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筆記型電腦和監控記錄從酒店出來,已經很晚了。姚遠在路邊便利店買了些速食食品當作晚飯,可狗警官進入車中就又開始打瞌睡,根本對食物毫無興趣。
牠是不吃人類的食物嗎?這個時間,我到哪弄狗糧去呢?姚遠一手拿著香芋夾心麵包,一手拿著紅豆夾心麵包,邊吃邊苦惱地思考。
外勤刑警日常的苦逼飯後,他一路開回了警署,跟在技術部值班的刑警交接了電腦和硬碟又填寫了調取羅伯特的手機通訊記錄的申請。
因為狗警官看起來精神不好,姚遠猜測牠可能是因為時差關係過於疲倦了,所以體貼的拆掉了項圈。可等他將車開到警署招待所,發現竟然叫不醒狗警官時,就覺出不對了。
姚遠小時候家裡養過狗,知道牠們一旦出現嗜睡的特徵,多半就是病了,只是他實在拿不準身旁這隻非同一般的狗和家裡的寵物能不能混為一談。
所以他輕手輕腳地摸摸狗警官的身體,又打開車內燈仔仔細細看了看,這才發現狗警官被前腿擋住的肋下有一道只被簡單處理過的新傷隱隱有點開裂的意思。
「哎呀,不會是發炎了吧?!」姚遠急忙發動車子要開往最近的醫院,結果轉念一想,就算有證件,醫院也治不了狗啊。
幸好他上班路上曾經看到過一家名叫「汪汪小萌宅」的寵物醫院就在附近,於是掉轉車頭直奔了那裡。
等車子停在那粉紅發亮還帶有狗狗爪印的招牌下時,狗警官終於沒精打采地睜開了眼睛。
「您受傷了,咱們得去重新處理一下傷口。」姚遠說著就要給狗警官重新戴上項圈。
那面相凶悍的大型犬似乎沒睡醒,令戴項圈的過程異常順利。但下車看到那可愛到冒泡泡的大招牌後,狗警官露出了想要咬人的模樣。
「乖,一定要看大夫。」姚遠想起以前帶自家小狗去打疫苗時的情形,所以不自覺地用上了對待寵物的語氣,結果當然只有火上澆油,狗警官張嘴就咬到牽引繩上,拖著姚遠後退了好幾步。
「諱疾忌醫是不行的!」姚遠與狗警官就在「汪汪小萌宅」門口進行了一場勢均力敵的拔河。查案時,狗警官是機智老練的,但此刻,「耍性子」的牠在姚遠眼裡成了普通的抗拒醫院的寵物狗之一。
如果是數小時前,姚遠怕是已經被狗警官這副狂躁的模樣嚇跑了,可他已經見識過這隻大狗非同尋常的職業素養以及溝通能力,心態上不知不覺就產生了變化。
「只是處理一下傷口……又不是要給您打針……再說了,就算要打針也得打……生病必須要看大夫!」姚遠一句一喘艱難地拖著體重七八十斤的大狗往醫院裡走。
醫院的值班前臺遠遠就看見了門口的人狗大戰,但作為經常與狗打交道的專業人員,她知道杜賓是一種烈性犬,且有攻擊性,沒戴防咬嘴套的情況下,她可不敢冒冒失失地去幫忙。
等著這一人一狗終於進了醫院大門,只見看見那穿制服的年輕人一張精緻好看的臉漲得通紅,眼角微微下垂的大眼睛裡既有倔強又滿是無措,嘴裡則外強中乾地說道:「您怎麼講不通道理呢?不配合治療也是一種對工作的不負責!」
看得小護士有些心猿意馬。一般來說,這樣不配合的烈性犬,醫院裡是不接待的,但小護士看在對方是制服帥哥,啊不,是人民警察的份上,打算先問問情況再說。
至於姚遠,這人吧,一旦要是缺心眼,就容易認死理。姚遠慫歸慫,但認定了應該要做的事情,就不肯妥協。別說跟前的是狗警官,就是趙警司,他也得把人弄進醫院把傷口處理了再說其他。
按物資處老劉的說法,這狗如果不是受傷後狀態不好,他根本不可能拉得動。這麼一想,姚遠就覺得必須要讓狗警官看大夫。
他好容易走到前臺,維持著拔河的姿勢露出個勉強的笑容詢問是否還有值班大夫能幫忙處理一下傷口。
