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霞決定步回正軌。
考升學考試對她來說當然並不容易。她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爬起來,跌倒,再爬起來,再跌倒。但在失去力氣,想放棄一切時,她總能化身為KASUMI,逃遁到黃昏的天台。
在朋友的臂彎裏,水手服少女以眼淚洗去積壓在心頭的黑色淤泥,拔出刺入血肉裏的荊棘尖刺。積攢足夠的力量後,她就能以楊子霞的身份爬起身,坐到書桌前,握住螢光筆,劃下新的軌跡。
我可以的。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a journey of a thousand miles begins with a single step. 秀麗的筆跡如藤蔓般在單行本的線條之間蔓生,一頁翻過去,便又多學了一頁。
楊子霞寫字。無論是公式、文言文、還是英文句子,她都一一認真地拓印下來,刻到腦海裏。只要抄寫下來,就沒有無法攻克的知識堡壘。
楊子霞寫字,不斷寫字──不,漸漸地,是字寫她。墨水筆的筆尖自手指導出她的血,精氣神隨著文字的一筆一劃一絲絲流出。
白紙上的字如蝌蚪般起伏浮動。她虛弱地握住墨水筆,無助地盯著失去意義的黑色符號。
「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楊同學就是太隨便,才犯這種低級錯誤。」
她霍然抬頭。但昏暗的房間裏並沒有老師握住板擦的背影。檯燈蒼白的光幽幽地照亮書桌上的小鬧鐘,指針指向凌晨三點十四分。
都是因為讀到太晚了。
「楊同學,不努力一點,怎麼對得起辛苦供養你的父母。」
楊子霞關燈上床,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那句語重心長的話。但即使閉上雙眼,仍無法擺脫被人從暗處凝目注視的感覺。整夜如臥針氈,毫無意外地失眠。
在鶴織的勸導下,她向醫師承認幻聽與妄想復發,藥盒裏多出一顆笑臉小藥丸。伸出舌頭,灌下水將藥丸沖下喉嚨,夜晚便恢復安靜,再無人擾她在書海中揚帆獨航。
又一個三點的凌晨。她合上書本,返航回歸溫暖的被窩。在閉上雙眼之前,掏出手機,點下通訊軟件圖標,再次鑽進小說烏托邦。
鐵絲網、天台、黃昏。熟悉的場景令KASUMI心安。她慣性仰頭望向水塔尋找朋友們的身影,卻發現兩位好友正與另一人相談甚歡。
雪團般的銀色皮草大衣包住女孩嬌小玲瓏的身軀,長長的袖管堪堪露出手指。頭頂一雙尖尖的狐狸耳朵,露齒而笑時煞是可愛,卻叫KASUMI不寒而慄。
眼前鮮明地閃過那行將她拖入深淵的訊息。
有些人就是無法接受自己寫得爛,所以趁現在背刺直言不諱的鶴大呢♪(笑
「哎呀,是KASUMI醬來了呢♪」小銀狐雙手合十,口吻甜膩如蜜糖,彎彎的眉眼笑意明媚:「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KASUMI機械式地反芻句子,後退半步,向朋友們投以恐慌的眼神。但他們好像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只是和她打了個招呼,便繼續與小銀狐聊天。
橙紅的半輪夕陽裏,他們三人的剪影輪廓清晰分明,如同電影海報裏挽手共同進退的主角。KASUMI注視他們片刻,便默默下了線。
楊子霞將嗡嗡震動的手機調成勿擾模式,擱在窗台,然後在床上躺下。漆黑中,她睜著乾澀的眼睛,腦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現字句。
爛......背刺......
明天要考試,該睡了。她翻身側躺,抱住枕頭,在呢呢喃喃的雜音中墜入不安的睡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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