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樣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我們就迎來了轉機。
這天,那個在小房間裡審訊我的人走進我們牢房,他的資訊依舊不可視,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出來吧,你們可以先回自己宿舍了。」還沒等我們任何一個人開口,他就接著解釋道:「得托你們上司的福,暮菲斯極力幫你們爭取居家監禁,好好珍惜啊。」
「暮菲斯……那傢伙看起來是個慣老闆,沒想到人還挺好的嘛。」我小聲地嘀咕道。
「反正判決結果應該很快就會出來的,畢竟在你們被監管的期間,那個在人間搞破壞的……『像是』莉絲婭的人,也停止了活動,這簡直確定了妳就是犯人的事實啊。」
「什麼叫做事實,判決結果下來前不要亂說話。」薇恩不太開心地反駁道,而那個人則顯得毫不在意,只是嘆了口氣說道:「隨便你們想怎麼辯護吧,把自己裝成無辜的受害者,是犯人最常實行的手段喔。」
「你這……」薇恩握緊拳頭,好在莉絲婭從背後拉住了她,才沒有釀下大禍。
「我總算知道你的特化神力為什麼是『不可視』了,像你這樣的人如果被知道了太多資訊,還不被其他人打個半死。」
「注意言辭,鄭海封先生,我可不想用另一項罪名來起訴你。」
隨後,我們簽了幾張保證書,就匆匆回到宿舍裡,那鬼地方真是一秒都不想待了,但即使回到熟悉的地方,我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聽說在人間已經發現了我的神力痕跡,加上那些監視器的畫面與打卡紀錄……我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出問題了……」
「別氣餒啊,還記得當初我幫陳墨凡的時候,妳出手有多狠嗎?我打死都不相信妳會幹出這種事。」
「是啊,小婭前輩一直都是我們之中最守規矩的,我也不相信她會那樣。」希洛特在我剛說完,便開口附和我的話,而與此同時,薇恩雖然沒說話,但也對莉絲婭使了一個眼神,並對她點點頭。
「這次我們不會再喝酒了!要是那個冒充莉絲婭的混蛋又在人間亂搞的話,我們都能證明那不是莉絲婭。」保持頭腦清醒很重要,就算現在壓力大到很需要靠酒精麻醉自己,但大家也都同意我說的話。
這期間,雖然莉絲婭的調查請求不斷被駁回,但至少事態沒有變得更嚴重,原以為日子會這樣順順的過下去,可命運真是捉弄人,才從牢裡轉為居家監禁沒幾天的時間,人間的假莉絲婭又開始活動了,而且她的行為也愈加猖狂。
除了搶劫和破壞,她還放火燒了一棟大樓,那次的事件,造成二十三人受傷,兩人死亡。
「這些記錄發生的時間,以天界的標準來看都是在深夜,那時候……你們應該都還在睡吧?」又是那個不可視的傢伙,他來到宿舍,並拿出監視器與人間的畫面展示給我們看。
「不管那個冒充莉絲婭的人是誰,她很聰明,也很卑鄙,居然挑我們在睡覺的時候……」
「有沒有可能是易容,你們有查過嗎?特化神力那麼多,都有你這種讓自己無法辨識的能力了,就不能─────」
「鄭海封先生,你想過的我們不可能沒做過,所有種類的特化神力都是記錄在系統裡的,就算有誰擁有易容的能力,他的神力痕跡與表現,也不可能和被模仿的人一樣。」
我再次住嘴了,被堵的嚴嚴實實,幾分鐘的沉默後,我才勉強擠出了一句話。
「這、但、但、這不管怎麼想都太扯了吧,如果在居家監禁期間,莉絲婭還能自由出入,而且沒有任何通報的話,就是天界的問題了吧。」
「嗯……你說得沒錯,因此,我們合理懷疑有來自其他部門的共犯。」
「目前我們正在審問與莉絲婭關係良好的莎蓮娜,我這次來的目的只是來通知你們這件事,順便告訴你們做好準備,發生了這一堆事,判決結果出來的速度應該會加快。」
「夠了,莎蓮娜雖然很常纏著我,但這次的事件不關她的事。」莉絲婭的語氣顫抖,聽得出她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是否與案件有關並不是妳能決定的,總之,先好好感謝暮菲斯吧,是他讓你們在發生這些事之後,還能繼續維持居家監禁的。」說完,他就離開房間了,那人離開不久,莉絲婭就開始低著頭捶著身後的牆壁,像是把一切的不甘都發洩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是我出問題就帶我走就好!莎蓮娜、還有你們……」