穿粉紅色護士服的妹子害羞地點點頭,又看了看那杜賓身上的「警犬」二字,才撥通內線電話和大夫確認情況。
然後微笑著說了聲「等一下」,就從旁邊的房間中拿了個大型犬專用的「嘴套」出來遞給姚遠,然後非常甜美地說道:「烈性犬必須戴這個才能就醫,如果沒有隨身攜帶,可以直接購買醫院裡提供的『××』高級品牌。我可以幫你拿個內部員工價格哦。」
姚遠根本注意不到妹子暗送過來的秋波,只看著那個連結著三根扣環尼龍帶的碗狀金屬籠愣了愣,還沒等他做出反應,他身旁的狗警官已經鬆開了牽引繩怒吼了起來。
此時醫生已經從後面的值班室裡走了出來,聽見這幾聲犬吠,立刻動作敏捷地閃到櫃檯後方,搖頭道:「杜賓的性格本來就烈,如果不舒服的話,只會更加難以配合治療。不戴嘴套,我們根本不敢靠近,更沒法開展工作。」
姚遠聽完,立刻陪著笑臉解釋道:「牠不是一般寵物,很聰明很聰明的,真的,不會咬人的。」
但他安慰完大夫,又轉過頭對著下午還睿智老練的狗警官說道:「您看,您都把別人嚇到了,人家大夫怕您咬他!」
威爾士真是要被這小警察活活氣死了,竟然帶他到這麼一家名字噁心的寵物醫院,而且還要戴嘴套!一位資深的高級督察戴著嘴套在名叫「汪汪小萌宅」的寵物醫院治傷,這黑歷史如果被同僚知道了,還不得被笑一輩子?!
我不要寵物醫生,你哪怕給我找個村裡的老獸醫呢!威爾士恨恨地想著。
他眼看著小警察拿著嘴套蹲下來,於是使足了力氣猛地向後一拽,小警察趔趄著鬆開拉著牽引繩的手。
威爾士趁此機會轉身就往門外跑,可他前腿不吃勁兒,動作難免遲緩一些,才起步就被人從後頭撲過來抱住了脖子。
「耍橫也沒用,今天一定要看大夫!」
威爾士聽見小警察倔強的聲音,看到深藍色的警帽滾落在跟前。他前一刻用力過猛,此時身上一沉,就有些頭重腳輕,只覺那翻倒在地上的警帽忽然扭曲變形,下一刻眼前就漆黑一片了。
等他再睜開眼,世界都是飄忽而歪斜的,深色的警服與粉藍色的大褂以及粉色的護士服圍著自己來來回回地轉。然後刺眼的燈光晃動,四周的物品後退,威爾士想要開口詢問,這才發現口臉都被緊緊箍著。
嘴套!真的被戴上嘴套了!我操你××××××的!威爾士逐漸恢復的神志裡滿是憤怒。
「X光片、CT、驗血、麻醉、縫合、消炎藥和鈣片還有嘴套,共計3758塊,那個嘴套我給你額外打個內部7折,所以是3638塊……」那小護士邊說邊「咔咔咔」地按動鍵盤。
「這麼貴!」小傻子吃驚之後,語氣變成了哀怨,「我們實際上就縫合了傷口而已啊……」
大夫這時走過來囑咐道:「幸好做了這些檢查,不然你連牠身上還有肋骨和腿骨骨折的舊傷都不知道,這怎麼行?杜賓本身就容易缺鈣,又有舊傷,你一定要記得給他吃鈣片。等他恢復了胃口,肉量也給大一點。養血統這麼純的狗,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說完就離開了。
小警察哆哆嗦嗦掏出了卡,回頭看過來時,威爾士分明從他的目光裡感受到一種滿是幽怨的傻氣。
「這是我們醫院的電話,你要是還有什麼需要可以提前打電話來預約門診。或者……你可以加我的微信,我叫林婷婷,如果你的狗狗有什麼突發情況,你可以隨時來問我……諮詢,不收費……」
「哦,哦,好的,好的,太謝謝了,真周到啊……」小警察立刻感恩地拿出手機。
要不是威爾士張不開嘴,此時可能要大笑三聲。那小姑娘身上「求偶」的荷爾蒙氣味彷彿護士服一樣粉紅粉紅的,可小警察聞起來卻像個木頭樁子。威爾士嘲諷地想,他一個傻子,你跟他求偶,是圖他能當劈柴燒嗎?
