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啁──啾──啁──啾──」
一隻雙翼展開將近三公尺的金鵰在樹林上空盤旋不去,清脆響亮的鷹唳響徹天空,如同警告,又如同捕獵前的示威。忽然,俯瞰著大地的金褐色鷹眼像是鎖定了目標,將雙翅收攏成V型,張開利爪,從三百公尺的高度朝沼澤裡一條四處逃竄的蛇急衝而下。
那條蛇很是奇特,額頭兩側長出小小的龍角,右側的角卻斷了一半,蛇身像是沒有花紋一樣,在水中呈現透明狀。然而當牠游經水生植物的時候,透明的身體卻又在一瞬間變成綠色,完美地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這是保護色,也是最高級的擬態。
但蛇偽裝的技巧再高超,還是逃不過金鵰的眼睛。
金鵰俯衝進沼澤裡,四周濺起不小的水花。在那一瞬間,牠的爪子飛快收攏,抓住了不斷掙扎蠕動的蛇,而後雙翅拍向水面,藉著滑行氣流再次振翅高飛,飛離沼澤區。這一切只在眨眼之間發生,令人不及反應。
金鵰是大型猛禽,是蛇的天敵,也是很多猛獸的天敵。
蛇的身體被金鵰的利爪牢牢抓住,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但金鵰抓取獵物的力道卻控制得極好,沒有傷到蛇分毫。蛇在離開水面之後,蛇鱗恢復了原來的青色,這種青呈現半透明狀,近看會呈現像是瑩光的漂亮色澤。
離開沼澤之後,在距離地面不遠的地方,金鵰突然鬆了爪子,青蛇在地面上翻滾了幾圈之後,突然變成一個漂亮的男人。他的頭髮是藍綠色的,渾身肌膚白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隱約可見底下的血管。
而飛在半空中的金鵰也漸漸化為人形,先從雙腳開始,再沿著小腿逐漸往上,結實粗壯的大腿,碩大可觀的男性生殖器,精悍的腰身與胸肌,充滿男性魅力的五官,炯炯有神的雙目,高挺的鷹勾鼻,棕色蓬鬆的短髮。最後,寬大的雙翼才在背後收攏起來,化為人類的骨血與肌膚。
這男人從半空中一躍而下,恰好將漂亮的男人禁錮在自己身下,胯下的東西不偏不倚地抵在對方的屁股上:「終於抓到你了。」
漂亮男人臉色一白,明知道是徒勞,卻還是拚命地想要逃走。
趴在他背上的英俊男人不再廢話,輕易就將他的身體壓制在地,對準穴口用力往前一頂。
「啊──!」漂亮男人的身體如蛇身一樣柔軟如骨,後穴瞬間就被撐到極致,吞沒男人可怕的陽具,緊接著就被體內那根東西給狠狠搗弄起來,發出難耐的呻吟與嗚咽,「唔嗯……嗚……」
壓在他身上的男人撞得又快又狠,單手扣住身下人的下巴,讓他側過臉來,露出漂亮到近乎妖豔的臉龐。
漂亮男人的眼睛是水藍色的,含著淚光的樣子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被操了一陣子之後就沒有試圖再反抗了,乖乖地受著。
蛇沒有成為金鵰的食物,而是成為他的交配對象。
只不過在英俊男人臨要射精之時,正是戒心最為鬆懈的時候,漂亮男人突然暴起,猛然用力推開身後的男人。兩人身體相連的部位立即分開,發出一聲曖昧黏膩的聲響。
英俊男人很快就反應過來,做出防備的姿勢。他以為蛇會攻擊自己,結果沒有。
漂亮男人放棄了攻擊,換取逃生的機會,以最快的速度跳進離自己最近的水池裡,深深潛入水底,水遁逃跑了。
英俊男人嘖了一聲,像是有點惱怒:「又逃了。」
他的下身依然是勃起的狀態,地上灑落一片剛才射出的精液,可惜沒來得及射進去。每次都讓他在緊要關頭的時候逃了……
水遁是最麻煩的,因為身上的氣味被水沖淡之後,就不好找了。但偏偏這又是水蛇的長處。
英俊男人站在原地平復了一會之後,繼續循著其他痕跡去追那隻小水蛇。
而在離這片沼澤池遙遠的另一頭。
少昊望向天空。
「怎麼了嗎?」亞獸的感官沒有獸人這麼敏銳,無法提前預知危險。殷遠以為少昊是看見或聽見了什麼,只不過他跟著往天空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見。
