再重看一次設計圖的所有細節,並仔細辨認畫紙上的圖案,果然隱約能看出是姓氏或者名字,是一個「郁」字。
他把剛才所想的全部推翻。這是一對相愛的戀人,這位大客戶肯定很愛他的情人,所以畫設計圖時就將各個方面都顧慮到了,安全,衛生,美觀,以及極致的性愛體驗,將自己的心思仔細包裝起來,做成專屬訂製。
他的心臟在怦怦跳,好似被什麼情緒給打動了,耳邊又聽見卓烜道:「這個作品的主題是,套牢。」
套牢。
黎岫呆呆地看著設計圖,兩頰忽然泛起紅暈,額上也出了汗,不知道是天氣太熱所致,還是興奮的緣故。他的眼底很亮,好像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見完成的作品了。當然,他想得更多,也更深入,例如就是大客戶與他的情人在床上玩情趣的情形,既然會使用道具了,那會綁起來嗎?會在身上留下痕跡嗎?還會……
黎小朋友暗中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讓他稍微恢復冷靜,不把某些太過明顯的情緒表露出來,讓卓烜起疑。排除他本身的個人因素,他確實也對這樣有創意又有美感的東西很感興趣:「我能看看這個客戶上一次訂做的東西嗎?」
「可以。」卓烜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既然黎岫的問題不在於天分,也不缺努力,多讓他看看一些質量高的設計或許會有幫助,靈感都是培養出來的,個人風格也是。他說道:「東西我已經寄給客戶了,但當初的設計稿還留著。在我房裡有個客戶檔案,你自己去翻吧。」
黎岫有些受寵若驚:「我能進去你的房間嗎?」
「為什麼不行?」曾因為工作關係跟十幾個大男人一起打過地舖的卓烜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他本性還是比較率直坦蕩的,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小朋友繼續試探道:「沒有什麼……不方便讓我看的東西嗎?」
卓烜突然明白了,小朋友心思不純潔呢。他伸手彈了一下黎岫的額頭,力道適中,有些疼痛但又不會太疼:「我都做這樣的工作了,還有什麼好藏的。」
黎岫摀著額頭笑,輕微的疼痛讓他的眉心有些麻麻的感受,微微發燙。他其實不是那個意思,他想知道的是卓烜是不是也有某些特殊收藏品或者癖好。但果然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呢。
黎岫被允許進入卓烜的房間,好奇地四處張望。卓烜是個很好理解的人,他的生活完全被工作給占滿,食衣住行雖不講究但也不會太過邋遢,房間收拾得乾淨整齊,書架上清一色的資料都與工作有關。黎岫沒有急著去找客戶檔案,反倒對卓烜的東西感興趣起來。他被一本厚重的相冊給吸引,上頭的標籤貼著木偶,看日期也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黎岫記得這部電影,因為劇情需要,卓烜做出了一個與女主角高度相似的木頭人,逼真到令人毛骨悚然,因而聲名大噪,得到了金牌道具師的封號,後來才得以被國際導演給看上,邀請進入製作團隊。
真正的道具拍攝出來的效果與特效完全不能比擬,木頭人的關節可以靈活轉動,指關節更是細緻到能做出各種細微的彎曲動作。再加上當時的女主角是飾演一個木頭人,她必須把自己變成一個沒有疼痛也毫無知覺的木頭人。女主角演技精湛,她像木頭人,而木頭人也像她,出現在同一個電影畫面裡,就連觀眾都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時候是真人扮演,什麼時候是假人登場?
其中有幾幕是木頭人從高處墜落,電影噱頭上寫著一刀未剪,木頭人摔得支離破碎,掙扎著把自己的身體一塊一塊拼湊起來。觀眾看得驚呼連連,直逼恐怖電影的境界。黎岫當時也看得頭皮發麻,寒毛都豎起來了,他怕,但更興奮,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後來重刷了好幾次電影,看得幾乎著迷入魔。
黎岫興高采烈地翻看相冊,一本接著一本地翻閱下去,欲罷不能,完全把卓烜交代的事情都拋到腦後了。這樣的電影幕後紀錄一直到三年前就中斷了,正是後來創下數十億票房「幻之城」正式殺青的時候。時間流逝得很快,黎岫完全沉浸在回憶中,沒注意到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卓烜還覺得奇怪,小朋友找了一個客戶檔案找了半天還沒有回來。他走上樓去看,就看見黎岫抱著相冊看得津津有味。
他已經離開電影圈,這些資料紀錄其實也不算是祕密,他無所謂讓人看。但看著黎岫抱著相冊沉浸在其中的模樣,難免有些感觸。
卓烜抱著手臂倚在牆邊看了好一會,發現小朋友的魂一時半刻還回不來,便出聲道:「黎岫。」
黎岫嚇了一跳,這才想起自己應該要做什麼的,慌得手足無措:「對不起……我……」
「沒事,想看就看。我只是上來看看。」黎岫大老遠過來,指名道姓要找他,還對他過去的作品十分熟悉。卓烜不會笨到不知道小朋友的崇拜心理,如果這些東西對他有幫助,卓烜倒也不會吝嗇:「你看了這麼久,有什麼感想嗎?」
「感想……」黎岫的感想無非是好棒好帥好厲害這些常用的詞,但他知道卓烜要聽的肯定不是這個,反問道,「你是怎麼做出來這些東西的?」
黎岫指著木偶那一本相冊,補充道:「我是說……這種程度,就算是我照著做也不一定能做得好。」
對於這個問題,卓烜只回答他兩個字:「觸動。」
黎岫並不明白。
卓烜才道:「從小到大,你有沒有被什麼事情所感動?或者有想要送給某個人什麼東西的衝動?」
黎岫呆了呆,回答不出來。他答非所問地道:「所以你有嗎?」
「當然有啊。」卓烜回答得理所當然,「所有的靈感來源皆是觸動,有了念頭與想法,才會產生創作的衝動。」
黎岫消化完這一番話後,心裡莫名泛酸,手指扭在一起,暗搓搓地嫉妒著:「所以木偶這是……對女主角的……感情?」
「嗯。」這話其實也不算錯。卓烜露出回憶過往的表情來,像是有些懷念。木偶的劇本確實很動人,當時的女主角也非常盡責,知道要做自己的等身木偶時,放下身段,特地過來與他打聲招呼。他看見女主角的第一眼時,腦子裡就已經有些念頭浮現,與對方交談一陣過後,靈感就自然而然地湧現出來。他想黎岫欠缺的或許是這個,一種觸動,或者說怦然心動的感覺。
「那……嗯……」所以你喜歡女的嗎?黎岫問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糾結這個,明明他是把卓烜當成崇拜的對象看。
卓烜看了一眼莫名低落的小朋友,回想一遍自己剛才有說錯什麼話嗎?沒有。他從書架上抽出客戶檔案的資料夾:「出來吧,小……黎岫。」
黎岫猛然抬頭,他注意到了……卓烜剛剛叫我的名字了!還叫了兩次!!!
剛才的失落一掃而空,黎岫連忙把相本闔上,乖乖地放回書架上,一蹦一跳地跟著卓烜走出房門。
卓烜回頭看了一眼,黎岫的雙眼亮晶晶的。真是奇怪的小朋友,但還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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