威爾士被放在醫院的推車上挪到車邊,小警察哼哧哼哧將他放在後座上。大約是以為他還沒清醒,所以小警察坐上駕駛位後,就開始碎碎念起來。
「真的好貴啊……好貴啊……這也太貴了……我實習期一個月的薪水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報銷……不接點活兒,就要吃土了……」
威爾士──一個用LV證件夾的高級督察──聽了這些可憐兮兮的言辭,竟然沒有生出一絲同情,反而是聳了聳仍舊被箍在嘴套裡的鼻子,氣哼哼地想:老子有的是錢,但老子想看你吃土!
車子停在一幢和警署大樓一樣四四方方敦敦實實的小樓院內。小警察敞著車門跑進樓裡,大約過了那麼十來分鐘,就又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
「怎麼辦啊?招待所的人說沒法接待動物單獨入住……」小傻子哭喪著臉坐回車裡。
別看我,我有辦法也不會告訴你的。威爾士瞇著眼睛,對在寵物醫院被帶了嘴套一事仍舊記恨。
「這都快12點了……我難道要給您找個寵物酒店?」說著小警察就開始翻起了手機。
你要是敢送我去寵物酒店,等你來接我的時候,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除了去賣腎否則付不起的天價帳單!威爾士被氣得一眼都不想多看那個小傻子。
「啊?寵物酒店怎麼也這麼貴……烈性犬還要額外付費……住不起啊……」小警察長長嘆息了一聲,最後重新發動了車子,認命似的說道:「算了,趙警司派我來,大概就是讓我伺候您的……我帶您回家吧……好歹住家裡不花錢……」
姚遠租的房子在市區邊緣的老式家屬區裡,六樓,沒有電梯。
要知道,他在警校裡的優異成績並不是靠體力得到的,畢業後的歷史最高紀錄是曾經幫助對門的大爺扛了一袋50斤的大米回家。而今天,扛完行李箱還要抱著一隻體重80斤出頭的狗上樓,這真是要了他的小命。
這六層樓爬得是歇也不對,不歇也不對。打開家門時,姚遠累得四肢打顫,完全靠提著的那一口氣將狗警官放到床邊的腳墊上,然後他就歪倒在地板上喘得像個肺癆。
姚遠租的這房子,戶型既老且差。雖然名義上是個兩居室,實則那個狹長到只夠放個小飯桌的空間根本不配叫作客廳。而兩間臥室又被房東留了一間來存放舊物,所以嚴格來說,他是租了個一室戶。
他撅著屁股從衣櫃裡翻出一袋密封好的厚被子,先在地上鋪了個隔水隔灰的塑料布,再把厚被子折疊著放在塑料布上,最後還鋪了層舊床單,這才把狗警官的嘴套摘下來,自言自語道:「今天晚上就先湊合睡這裡吧,明天我再去買個狗窩給您。」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狗警官立刻睜開眼睛,發出「嗚嗚」的低沉喉音,很明顯是不滿意這個安排。
「怎麼?您是習慣洗完澡再睡?」姚遠絲毫沒懷疑這狗警官是不願意睡地上,畢竟他是把自己冬天用的被褥拿出來給狗當窩了。
也是,去了一趟醫院,不洗一下就睡的確難受。
姚遠檢查了一下狗警官傷口上的防水膠布,心中稍稍可憐了一下只吃了兩個麵包當晚飯還要接著幹體力活的自己,然後就開始上網查給狗洗澡的教程。
說起來,這狗警官的麻藥勁兒還沒過,不僅動彈不得,臉上也沒了白天的那種威壓,這讓回到自己地盤上的姚遠輕鬆許多。
他脫得只剩一條三角內褲,蹲在瓷磚地上認真小心地開始了這項工程。也不知道是醫院贈送的試用裝狗狗香波好用,還是杜賓這身短毛好洗,除了要花力氣調整狗警官的姿勢以外,整個過程都比姚遠想像的要簡單許多。
直到姚遠按照程序發現該洗「下面」了……
「啊……那個……您要我幫您洗那裡嗎?」姚遠問完就覺得自己表達得不好。
他雖然喜歡男的,但並不喜歡狗啊,就算狗警官是隻公狗,他也不用這麼扭捏,把話說得彷彿他是個洗頭房裡的小姐似的。