離開溪谷地之後,他們在外頭露宿已經三天了。或許是少昊這個強大獸人在的緣故,他們這三天並沒有遇到危險,除非是遇到圍攻,否則落單的獸人跟野獸根本不敢襲擊他們。但以少昊敏銳的感官,可能早在被包圍之前就已經先察覺到了,能夠及時撤離。而現在的殷遠也已經不是當初的殷遠了,他有單槍匹馬闖入虎群裡的膽量,也有趁手的武器,還有火種菌,即便遇到強敵打不過也可以想辦法全身而退。
只不過可以生火之後,他們反倒是把流浪變成了露營。
像現在,他們就在離河邊不遠處的地方生火烤肉,加上今天的天氣不錯,感覺還有點愜意。
動物都是怕火的,更何況還有煙。火一生起來之後,周圍的小動物就紛紛逃離。
「沒什麼。」少昊不久前其實是有看見一隻大鳥從天空飛過的,只不過高度太高了,再加上猛禽的領地範圍是在天空,與他們互不衝突,所以他也沒有很在意。只不過是在猜測那隻大鳥或者老鷹可能是獸人吧。
殷遠一聽說沒事,就放下心了,好不容易都生好火要烤肉了,他可不想還沒吃到肉就要撲滅了。他看向旁邊清澈的河水,裡頭好像有一些魚:「對了,河裡的魚可以吃嗎?我想烤魚。」
殷遠察覺到自己最近的胃口變大了,是平常食量的兩倍,而且莫名變得很饞肉。只不過他的身形依舊沒有變化,再加上不久前的懷孕只是一場誤會,所以他也沒有往這方面聯想,只以為是自己現在的體能消耗變大了,所以才會這麼餓。
少昊看殷遠一副很想吃的模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可以吃,我去抓,待在這裡不要亂跑。」
少昊對自己還是很有自信的,在一定的距離範圍內,就算遇到危險他也能夠及時趕得回來,確保自己的伴侶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嗯。」趁著少昊在河裡捉魚的時候,殷遠先把調料給備好。他把一串剛烤好的肉放在葉片上,放在身旁的石頭上,打算等稍微涼了一點再吃。肉塊離了火之後,上頭的油脂依然滋滋作響,香味四散。殷遠又把火堆旁邊其他的肉串翻面再烤,等到他做完這一切之後,回頭想去拿放在石頭上的肉吃,卻發現肉不見了。
「奇怪了……」殷遠確定自己剛剛確實有放肉在這裡的,肉不可能不翼而飛。大多數獸人或者野獸都怕火,要是有人冒然接近的話,少昊不可能沒有察覺到。殷遠想了一下,並不覺得有什麼危險,只認為大概是什麼小動物偷走肉而已,否則對方應該會攻擊他,而不是只偷肉吃。
他假裝若無其事再放了一塊肉在石頭上,充當誘餌。
不久後,一隻白皙的手從草叢裡伸了出來,想再拿肉吃,但手才剛碰到肉塊,立即就被燙了一下。
「唔……」
「抓到你了。」殷遠聽見聲音了,立即撥開草叢,想看看是什麼東西。
但沒想到看見的是一個裸著身體趴在地上的漂亮男人,像是剛從水裡出來一樣,渾身都溼透了,他的頭髮跟眼睛的顏色很特別,是藍綠色的,肌膚白得像是會反光一樣。他像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眼睛亮亮的,嘴邊還有肉汁,細長的舌頭在唇上舔了舔,是十分誘人挑逗的動作。
但殷遠的關注點卻不在他漂亮的臉上,而是他的身上有著剛留下不久的情欲痕跡:「你……」
這個漂亮的男人在看見殷遠之後,往後退了退,瞬間就戒備起來了,但好像依然很饞肉一樣,目光直直盯著他手中的肉串,像是在猶豫要立刻轉身就走,還是搶奪他手中的肉塊。
雖然多數的獸人都是一見面就打架,但對方既然沒有攻擊自己,殷遠也不會冒然攻擊別人。他好像看懂了這個漂亮男人眼中的意思:「你……是想吃烤肉嗎?」
漂亮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但還不等殷遠解釋,少昊已經抓著幾條魚走回來了:「遠,你在做什麼?」
