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我跟你聊聊天?」明明剛剛他發了這麼多條訊息,黃靖珺一條都沒回。現在他在她面前出現,她反而感興趣了?
Alvin有些困惑,但還是好聲好氣地坐到了黃靖珺旁邊,只是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他就怕黃靖珺突然一個翻江倒海吐他身上。要是吐在地板那他倒也好清理,要是在他身上,他真的難保再有好脾氣。
「嗯......你之前不是問我當AV女優的原因嗎?那你呢?為什麼要來日本當製作人。」黃靖珺問,悄無聲息間端在手上上的啤酒又往嘴裡送了一杯。
銀灰色的布藝沙發不知為何映襯出黃靖珺的臉特別灰沉,毫無血色,死寂悲涼,雙眸卻像是淬了寒冰,尖銳地望向一處,像是要把圓桌上的花瓶挖出一個洞來。
只有她心裡知道,明明不久之前她腦海裡仍是這八年來的回憶,那個在枕邊陪伴了自己八年的人,轉個身她現在又要跟別人纏綿悱惻。
「怎麼問起這個?不是給你說過了嗎?就是每個男生小時候都會有的夢想。」Alvin說得雲淡風輕,想起小時候的那些天真想法還是忍不住燦笑一聲。
當年大家不過十來歲,情竇都還沒初開,只是偶爾打通了自己的慾火。紙上談兵多了,便羨慕那些能跟鏡頭前的美女行魚水之歡的人。
當時也沒人看見這行業背後的辛酸,想起當年的夢想Alvin反而覺得自己是不是把腦細胞都聚到精子頭上了。
雖然說當時男優是夢想,現在已經比較像是事業了,而他現在做的事也跟男優有所出入。
「我啊......」黃靖珺突然停了下來,「你會想聽嗎?」
她淺笑一聲,就等Alvin繼續追問。
「你就說啊。」Alvin看待黃靖珺回應的眼神相當認真。
「那如果今天你失敗,沒有在AV業界立足,會覺得自己失去生命的意義嗎?」黃靖珺莫名其妙地問起這問題。
「不會啊。小事而已。夢想就是要嘗試,嘗試了成功就成功,失敗就失敗,沒什麼大不了。本來就是成功率微乎其微的事情,能到現在這一步,能賣出一千張也很成功了。」
「那當然,你夢想成真了吧。」
「算是。」Alvin點了點頭,繼續認真傾聽黃靖珺的故事。
「可是對於沒有夢想成真的人,有時候夢想是一種負擔。我想要自己的故事有人看見,然後一直想著自己如何達成夢想,然後有一天他們問我想要什麼別的,人生想要活得怎樣,我反而好像什麼都不想要了,也沒有一個答案。」
多年來的寫作路上,黃靖珺吃過的苦頭夠多了,直到後來,那顆心已經無法再單純地以一團火來捂熱了。
從未有人說過夢想是毒藥,但黃靖珺無法不覺得那是毒藥。她再想把自己夢想說出口的時候,也會覺得喉嚨裡有一聲哀愁,卻來不及出口就被現實的種種磨難吞沒。
久而久之,腦海裡面會有一個念頭:隨便好了,反正這世上沒有什麼快樂的東西。不如把自己賤賣,讓別人踐踏自己。
再當黃靖珺開口時,她臉上仍沒有淚,只是一雙大的眼睛如今變得無神,眼珠子裡的黑沒有渙散,卻不知看向何物。
「夢想沒有成真是很令人受傷的,那種痛沒有消除的辦法。痛久了,一直都在痛,看不見盡頭,就會麻木起來。然後儘管別人踐踏自己也沒有關係,甚至希望有人憐憫自己......」
希望有人憐憫她,那就是她出賣肉體的原因嗎?
憐憫她已經對這世界失去興趣,憐憫她已經不知為何活著。
「希望別人憐憫自己?你只是為了這個而已嗎?」Alvin說著,只覺得就算是抒情也好,今天黃靖珺說話怎麼好像突然變得文縐縐,好生奇怪。
他接過黃靖珺遞來的啤酒,剛開,鋁蓋下的氣泡仍在。唇觸著啤酒罐的冰涼,本只是微不足道的觸電感,如今卻像是當頭潑下的一桶冰水,讓他不禁思考著黃靖珺說的那些話。
如果僅僅是因為追尋夢想的路上不順遂就下海拍片,那她也實在太冤枉了。
夢想,那對很多香港人來說不過小事一樁,何必介懷。
嘗試過,不就算了。正如他也打算耗光經費就回到香港。人是可以浪蕩不羈,但總得有個限度,家裏還有一家老少——少是沒有,老婆女朋友也沒有,但貓狗約有數隻,也是每天在家裏張著口等飯吃的人物。
對啊,世界如此之大,不生兒育女也能領養貓狗,總有一項是能讓人記掛的,不然通往IFC頂樓的樓梯早塞滿了人。
不,黃靖珺是不是已經瘋狂到對這些無感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這麼努力了,還是......」
說罷,黃靖珺竟側頭向Alvin望去。僅僅轉頭的剎那,Alvin就已經聞到了那絕不可能是剛才那三四分鐘內喝出來的酒氣。
她微醺以上的目光滯留在Alvin的面門上,一聲不吭,靜如止水,良久沒有說出話來。
不消三秒鐘,她上半身一歪,狠狠地栽向Alvin的身體。
「你要完成夢想嗎?我來幫你吧。反正......我也是個沒有價值的人而已。他們......還有你對我怎麼樣,都沒有關係......踐踏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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