所以姚遠清清嗓子,又態度正經地重複了一次:「督察,要我給您洗一下雞雞嗎?」
可說完,他依舊覺得不對勁兒。這次不僅像洗頭房裡的小姐,而且還是個正要性賄賂高級警官的小姐……
「咳咳,督察,冒犯了,我給您洗一下生殖器。」這回,姚遠找到了一點醫護人員的感覺。
同一句話被他顛過來倒過去說了三遍,狗警官只閉著眼哼哼了兩聲。姚遠覺得這是答應了,於是將手放到了狗警官那被皮膚包裹著的陰莖上。
狗警官立刻睜開了眼睛,隨後身子微微抖了兩下,緊接著喉嚨裡又響起了不滿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輕一點,輕一點,馬上就好……」姚遠一邊忙不及地道歉一邊放柔了剝開包皮前端的力道。
他心裡也委屈,這種在浴室裡洗雞雞的場景,他意淫過好多次。對方應該英俊、高大、健壯、充滿了男性荷爾蒙的氣息。幻想中,在他手口並用的給男人洗乾淨這個大傢伙之後,他就應該被摁在瓷磚牆上肏到射精射尿才對。
可現實裡,單身的他正在給狗洗完全沒有勃起跡象的雞雞,而且他還被嫌棄了。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姚遠哀怨地給狗警官吹乾了毛髮,又將牠放到「臨時狗窩」裡。那狗警官卻絲毫不領情,一直「嗚嗚」個不停。
仍舊只穿著內褲的姚遠琢磨了半天,疑惑問道:「今天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您這是餓了吧?但您現在這樣也沒法吃啊。我保證明天一早就買狗糧去,『皇家狗糧』行不行?」
姚遠看著狗警官那彷彿要吃人的目光,十分慶幸牠現在動不了。可狗警官這態度,很明顯還是不滿意啊。
伺候外國長官都要跟伺候祖宗一樣嗎?
姚遠邊腹誹邊問:「您不會是今晚想睡床上、明早要吃包子吧?」
他這麼問,其實是無奈又賭氣,沒想到狗警官立刻安靜了下來。小小的臥室中靜謐的空氣彷彿在無聲地表明他猜對了「外國祖宗」的心思……
洗澡時,威爾士不過是被水沖在後背上沖得舒服,不小心迷糊了一下,結果就被小警察摸了「下面」。
那感覺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你說這是騷擾吧,人家絕對是心無雜念地照顧你,你說這是正常合理吧,就必須要承認自己是條狗。
這可就觸了威爾士的逆鱗,所以他絕不接受睡在地上的「狗窩」裡,以及吃什麼「皇家狗糧」,並且還認定是這小警察對自己優雅而健壯的身軀起了色心。
「啊?這樣啊……那好吧……一起睡吧……」小警察無奈嘆息,說完就把原本鋪在「狗窩」上的舊床單拿起來往床上鋪。
看,他說「一起睡吧」,他就是對我有企圖!
威爾士翻著那雙白眼球不足的眼睛十分挑剔地看著小警察鋪床。看著看著,他發覺小警察的身材其實還挺不錯。
雖說沒有非常結實的肌肉,但線條十分明顯。鋪展床單的手臂帶動背後的肩胛骨頂著光滑而緊致的後背形成兩道翅膀一樣的弧線,瘦窄的腰身往下頗有些突兀地騰出一對肥圓的肉屁股將三角褲滿滿撐起,露出一小截下臀的半圓形陰影,然後是一雙既長且直的腿,一條蹬在床邊,另一條彎曲跪在床上。
威爾士覺得這床單簡直鋪了一個世紀,小警察那一對被包在三角褲裡的圓臀,以及那臀肉之間的一道暗色凹縫,沒完沒了的在他眼前晃啊晃。
面對「色誘」的高級督察感到精神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該遺憾還是該慶幸──他的身體此時完全不聽使喚。
等小警察將他弄到床上,威爾士本以為今晚終於可以湊合過去了,沒想到新的煩惱又來了──嗅覺過於靈敏的狀態下,這張床上混雜的氣味立刻令威爾士開始心煩。
這是帶過多少個床伴回來過夜啊?!難怪隨隨便便就往「下面」摸!