那個漂亮男人感應到白虎強大的氣息靠近,好看的眉頭立即皺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某隻會飛的獸人,神情流露出一種明顯的排斥與畏懼,急忙往後退了幾步,似乎是想離開了。
殷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突然就把手中的肉塊丟向草叢裡。等他回了少昊的話之後,再向草叢裡頭看,那個漂亮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漂亮男人離開之後,殷遠也轉回身去。
他回想剛才見到的情景,草叢裡有點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他好像看見那個漂亮男人的額頭兩側長出了短短小小的龍角。
「遠,魚來了。」少昊出聲打斷了殷遠的思考。他手裡的一條肥魚撲騰得太過厲害,全身又滑溜溜的,掙脫束縛逃脫出來,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像是想要跳回河邊。
那條肥魚甩動尾巴的時候,噴了殷遠一臉的水。殷遠幾乎什麼都沒想,本能的行動快於思考,已經衝上去把魚按在地上,拿石頭打昏牠。
少昊發現了,殷遠近來的反應很快,如果不是力氣小了點,他剛才的行為簡直像個獸人。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代表自己就算暫時離開他的身邊,小亞獸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讓我來吧。」少昊學著殷遠的做法,把其他的魚給打昏後,先抹上事先備好的調味料,再用樹枝刺穿魚的身體,架在火堆旁烤。
少昊不僅學習能力強,適應力也很強,看過幾次殷遠生火之後,現在也已經敢接近火了。
殷遠打算之後再教少昊如何生火,畢竟藝多不壓身,就算少昊本身是強大的獸人,也難保哪一天不會遇上危險,關鍵時刻或許用得上。這是他自山豬口中逃生,以及被虎群圍攻後得來的感想。他們現在的敵人不只是默白而已,而是整個虎族部落,往後他們要面對的獸人也可能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群,兩群。
趁著烤魚的時候,殷遠仔細地想了想,還是把剛才看見的事情告訴少昊。畢竟他對獸人了解不深,所見所聞也只來自白虎族而已,他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已經了解這個世界,這是井底之蛙、管中窺豹的想法。這個世界的野獸危險性以及獸人類型恐怕多得超乎他的想像,再加上某些種族的獸人血脈似乎擁有奇特的能力,更是危機四伏。
再加上,剛才那個漂亮男人竟然能夠逃過少昊的警戒接近自己,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讓殷遠感到不可思議了。雖然從外貌上來看,這個漂亮男人看起來不具攻擊性,柔弱得像是亞獸。但亞獸是不可能做到無聲無息地潛伏進獸人的警戒範圍內,所以他絕對是個獸人。
殷遠他們這一趟外出本來就是想找強大的幫手,但獸人的警覺性很強,排外性也強,想獲得信任可能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而少昊聽了殷遠的話之後,神情果然凝重起來。他坦承:「剛才我的確沒有察覺到其他獸人的氣息。」
少昊再回想一遍殷遠剛才描述的細節,說道:「是氣味。如果他是從水裡出來的,大概就是水把他身上的氣味掩蓋掉了。但除了這點之外,我也沒有看見異常狀況或者聽見其他的聲音,這很奇怪……像是他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我才會察覺不到。」
