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的時侯,只有哈利在,他是最晚醒過來的,比別人早昏死,醒來時其它人已醒三天了,僕佣們多是在睡了一日夜後陸續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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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醒得最早,一睜眼便看見母親其實才三十五歲的臉龐,顴骨高滿,皮膚細緻,下眼窩不再皺落像個袋口,嘴角青春微揚。他當然想成現在是夢,但貼在眼前的景像如此清晰真實,抬手想撫一撫懷念的那張臉,卻見到自己的手渾胖圓嫩,正好奇的翻轉著,接著看到桌上一只水晶收口杯裏有半杯水,立刻起身喝盡。
三十年,他喉間除了自已發饞的唾液,沒有什麼可經過,這對一個八歲多的孩子是何等的懲罰,他臉急四轉,看見貝兒停在門口楞住,手裏一壼紅茶和一盤煎餅,立即上前搶過盤子將餅整塊不思咬嚼的擠塞進嘴裏,已經滿了還想往嘴裏倒紅茶,嘴被燙了抖顫一下,衣服淌落一列紅茶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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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兒急回石室尋杯泠水給他,他滿嘴煎餅兩手全用來抓走盤裏的餅,就沒手拿杯,對著貝兒張著塞鼓漲的小嘴,示意要她倒水入口,
「先咬咬。」貝兒輕道,哈利囫圇咬了但吞不下,他已經三十年沒吞過這樣的一大口東西,舌頰肌不由使喚,他亂搖手急著,貝兒勉給了一點水,他才艱難的將餅嚥下,又立刻要擠另一塊餅,貝兒趕緊拉住他的手。
「再喝點水。」
水也是很好的,他從善如流的捧杯飲盡,「你是哈利先生嗎?」貝兒輕撫他的髮仍要跟他確認一次,哈利圓呼的臉笑了。眼轉撇小石室,他可記得清楚,衛斯理先生幫貝兒小姐備了瓶果醬,衝進石室一陣亂找,看到的所有東西全部中意,「全部煮給我吃。」他一氣指了。
接著發現架上高處被窗光斜照的草莓果醬,艷美的半透明紅果膠吸饞了他的眼,他歡喜抱了,另手吃力提著大水壼回廳裏,再塞一塊餅,開始撥開母親的下唇仔細為她倒水,母親沒有醒,他反覆的亂倒了一整杯水,然後挖些草莓醬刮在母親嘴裏,所有其他還睡著的僕佣,都夠意思的各挖一指亂塞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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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戶外,雪溶化了,一滿地或是泥、或是乾地、或是小水窪,他飛快跑出去了,風過耳際,雖是個胖孩子,但覺得自已現在輕快得是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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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僕佣個個唇邊鮮紅的醒來,貝兒不停的敲蛋和麵,兩爐齊煮也應付不了那幾個男人伸不停的手,道格硬把廚娘搖醒,還沒讓她搞明白,眾人就把她推進那久沒使用的廚房。猝活的餓者們,不是繞在爐炉前伸手,就是都擠在鏡子前痴看自已年輕的模樣,肚子滿到不能再填後,他們開始想起,現在可以離得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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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將錢滿了一只袋,便去套馬車了,莉莎多年沒化妝哪有粉可撲面,換了衣服上著捲子也衝上馬車,廚娘拉了愛子正要上車,回望到站在石室門前,拿著鍋鏟出來發楞的貝兒。
「喂。」她匆匆叫停,人人回頭都大有愧疚,怎如此對待這小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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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女子和他們不同心思,明著不敢提,眼睛望看衛斯理房間沒關上的窗、出窗的白紗簾。「哎呀他又沒死,沒死自然會跟我們一樣醒過來。」其它人都異語同聲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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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管他,我得先回家看看。」廚娘首先決定,乾脆吩咐貝兒:「看你是不知道害怕,但我們不能把你留在這種妖魔地,快,去熄了火,我們送你走吧。」
尤利斯實在等不及,自己先開步跑了,不小心在前方滑了一下,泥地摔了也不太痛,站起身接著再跑,兩個男人見了也下馬車往前跑。她去取了琴譜被眾人脅進車裏,到了當初被擄進來的牆邊,便要下車。
眾人都自有所圖,沒人留她了,不過一起熱誠感激的輪番謝她,本來都沒什麼,才謝起她一時間就哭了幾個,她尷尬柔順笑著,從哈利醒來起算四個多小時,大家就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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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步離開妖魔地,她緩走著並頻頻暗踮腳,望向牆內遠處不再閃閃亮,已由冰狀回復沈穩色調的城堡,馬車離開又在前方停住,廚娘探出身遠遠喊:「晚上我還是會回去看他的,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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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樣離開一個怪夢。
回家後與姐弟面面相覷,沒來找尋的家人見了她一臉尷尬複雜的羞愧,她才開始想哭。
「他只是一直關著我,也沒什麼,我自已也不知道被關幾天了。」她匆匆回房躱進被裏掉淚,自已也是,第四天起,就沒再苦想著家人會不會來找。後來在家裏待著的時間為了化解尷尬,都是時時加倍柔軟示好,隔沒幾日,姐姐告訴她一個消息,聽說妖魔之地的妖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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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斯理足睡了四天,僕佣們回來時,都會時不時把他扶起餵他喝點水,到第三天他喝著水時,會自已無意識的吞嚥,廚娘擔憂著他沒進食,偶爾在他嘴裏放片奶油,奶油融了後再給他餵點水。