其實他哪裡知道,小警察這房子是租的,床也是房東留下的,床墊不能洗,自然會留下前房客的氣味,只怪他鼻子太好,一般人聞不到的,他都聞到了。
那小警察洗完澡後穿上了寬鬆的T恤和短褲上床睡覺,但睡到半夜忽然就不老實起來,打著小呼擼聽似睡得香甜,可手啊腳啊卻全都纏了過來。
威爾士因為輕微的在發燒,所以睡得不踏實,只覺得這人不僅抱著自己,而且臉和腰胯還在自己身上蹭,蹭著蹭著就硬了,嘴裡更哼哼唧唧的囈語,也不知道是作了什麼不要臉的夢!
天濛濛亮時,退燒的威爾士終於有了力氣,他刨著爪子將小傻子蹬開,這才把氣喘勻了。他從床上跳下來,弓起背慢慢做了個拉伸,然後就犯了職業病開始慢慢研究起小警察的家。
老舊的房子,但收拾得還算乾淨,嗯,是個有條理的人。廚房裡明顯很久沒開過火,垃圾箱裡有一個前天的速食包裝袋,唉,飲食不健康。日常物品不多且都比較簡單,可洗浴用品和護膚品卻是成套的,嘖,果然是gay。
應該是客廳的小空間裡擺放了一張長條形的書桌,三塊個頭不小的電腦屏幕擺在上頭,桌下則有個兩個主機和一堆紛繁的電線。威爾士對電腦並不專業,但也看得出這套設備不是日常上網衝浪用的。
他正站在小客廳裡出神,忽然聽到臥室裡均勻沉緩的呼吸聲微微一頓,然後是小警察打哈欠和床墊被擠壓的「咯吱」聲。
威爾士回過頭,看見小警察趿拉著拖鞋往廁所走,邊走還邊在身上來回撓,再加上七翹八翹的一頭亂毛,確定是個傻子無疑。可傻子家裡怎麼會有這樣一套設備?
小警察在廁所裡嘩啦啦的放完尿,出來時盯著地上的塑料布發了會兒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始東張西望,這才注意到站在屋外電腦前的威爾士。
「啊……啊……那什麼……我喜歡打遊戲……您……您也喜歡嗎?」
威爾士聞到一絲緊張的氣味,心說,你慌什麼?是你打遊戲的時候不穿衣服,還是你打的遊戲裡頭不穿衣服?
大約是氣氛實在尷尬,小警察將一頭亂毛全都撓豎起來之後,終於換了話題開口問道:「您真的要吃包子嗎?要吃的話,我現在就去買。」
傷口得到專業的治療,威爾士的精神好了許多,他被這一問的確覺得自己餓得有點前胸貼後背的意思,於是放下心中的成見,風度翩翩地對小警察點了個頭。
「那行……正好我帶您出去上個廁所……」
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威爾士剛剛被包子安撫好的心情又一次受到暴擊。他怒視著那個傻子,一步步走進廁所,不僅關上門,還落了鎖。
小色鬼,休想偷看!
被關在門外的姚遠垂頭喪氣站了一會兒後,認命地獨自去給狗警官買早餐。
「呦,昨天所裡加班了?怎麼弄得這麼憔悴?」
一出門他就碰到了對門的大爺,聽到這話,他才想起整理儀容。
一老一少一起溜達著去早點攤兒,大爺一個勁兒讓他晚上來家裡吃飯,說要做頓好的給他補補。
姚遠用最近有任務不一定能按時回家作為理由婉拒了大爺的好意。他一邊開門一邊苦惱,想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上到領導下到同事,內到親戚外到鄰居,相處得都是和樂融融,怎麼到了狗警官這裡,他就討人嫌了呢?