少昊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多少懊惱或者挫折,那是因為獸人一向清楚自己的優勢及劣勢在哪裡。就像老虎在陸地上是霸主,但要是在水中的戰鬥力可能就會減半,在高空處可能還會被鳥給欺負。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優點及缺點,這是無法改變的生物特性,最重要的不是想辦法跳得更高,或是在水裡游得更快,而是要創造對自己有利的局勢。
少昊身經百戰,理性分析,也並不慌張,很快就知道了該怎麼應對:「聽起來,他可能比較擅長水性,要是離開水裡太久,氣味暴露,也一定會被我察覺的。」
重點是真打起來的話,他也未必會輸。
這麼一說,殷遠就明白了。少昊是親身經歷得來的經驗,殷遠腦中則是有豐富的教科書內容:「是擬態。」
「擬態是什麼?」
「擬態是以模仿其他生物或物體的型態作為偽裝手段。」殷遠簡單解釋了一下。比較出名的大概就是竹節蟲與枯葉蝶,顧名思義,前者能偽裝成樹枝及樹葉,後者能將自己偽裝成一片枯葉。除了這兩種昆蟲之外,殷遠知道類似的還有變色龍,以及他聽說某些蛇類也具有這種改變身體顏色的能力。
他越想越覺得獸人世界的危險性很高,如果剛才那個漂亮男人想要襲擊他,他可能早就死了:「就算知道了原因還是有點可怕。」
因為這種能力太適合潛伏與偷襲了。
少昊卻告訴他:「這只可能是血脈能力。」
就像白虎有強大的癒合能力一樣,這種特殊的血脈能力不可能每個族人都有,否則就太過破壞生物平衡性了。
少昊又說:「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吞噬掉其他獸人的血脈能力,就可以獲得。」
殷遠記得獸人一般是不太吃同類的,飢荒的時候也是先從亞獸開始吃起。這樣的特性就跟人類一樣,會有征服與戰勝同類的欲望,會互相殘殺,卻不會選擇吃掉對方。除非吃掉同類會獲得巨大的利益……殷遠就記得勝曾經提及過少昊的血脈能力,卻不欲多說,是因為這種特殊能力越多人知道越是危險,一旦研究出破解辦法,就很容易被針對。在利益一致的群體中,擁有這樣的能力或許會成為大家的依靠,但在外頭,少昊絕對會變成眾人圍殺的首要目標。
所以少昊最初會隱瞞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那是關乎性命的事。殷遠突然又想起了少昊被虎群圍攻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默白……也是想吃掉你嗎?」
那場圍攻完全是針對少昊,默白甚至不惜弒父嫁禍給他,為的就是名正言順地得到族長的位置,以及吞噬少昊的能力。
如果不是這樣,默白所做的這些事只用野心來解釋是不夠的。殷遠不敢想像當時要是把少昊一個人留在那裡會怎麼樣……幸好他趕去了,也幸虧有勝的幫忙,以及柱的捨命相救。
「可能是吧。」一提到默白,少昊的臉色也陰沉下去。他從前可能還會顧念一點兄弟之情,在父親死後就完全沒有了。他跟默白往後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了。
不管怎麼樣,事情發展至此,一場爭權奪回部落的戰爭是避免不了的。
兩人說完之後,魚也烤好了。
裹了岩草及甘草的魚皮烤得焦黑,殷遠用樹枝把最外層的皮給剝下,露出鮮嫩肥美的魚肉。他太久沒吃魚,饞得很了,挖起一小塊魚肉放在樹葉上,低頭猛吹,想要快點吹涼。
「等等。」少昊把樹葉拿了過來,仔細地替他挑掉魚刺。老虎其實也愛吃魚,只不過從前的部落環境離河邊比較遠,所以吃得比較少罷了。
殷遠不知道少昊這算是本能作祟,還是貼心。老虎吃魚的時候,確實會先用舌頭的倒刺把魚刺給挑出來再吃。
魚是少昊抓的,也是少昊烤的,他一個人獨食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殷遠用樹枝充當筷子,夾了幾口吹涼的魚肉送入口中。他看著少昊繼續挑魚刺的動作,想了想,還是夾了一口魚肉送到少昊的嘴邊。