「莉絲婭……」
看到莉絲婭這副模樣,我正想上前安慰,不過希洛特卻抬手攔住了我。
「別,讓小婭前輩獨處一下吧。」
聽到希洛特這麼說,我也止住腳步,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後,便和其他人一起,默契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那天,莉絲婭哭了一整晚,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種靜靜的,不易察覺的流淚,至於為什麼我會知道呢?因為晚上我下樓上廁所時,看到了莉絲婭坐在客廳的窗邊。
桌上的水已經被喝掉了,她靠在書櫃旁,感覺很乏力,虛假的月光照在她的臉色,隱隱反射出光芒。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睡著,僅僅細微的啜泣著。我終究還是沒忍住,拿起桌上的空杯接了新的水,並遞了過去。
莉絲婭擺擺手示意拒絕,於是我只好自己喝了一口,許久的時間裡,我們都沒講話,就這樣安靜地任憑月光灑落在身上。
「抱歉,我真的很不想連累你們,尤其是莎蓮娜……」過了很久,莉絲婭突然開口說道。
「不是妳的錯,我們的故事不會那麼容易結束的,所以要抱持希望啊。」
「希望?哼,當所有矛頭都指向我,沒有任何方式可以自證清白,每一次的協助調查申請都被駁回,在這樣的情境裡,要怎麼抱持希望。」
「拜託,妳是莉絲婭欸,整個轉生管理局最可靠的存在,妳總不會坐以待斃,任憑其他人處置吧。」
聽到我這麼說,莉絲婭像是靈光一閃,她幾乎跳了起來,從我手上奪過杯子,咕嚕咕嚕地把剩下的水灌入喉中。
「跳出框架思考……你想說的是這個對吧,謝謝你鄭海封。」
「啥?什麼?我不是────」還沒等我做出反應,莉絲婭就一股腦地跑回自己的房間,並咻的一聲甩上了門。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啊……唉,算了,反正明天就知道了吧。」想到這,我也悻悻然地回到房間,隔天,我感覺自己還沒睡足,就被樓下隔著門傳來的爭執聲吵醒了。
「小婭前輩妳太任性了!要是被抓到了妳就是現行犯了欸!」
「喂喂喂,莉絲婭妳是認真的嗎?判決結果還沒出來,我們都還有翻盤的機會吧,何況天界也不是沒有上訴的機制,妳這一趟去了要是失敗,那就徹底沒救了欸!」
「沒救的也只會是我,你們全部都能全身而退,這樣就夠了。」
「呃……發生什麼事了?莉絲婭妳要幹嘛?」打著哈欠走下樓的我感覺姍姍來遲,大家把目光移向我,希洛特和薇恩正搶著要解釋,不過莉絲婭自己先開口了。
「既然天界說我去人間了,那我就將它成為現實。」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雲淡風輕,好像走在路上臨時要買杯咖啡一般隨意。
「就像你昨晚跟我說的,跳出框架思考。」
「我才沒有說這句話,跳出框架思考是妳自己說的好嗎……真是的,我只是想講些正向的話,讓妳打起精神。」
「換作是你難道不會這麼做嗎?鄭海封,今天是你的話,你會坐以待斃嗎?」
「我不會啊!但結果是什麼,差點被妳痛扁一頓,還被天界給害慘了。」
「問題是,如果事情重來的話,你會再做一次嗎?反抗規矩,遵循自我的意志。」
「我……問題是妳是莉絲婭啊!我認識的莉絲婭不應該是會做出這種決定的人啊。」我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雖然心底我很清楚自己的答案。
「老鼠被逼急了,也會反咬貓一口,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
「等我一到達人間,你們就立刻去檢舉我,跟上級他們說你們盡力阻止過完了,但我卻不聽勸阻的打傷你們離開。」
「這是我從辦公室抽屜裡拿的備用通行證,是莫比烏斯留下來,只有緊急情況下才能使用的,擁有與他權限相同的,最高等級通行證。」莉絲婭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計畫,並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我沒見過的金色卡片。