有bug,一定是哪裡有bug……
胡思亂想的姚遠進門就看到咬著牙刷正在等自己的狗警官。謔,還是飛某浦的電動牙刷!姚遠自己都沒有電動牙刷,第一次用竟然是要給狗刷牙。還是趙警司有遠見啊,這樣的狗是得配個幹慣了雜務的人伺候著……
給狗刷了牙的姚遠起身去廚房,他找了個不怕摔的不鏽鋼盆子裝包子,自以為體貼的要把盆子往地上放,立刻又被狗警官「吼」了一聲。
於是他試探性的將包子全都放到自己吃飯的小桌上,還認慫地分了半份豆漿放在不鏽鋼盆子旁邊。
他那桌子又矮又小,只配了一個板凳。姚遠索性連板凳都讓了出來,狗警官才滿意地開始了早餐時間。可憐啊,他出錢買來的早飯,狗坐著,他蹲著,狗還吃得比他多。早點攤兒也開不了發票,再這樣過些日子,恐怕要狗吃包子,他吃土了。
可不管有多慘,工作還是要繼續,搭檔也不能換。所以吃完早飯,姚遠收拾收拾屋子就與狗警官出發去警署了。
到了技術部,負責破譯工作的葉警員正女鬼一般坐在電腦前。她看到姚遠,發青的臉上露出個陰森的笑容,幽幽說道:「姚姚啊,你來早了,你那臺電腦還在排隊等著投胎呢……」
葉警員是姚遠的師姐,原本是個清秀耐看的第二眼美人,但氣質上一直有些陰鬱,再加上如今技術型案件越來越多,她沒完沒了地熬夜就熬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姚遠當初剛來報到時,差點被這個幽魂一樣從身邊飄過去的學姐嚇尿褲子,如今也習慣了。他樂呵呵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太妃糖放到葉警員桌上,安慰道:「葉姐姐,我請妳吃糖,吃糖心情好,還能出活兒快。」
他不是不著急,畢竟狗警官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但警署裡最近事多人少,只能按輕重緩急排著隊做事也是沒有辦法。
這時,技術部的張督察拎著一臺主機走進來,他看到姚遠身旁的杜賓狗就笑道:「呦,姚姚,趙警司給你配了個好帥的搭檔啊!」他邊說邊放下主機,走過來看辦公室正中間長桌上「排著隊」的設備們,嘆息道:「嘖,再熬兩宿也弄不完啊。」
姚遠偷眼去看狗警官,發現牠似乎挺受用這句誇讚的話,但張督察看完設備打算摸牠時,牠又別過頭躲開了。莫非……
姚遠似乎找到點頭緒,正要細琢磨這兩天裡與狗警官的相處,忽然聽到張督察的聲音──「按順序,你那個電腦得排到下午。我看表格上說只是要解鎖開機密碼,也不太難,你自己試試,讓你師姐監督指導一下,總比乾等著強。」
「啊?欸!好!我肯定能行!」姚遠立刻就把狗警官的事給忘了。
他原本就是張督察的下屬,只不過要等實習期後通過兩門內部考試才能獲准處理真正的證物,而最近這兩三個月,技術部忙到飛起,根本沒人有時間指導他,他才被張督察打發出去「熟悉環境」,都快「熟悉」成各部門的碎催了。
天知道,他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姚遠三步並作兩步去長桌上拿起羅伯特的電腦,然後坐到了葉警員身旁的座位上。他將自己的身分卡插進桌上座機的識別槽中,屏幕立刻亮了起來。
哎呀,可算又能摸到警署的界面了!姚遠興奮得不行。
他把筆記本電腦與臺式機連好,打算寫個小程序共享掉筆記本的硬碟。結果才打出幾行代碼,葉師姐就飄過來,陰森森地說了句:「這樣不行……我發給一個以前的腳本給你,你改一下試試……」
「啊?哦……」姚遠有些氣餒,但還是認認真真地謝了師姐,然後開始看郵箱裡的舊腳本。他私下寫代碼的思路的確和警校裡教的不同,在學校時可是給自己做了好大的規矩才拿到高分。
不過有了葉師姐的腳本,他解碼的速度也快了很多,順便還熟悉了一下部門裡的常見思路,也是個進步。為此,姚遠又高興了起來,獎勵給自己一塊太妃糖。
羅伯特電腦裡的東西並不多,可姚遠並不認識系統中使用的語言,他加裝完語言包和翻譯器後,才忽然反應來什麼似的轉頭看了看,發現狗警官給自己拖了個椅子過來,已經坐在自己身後了。
他用敬佩的目光看著狗警官,小聲說道:「您也太厲害了!」
雖然不知道小警察這是在誇什麼,但威爾士難得對他露出個和顏悅色的表情,結果小警察立刻又嘀咕了一句:「到底是怎麼教狗學外語的呢?」
虧得威爾士剛發現小警察能解碼時,還試著去諒解了一下技術人員在外勤工作上的遲鈍,如今看來真的是多一個眼色也不應該給,否則遲早被這傻子給氣死。
要知道威爾士之所以能這麼快就當上國際刑警部的高級督察,除了學歷過硬、身手敏捷、思路清晰以外,語言天賦也是個很大的加分項。他何止會一門外語啊。怎麼到了小警察嘴裡,就成了「狗學外語」這樣的笑話呢?