少昊一直都不知道殷遠為什麼要拿樹枝夾東西吃,也不會像他這樣的握法。不過小亞獸親手送過來的食物,他沒有不吃的道理。他張開嘴,含住魚肉。而後喀擦一聲,肉是吃到了,但連樹枝也一起咬斷。
「笨蛋,不要咬斷啊。」殷遠哀號一聲,賞了他一記爆栗。當然這一拳對少昊來說不痛不癢,可能還有點調情的意思在。
兩人一邊打鬧一邊吃魚。直到吃飽了,他們才撲滅火勢,繼續上路。
在他們走了之後,剛才那個漂亮男人才從草叢裡走了出來。原來他並沒有離開,而是一直躲在暗處窺伺他們。
見兩人已經走遠了,他才出來找吃剩的食物。一想到剛才那兩塊肉的味道,他似乎還意猶未盡,將他們吃剩的魚皮跟骨骸拿起來嗅了嗅之後,一口吃掉。
吃完之後,他想起了剛才那個餵牠吃肉的亞獸的模樣。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下一瞬,他的身形與五官發生巨大的變化,外貌變成了殷遠的模樣──這才是他真正的擬態能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只能變人形,不能變獸型,看不見的地方就變不了,所以他下面的尺寸還是自己的。並且因為斷角缺陷的緣故,他的擬態能力無法做到完美,一定會有某種程度上的缺陷,身上的氣味也掩蓋不了。
但這對他來說夠了,他這一路上除了逃跑之外,也是運用這種能力來避開金鵰的追捕。畢竟金鵰的眼力極好,但嗅覺勉強只能算是普通程度而已。只要不是被一眼識破,想要瞞過金鵰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
而漂亮男人變成殷遠的臉之後,看了看兩人離開的方向,隨後沿著他們留下的氣味及空氣中溫度的變化跟了上去。
大概是因為殷遠遇到疑似有擬態能力的獸人的緣故,兩人這幾天上路時,少昊也對周圍環境格外小心。
少昊一旦認真警戒的時候,就連青蛇也很難找到機會再接近殷遠。不僅如此,他有幾次想趁著殷遠烤肉的時候再去偷肉吃,卻差點被白虎給察覺到了,只好被迫放棄,之後跟蹤他們時還得再拉開更大的距離。
於是饞烤肉的青蛇只能等兩人吃飽喝足離開之後,再去翻他們吃剩下的食物。他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要去哪裡,但他知道他們要是再往前走的話,很快就會到達灰狼部落的地盤了。
灰狼是這一帶的霸主,通常都是成群結隊出沒,因為山丘地形起伏大,有許多岩壁及天然洞穴,所以灰狼部落是採用穴居的狀態。再加上暮冬已過,發情期已經結束,部落裡恐怕有不少待產的母狼,正是灰狼部落高度警戒的時刻。
即便是擅用血脈能力的青蛇也不會選在這種時候踏入灰狼的地盤,更何況他們只有兩人,一個獸人及一隻亞獸──還是一隻懷了孕的亞獸。他聞得出來,那隻亞獸懷的就是白虎獸人的孩子。就算那頭白虎再強大,是狼的天敵,也不可能只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應付狼群的圍攻。
青蛇一開始只是對他們有點好奇而已,畢竟獸人跟亞獸成為伴侶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更不用說他們的感情看起來很好,那隻獸人甚至願意為了亞獸下水去捕魚,還縱容亞獸對自己的無理。畢竟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下,亞獸是最低等最無用的一種生物,所有的獸人瞧不起亞獸才是常態,他卻從白虎的眼中看不到那種輕視自大的態度,他甚至能感覺到白虎很重視那隻亞獸。
這讓青蛇疑惑了。他自認為自己跟其他獸人不一樣,他並不討厭亞獸,只因為他的母親就是亞獸。她拚命生下他,最後還為了保護他而死,所以他反而更加憎恨仗著自己的強大就欺負弱小的獸人。而他從來沒想過竟然真的有獸人會對亞獸那麼好……