「替我向莎蓮娜報聲平安,告訴她別擔心,我會安然無恙地捉到真兇回────」
「不要擅自一個人做決定啊!」莉絲婭還沒說完,就被希洛特大聲地打斷了。
「我們是夥伴吧,有什麼事應該要一起承擔,上次海封已經自私過一次了,我不想要前輩也……」希洛特低著頭,語氣沉重地這麼說道,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打在心上,讓我的心臟撲通撲通,急速地跳個不停。
「希洛特說的對嘛,懲罰有什麼好怕的,我就算了,但妳要是出事了,很多人都會困擾的。」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
「有時候,有些人在乎他人的程度,會比在乎自己高喔,妳說是吧,薇恩?」
「這、這不是應該問我的吧!唉,不過鄭海封說的是沒錯啦,轉生管理局已經少了莫比烏斯了,不能再少了妳啊。」
聽到大家這麼說,莉絲婭停下手邊的動作,她的雙頰浮現出一絲紅暈,像落日前的紅色餘暉,倒映在湖面上。
「如何莉絲婭,要走一起走?」
我伸出手,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她,最終,她一副「真拿你們沒辦法」的表情嘆了口氣,並搭上了我的手。
「我們的時間不多,再離開這扇門後,只有兩分三十五秒的時間可以達到電梯那,途中,因為神力抑制器還在我們身上,所以不能使用特化神力。」莉絲婭詳盡地解說了逃跑的路線,我頓時有種犯罪電影裡,主角準備逃獄前的即視感。
大家都知道,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於是我們都聚到了玄關的門前,莉絲婭站在最前頭,在刷入通行證前,又回頭看了我們一眼。
「最後的機會,如果想退出的話,就留在這吧,沒有人會怪你。」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任何肢體動作,但我想也不用說明什麼了。
「好吧,那準備好。」
「三……二……一……」
「跑!」
嗶嗶,隨著通行證被刷入,門咔噠一聲被打開,我們立馬衝了出去,跟著莉絲婭往通往人間的電梯跑。
沒離開多久,天界的警鈴大響,我能感覺到黑暗中,有無數個腳步在後面試圖追上我們。
「再快點!他們要過來了!」我跑在最後面,朝著前面的人大喊道。
「不要回頭!專心跑!就快到了!」
我照做了,硬著頭皮低下頭繼續跑,好喘,我感覺自己正在榨乾這副身體的極限,在神力被抑制的情況,我甚至覺得體力還比正常人差了一點。
幸好,就在快要虛脫,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看到了光亮,就像在漆黑的迷宮裡摸索一番後所迎來的光,那是出口的光,是希望的光。
莉絲婭迅速抬手刷下通行證,電梯門緩緩地開啟,我感覺那是人生中最煎熬的時刻。
快啊快啊快啊快啊快啊快啊!
我在心裡這麼喊著,大把的汗流了下來,我張大嘴巴喘著氣,汗液也因此都流進了嘴巴裡。
好鹹,真噁心,感覺快要吐出來了。
在電梯門還沒完全打開的時候,我們就順著那個小縫通通擠了進去,已經能看到追上來的人的模樣了,除了那個「不可視」還有好多沒看過的人。
「立刻停止!轉生管理局的犯人們!立刻停止你們的違規行為!」
電梯門要重新關閉還需要時間,情急之下,莉絲婭用通行證解鎖了自己的神力抑制器,並一拳用力地打在控制面板上。
在那群人從我視線裡消失的前一刻,我對著他們狠狠地比了兩根中指,接著……就是瘋狂的自由落體。
雖然從天界到人間的過程本來就要經歷這種折磨,但我能感覺到,這次的自由落體很不一樣,像是在重力不統一的太空飛船裡,完全失去了控制。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啊啊!」我忍不住地放聲喊了起來,聲音迴盪在電梯這個狹小的空間裡,感覺要將一切事物都撕裂。
「做好衝擊的準備!大家!手邊有什麼都好,抓緊啊啊啊啊啊啊啊!!!」莉絲婭一樣喊著,最後,只聽到砰的一聲,重力在剎那間恢復了,但我也隨之雙眼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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