媽的,老子不僅會外語,還會柔術呢!要不是老子是當警察的,又看你是個弱雞新人,早就把你絞在地上又哭又叫了!
小警察被他這土匪一樣的眼神瞪得慢慢縮起脖子,咕噥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我以後少說話,多幹活……」說完就摀上嘴轉向電腦屏幕,打開了羅伯特的郵箱。
幸運的是,羅伯特這臺電腦裡連接了私人和工作兩個郵箱,不幸的是,威爾士跟著小警察過濾了最近一個月的郵件,仍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但依威爾士以往的經驗,只看這個時間段的內容還遠遠不夠,有些特別的行程預定甚至能追溯到一年前,即便是大海撈針也絕對不能錯過。
郵件還遠遠沒有看完,技術部的另一個警員又衝小警察喊了一聲,說是羅伯特的通訊記錄已經獲得批准並發到警署的內網數據庫裡了。
小警察分出一塊屏幕顯示密密麻麻的號碼與機主登記信息,然後發出一聲十分煩惱的嘆息,嘀咕道:「這麼多,得看到什麼時候啊……」
威爾士極其不愛聽這話。刑警的工作並非像電視上演得那樣都是什麼驚險刺激的車戰、槍戰,反而時常要面對數量巨大而信息篩選和分析,沒有耐心和恆心就註定一事無成。
「師姐,咱們這邊有程序能對硬碟數據做檢索分析嗎?」小警察十分不好意思地湊到葉警員身邊小聲問道。
葉警員像沒了魂魄一樣,遲緩了好幾秒才從屏幕上挪開視線,雙眼無神地答道:「有……但那鬼東西得出的結果,準確率不足……尤其是在某果的系統裡……不能太依賴它……」
如同威爾士預料的一樣,即便是S國的技術部門也只能提供初步的分析結果。但小警察拿到程序後,竟然就扔下郵件和通訊記錄開始看程序碼了。
威爾士只恨自己沒法拿起個文件夾打小警察的腦袋,唯有耐著性子坐在旁邊運氣等著。
幸好沒過多久,小警察就開始改代碼,十指紛飛在鍵盤上敲得「啪啪」作響,倒是看起來挺像那麼回事。
威爾士一方面挺高興R國配給自己的是個技術人員,另一方面又覺得這個技術人員明顯能力不夠,根本無法獨立完成工作。他誠心誠意祈禱羅伯特只是因為某種特殊安排的旅程而暫時停留在某個沒有手機信號的地方,那麼自己就不會因為對著這個小傻子太久而把身上的黑毛愁成灰毛。
修改好代碼的程序運轉了起來,小警察似乎使用了非常多的檢索關鍵字,進度條伸展的速度令人急得想要撓頭。
所幸,小警察去和張督察又說了幾句,然後啟動了身旁另一臺機器,開始播放酒店給的監控錄影。
「麻煩您盯著點,一旦有人出入2706房間,就讓我知道。我實在顧不上了,我得再弄個程序分析通訊記錄,必須要想辦法讓速度快一點,不然今天就別想出結果了。」小警察雙手合十低頭拜託威爾士。
威爾士雖然覺得這實在是殺雞用牛刀,但卻認可小警察的態度,於是「大度」地點點頭。
他小心的將爪子放在鍵盤邊上,只用修剪得十分整齊的指甲小心的碰觸按鍵。幸好控制視頻播放的幾個鍵都在鍵盤邊緣,令過程簡單了許多。
羅伯特的出入時間算是相當規律,連續看過幾天的記錄後,就能發現他的出行規律,並不太難猜出他的大概出行目的。
早上8點10分左右一般是去餐廳吃早飯。然後就會回房待到中午,根據其家人和雜誌社的說法,這是他每天寫作的時間。午飯前羅伯特就會背著雙肩背包離開酒店,但回來的時間卻比較多變,這可能是受他當天的旅行計畫影響。
最後一次出現在攝像頭的時間,是一週前的晚上。羅伯特結束一天的行程回到酒店,大約在房內待了半個多小時,於19點14分沒有帶任何明顯的隨身物品孤身離開酒店。自此,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姚遠這邊終於讓兩個程序都運轉上,才發現狗警官那邊一直沒動靜,他不禁懷疑狗警官是不是沒聽懂自己說的話。
但他湊過去一看,發現狗警官竟然用數字簡單地記錄了時間點!