醒得那時,沒其它人在,廚娘出去了,哈利在琴房玩那架鋼琴,他聽著那胡閙的彈奏心裏一笑,這女子現在莫不是心情不好,怎麼不好好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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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忽想起,自己已死,她怎麼還在此地?
急慌的翻下床,四夜五日沒下地、沒吃口飯,虛弱的腳一落地就軟得快倒,他手急撐著,忽然發現自已是三十年前的樣子,尋面鏡子對鏡一攬——可以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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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強撐直身走進琴房,卻看到那個小胖孩,手裏掛袋吃食,一邊往嘴裏胡塞一邊將沾了餅乾屑的手往琴上亂按。
「哈利?」他聲音抖著,哈利回身鑽進他懷裏,他退一步,現如今不像個野獸強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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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巫婆來過了?原諒我們了?還是——?」他很緊張,懷裏的小孩明明觸感這麼真,哈利由袋裏拿塊餅乾餵他:「婆婆女士沒來,我們睡一覺都好了。」
「為什麼?」
哈利哼了一聲,扭身又玩琴:「因為貝兒小姐。」
他一楞:「她怎麼了?她也遇到那個老妖婆了?」
哈利又哼了一聲不悅的回看他一眼:「她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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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再支撐的扶著坐到琴座上,心口狂跳,眼望著哈利:「哈利,好好說。」
「媽媽說她喜歡你所以破了咒語。」哈利斜睨他一眼一副不認同的樣子,
他先一楞,漸漸神彩滿臉,偷察看哈利的表情:「你是不是搞錯了?」
哈利聳肩去拘禁房把她種的玫瑰拿出來,「媽媽說玫瑰還在所以你沒死,但是我們都恢復了,那就是因為她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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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那種在藥杯裏的玫瑰,玫瑰已經另冒了新的花苞,緊握著藥杯壓上胸口,這滿心要翻湧出來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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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激動於九個人多年的困厄得脫?
是對命逢春天而忍不住為幸福喜悅到戰慄?
還是即便那樣她也能愛著自已,得超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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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呢?」他温柔的把這小胖兒拉近懷裏問,「走了,不知道去哪裏了。」哈利又一聳肩,「沒有人問一聲她住哪裏?」他急問,恰到琴房門口找孩子的廚娘聽到這話為此心虛,想馬上轉身,但衛斯理已經看見她了,走來擁抱她。
廚娘不禁再次流淚:「那天大家都忘記問她了。大家都急著想逃,把她載到外牆邊她要下車就讓她下了。應該是住附近的,不急,我煮了些東西先吃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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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著出去四處亂走,但畢竟很虛弱,心裏縱想走快點、遠點,一個下午沒走出頭緒,隔天道格找不到馬車,衛斯理一大早就把車駕走了,數日早出晚回,那天他回到城堡裏時,警察卻上門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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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難言明的模糊,九個人醒在當初的年歲,但已不是三十年前的那一天,僕佣們回去問了家人,家人都說多日不見他們,但絶對不是三十年,問是多久沒見到,每個人說出來都不一樣。
當地人人仍都記得妖魔之地,但妖魔之地變成一個傳說, 它的位置何在?禁地由何處起、止於何處?人們開始支支吾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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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難破的案,此地習慣栽到妖魔之地裏傳說的怪人頭上,道格連續多日在酒吧裏講瘋話,繪影繪形的說那傳說的怪人,便是自已的老闆衛斯理,警局只好來請人去談談。
他默然去了,道格在看守房裏酒還沒醒透,懶懶得躺在木板床上向他擺手一笑,接著起身坐到最靠近訊問室的一角細聽。他用自已昏沈的腦幫衛斯理想了,該怎麼跟警局解釋這說起來沒人會相信的事,每一句話都像瘋話,此刻他極好奇衛斯理要怎麼自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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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核對了他的一切資料,並說了道格在酒吧講過的話,他回身一望道格,再回望那幾個警員,削瘦的臉上一笑。「他常這樣,心裏不知道對我有多厭惡。」
幾個警員開始相覷臉熱,道格沒趣的翻翻白眼又躺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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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他請來的那兩個年輕警員互看了一眼,開始想著要怎麼收尾。其中一個咳了一聲,再翻翻擋案,這時代不再講究什麼伯爵頭銜,但能住城堡的人還是身分挺尊貴的。兩人長官的臉已經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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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實也沒什麼犯罪紀錄…,嗯,衛斯理先生,呃,閣下,那,相信您平常也是一切遵守法律的,那我們——」