青蛇是被他們的相處模式給吸引了,更想要一探究竟,才一路冒險跟著他們來到這裡。
但他再往前跟了一小段路後,才發現兩人在前方已經繞了道,像是早就察覺到危險了,及時避開侵入別的部落的地盤。
而就在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狼嚎,兩隻灰狼分別從草叢裡竄出。青蛇察覺到危險,想要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很快就被兩隻灰狼一前一後包圍起來。他剛才想得太入神了,也太專注於前方兩人的行蹤,這才忽略了背後的危險,忘了灰狼部落處在警戒期時,巡視的範圍會比平常還要大。
但或許是他還沒有冒然侵入他們的領地,兩隻灰狼也只是把他包圍起來而已,沒有發動攻擊,只是用警戒與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其中一隻體型較大的灰狼見到眼前的人是亞獸,便變成人形,以人形姿態與他溝通:「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狼的體型一般較小,不算大型猛獸,但或許是灰狼的品種比較特殊,體型居然跟一頭老虎不相上下。這個灰狼獸人足有兩百公分高,體型壯碩,雙臂與大腿的肌肉結實有力,想要從他的眼前溜走似乎是件困難的事。 而另外一隻體型略小的灰狼也在稍後變成人形,看樣子很尊敬那名年長的灰狼。
青蛇在心裡飛快衡量了逃脫的可能性,決定暫時等待可以離開的時機。他一路上一直頂著殷遠的臉,也用習慣了,一時也沒覺得不對,開口道:「……路過。」
蛇類是不會開口說話的,牠們獨來獨往,同類之間也很少交流,牠們有特殊的犁鼻器與頰窩,不但能辨識空氣中的氣味分子,強大的感知器官也能充當感應情緒的作用。所以變成人形的青蛇基本上也不愛說話,情商很低,交際能力大概為零。
「……」兩隻灰狼獸人沉默互看了一眼後,變得更加警惕起來。
果然這樣的回答讓他顯得更可疑了。
亞獸會單獨出現在野外的機率是很低的,畢竟沒有獸人庇護,亞獸毫無戰鬥能力,很快就會淪為其他野獸的獵物。更不用說眼前這隻亞獸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實在是太異常了。
但青蛇並不在意兩隻灰狼在想什麼,他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也只想要盡快離開這裡,追上前面兩人。
體型較大的灰狼獸人沉思著不說話,倒是體型略小的灰狼獸人又繼續問:「你從哪裡來?要去哪裡?為什麼沒有獸人跟著?」
青蛇確實不知道殷遠他們的目的地是哪裡,只好這樣回道:「我從後面來,要去前面。有獸人……在前面。」
兩隻灰狼獸人再次無語了一會。年紀略輕的獸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正要上前抓住他,逼問得更清楚一點,倒是年紀較長的獸人擋下了他的動作:「算了,尤伊,讓他走吧。」
「薩哈,可是……」叫做尤伊的灰狼雖然覺得這隻亞獸很可疑,但顯然還是比較聽年長灰狼的話。
狼群的階級制度分明,比起一般的獸人部落又有些不一樣。除了最高地位的狼王之外,狼王底下又分出許多小團體,小團體之中會有個首領,首領帶著母狼及一群數量不等的小狼,負責這個小團體的安寧與團結,也負責分配狩獵的食物。小團體的狼數量越多,則表示這個首領越有能力,越受到狼王的器重。而叫做薩哈的年長灰狼就是首領,一年一次的發情期,也只有首領有資格與母狼交配。
青蛇一聽見可以走了,也立刻轉頭就走,無視身後兩名獸人打量的目光。
等到亞獸走遠了,尤伊才不甘問道:「薩哈,你為什麼阻止我?那隻亞獸很可疑,也很可能是獸人偽裝的。我們不該就這樣放他走……」