姚遠滿懷敬佩地說道:「您是天才啊!」
但狗警官瞇起眼睛回給他一個「你滾吧,你閉嘴,老子不想聽下一句」的嫌棄眼神,姚遠只好又慫乖慫乖地轉回頭去看顯示器。
監控能給出的信息也就那樣了,但好歹有了一個可以有的放矢的時間點。姚遠想了一會兒,小聲問道:「我是不是應該再申請一下19點14分之後酒店附近的道路監控?」
這回,狗警官終於收起了「真•狗眼看人低」的表情,略帶滿意地點了點頭。
「哇,姚妹,你這是讓狗幫你看監控嗎?」剛才告訴姚遠通訊記錄已經批准的警員抱著一箱硬碟路過,隨口調笑了一句。
「不不不,這位是S國派來的威爾士督察。趙警司不是叫我去幫忙嘛,就是幫這位督察的忙。」姚遠趕緊解釋道。這倒不是為了他的面子,而是要注意外交關係。
不料,那警員雖然知道趙警司來找張督察要人的事,卻沒聽說S國的「傳說」,於是狐疑問道:「真的假的?狗怎麼可能當督……」他話沒說完,就看見姚遠睜大眼睛拚命搖頭,於是趕緊閉上了嘴,然後警惕地回頭四下看看,以為是屋裡來了大領導。
姚遠趁這個機會,起身拿過對方手裡的箱子,笑著央求道:「哥,是真的。我都要靠這位督察指點呢。我給你搬,一會兒我還幫你打飯,你可別再說了。」
姚遠哄走了同事,這才賠著笑臉坐回原處去填申請表格。天知道這狗警官氣性有多大,這要是當面說錯話,搞不好他的刑警生涯還沒正式開始就要直接斷送了。
他如此小心翼翼,終於又從狗警官那裡得到了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程序還在跑,道路監控還需要交警那邊批准和調取,姚遠看看錶,發現午飯時間已經到了,這一上午眨眼就過去了。
警署的食堂在一樓,一排排顏色鮮豔的塑料連體桌椅,還有站在玻璃窗後頭穿大褂拿鋼勺的阿姨,除了牆上寫著的「立警為公,執法為民」以外都和大專院校裡的一模一樣。
姚遠拿著飯卡排在長長的隊伍裡,低下頭認認真真地給狗警官介紹道:「我們食堂的伙食不錯,還便宜,紅燒肉啊、排骨啊、里脊肉啊,都不錯!」
姚遠邊說邊仔細觀察狗警官,發自己說到排骨時,狗警官動了動嘴巴,於是笑咪咪又說:「那就排骨吧?我也喜歡吃排骨。」
難得他們很輕鬆地達成了一致意見,可全警署幾百號人都來這一個食堂吃飯,這隊排著排著,周圍的人就越來越多,姚遠發現狗警官開始不停嘆氣,耳朵也抖個沒完,似乎十分煩躁。
姚遠猜測這難伺候的狗警官恐怕是不喜歡嘈雜的環境,於是一邊伸手在牠脖子上撫摸,一邊安慰道:「一會兒我讓阿姨把吃的打包,咱們出去找個清靜的地方吃去。」
果然,他一說完,狗警官的神色就平靜了許多。原來也不難哄嘛,順毛擼就好了,姚遠覺得自己快要摸出門道了,精神都為之一振。
所以等輪到他時,他非常豪氣地說道:「吳姐姐,給我拿3份排骨、1份茄子、1份番茄炒雞蛋,3兩米飯,打包帶走。另外再來個堂食的,要……」
五十多歲滿頭小捲的食堂阿姨被姚小帥哥每天那一聲聲「姐姐」叫得是心花怒放。
「這就對了,姚姚就得多吃點肉。都穿制服,就你腰細,多吃點好。」她邊說邊在飯盒裡盛了5大勺排骨,米飯也壓得實實的,還澆了一勺肉湯才遞進姚遠手裡。
姚遠樂呵呵道了謝,先把給同事打的那一份送過去,然後就帶著狗警官出了警署。
他原本打算在警署外的綠地上坐著吃,但院子裡車來車往全是尾氣,狗警官肯定不願意,於是他蹲下來跟狗警官打商量說道:「我帶您去附近的公園吧?那邊視野好,又漂亮。就是……您得戴上項圈和牽引繩……這是L市文明行為促進條例裡要求的,我穿著制服必須要以身作則……別,您別生氣,咱們把馬甲脫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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