那員警已經快順利說完這篇巧話,衛斯理忽然一笑:「你們也是夠厲害了,是不是那個小姐到警局胡說了?這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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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警員互望一眼,當長官的給個眼色,一名員警立刻站起身將他上銬,一個正色的翻開紀錄本,道格張大了眼又重新翻下床來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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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把我銬上了,我沒對她做什麼,別聽她胡說。」衛斯理兩眼閃亮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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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高的警員起身去敲道格的鐵柵,「他說得是誰?」
道格的骨祿大眼狐疑的看著衛斯理臉上那明顯而黠慧的笑,仰臉答復:「叫貝兒,不知道姓什麼。關著的時侯都沒對她怎麼樣,好吃好住的供著。」
「21歲。」衛斯理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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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站起身一支下巴,年輕的警員如釋重負的拉起衛斯理,衛斯理不願走向道格,彬彬有禮的開口打商量:「空牢很多,我不想跟他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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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歲的貝兒,都已經是夜晚了還被警員請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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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斯理理理自己的髮,積極而斯文的站了起來,深情的立在柵門內遠遠不移望著。
警員指指柵門內的他:「認識嗎?」
她看著那仍感陌生的模樣,不明所以,怕他是惹上什麼禍事了,緊張的攪著手,躱不開衛斯理緊纒的那雙眼,忍不住翻紅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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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怕,人被我們抓起來了。」年輕警員積極的安慰著,她偷偷拭去淚,回問:「什麼事?」
警員納悶的答不出,又回去敲道格的柵門:「說,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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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脾氣差,也不知道什麼事就把她關進來了。」道格一開始就懶得細究,現在也答不出什麼詳細內容。
「關在哪裏?」警員問貝兒,她為難半天低臉搖頭:「沒人關我。」
「沒把她關住,吃得很不錯,還給她治病。」道格倒是補充得實誠,員警狠狠一敲鐵柵,幾乎要敲在道格的手上:「剛才說關的是你,現在說沒關的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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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誤會,我是對她說了些要嚇她的話,其實沒想關她,既然——她沒有報案的話,那各位叫我來是因為?」衛斯理又在牢裏笑著開口問了。他一笑,那雙眼又與當時極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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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警員把貝兒拉到旁邊細問,被關這個說法,到底是怎麼回事。
「道格先生是不是又喝酒了?」她無奈下這樣反問。
兩警一齊回身瞪著道格,想想這位衛斯理先生畢竟是住城堡的人,有頭有臉的仕紳,沒有不良紀錄也沒被害者出聲舉認,兩人商量一下後去開了衛斯理的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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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查案很有效率。」衛斯理出警局前先在長官的休息室前朗聲這麼說,接著牽起貝兒的手出警局,擔心了他這麼多天後,此時驟然相逢,她淚難止低頭抺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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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步在暗處,用她熟悉的聲音、不讓她看陌生的臉,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自覺聰明的眼亮閃閃。「不這樣我一時也找不到你。我昏睡了四、五天,亂找了三、四天都是海裏撈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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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抺她的淚,在試探的手勁中,慢慢,把哭泣的她擁入懷裏。
他心滿滿的低語:
「寂寞了三十年,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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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本,TO:聰明的衛斯理!
113.5.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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