能力強大的獸人能夠控制自己身體的獸化程度,要偽裝成亞獸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以往就有不少獸人偽裝成亞獸反殺強大獸人的例子,所以種族之間的排外性才會這麼強。
薩哈首領這才對他說:「……我猜,他可能是被獸人拋下的亞獸,所以他才會說獸人在前面。」
尤伊聽見這句話時愣了一下,亞獸被拋下的下場是什麼,他們都很清楚。他們雖然不是亞獸,但在狼群的制度劃分中,還有一種狼叫做「獨狼」,獨狼是是狼群中社會地位最低的,通常都指是身體病弱或者愛惹事生非的狼,而被小團體給排除在外。還有一種情況是飢荒或食物不夠分時,首領就會把小團體中比較弱勢的狼給趕出去。狼群就是藉此控制部落的數量。而獨狼時常遭到小團體的排除與驅趕,有時候甚至會受到同類的圍攻。
尤伊就曾經是獨狼,因為在幼狼時身體就十分孱弱,差點活不下去,後來被薩哈接納進自己的小團體裡,長大後才慢慢強壯起來。
薩哈又繼續道:「就算他真的是偽裝成亞獸的獸人,他也沒有展現要攻擊我們的企圖。尤伊,在不知道敵人是不是獸人的情況下,硬碰硬是討不到好處的。」
薩哈是個成熟又睿智的首領,他也不吝嗇教導自己群裡的小狼。
尤伊後知後覺驚出一身冷汗,如果他剛才沒看錯,那隻亞獸頭上的那對耳朵應該是豹耳。
豹是頂級掠食者,動作敏捷,又擅於爬樹。如果剛才那隻亞獸真的是獸人偽裝的,就算他們有兩人,恐怕也不一定能取勝。
尤伊坦承認錯誤:「薩哈說得對,是我衝動了。」
薩哈只點到為此,沒有再多教訓小狼,他看了看天色,心裡還想著事,說道:「再巡一圈就回去吧。分頭走,我跟在那隻亞獸身後看一看,你往反方向去。」
「是。」尤伊應得很快。雖然分頭走比較危險,但他知道薩哈首領是急著趕回去看米洱。米洱是他們的母狼,差不多最近就要生狼崽了。薩哈首領雖然沉穩,但看得出來他是很高興的,巡視時特別賣力,也格外仔細小心,就怕有哪裡疏漏了,會危害到部落的安全。
然而尤伊巡了一圈回到部落時,卻沒看見薩哈首領。
他原以為薩哈首領是直接回去看米洱了,雖然這不太符合薩哈的作風,但他還是去了米洱那裡一趟,只是依舊沒找著人。
尤伊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變成狼型帶著小團體裡的其他幾隻小狼前去尋找。
終於,在邊界的地方,他們發現了薩哈首領的屍體。
薩哈還是維持著人形的樣貌,背後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心臟是直接被挖出來的,很顯然是被人從背後偷襲的。
其他小狼見到首領的慘狀,紛紛發出低鳴。
尤伊記得薩哈說過,他要跟在那隻亞獸身後看一看,再加上薩哈身上的傷痕,是那隻豹耳亞獸……一定是那隻亞獸幹的!
尤伊流著眼淚,仰天長嘯發出撕心裂肺的狼嚎:「嗷嗚──嗷嗚嗚嗚──」
他小時候因為太弱了,他的父母不要他,是薩哈接納了他,悉心教導他長大。所以這個仇,他一定要報。
灰狼部落裡的狼群聽見了尤伊哀痛的嚎叫聲,紛紛響應起來,一時間,山丘地響徹了此起彼伏的狼叫聲,不絕於耳。
狼王是最後響應的,牠在回應尤伊的話:「嗷嗚──」
霎時間,許多狼群裡的小團體都一起行動了,飛快地往尤伊的分向奔去。
狼王允許了尤伊的報復,一個首領死了,換來的會是整個部落的復仇。這就是狼群最可怕的地方。
天色已暗,早就已經離開灰狼領地的殷遠與少昊正坐在一棵樹下生火。他們遠遠地就能聽見狼嚎了,不只是一匹、兩匹,而是一群。
「怎麼回事?」
他們不是已經避開了狼族的領地了嗎?
少昊的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狼群奔跑的速度太快了,聽聲音像是朝著這裡來的,他來不及帶殷遠走了:「遠,上樹。」
「什麼?」殷遠看著少昊嚴肅的神情,也知道不是在開玩笑了,立刻踩著他的肩膀爬上樹。
就在殷遠上樹之後,少昊立刻變回獸型,朝已經寂奔過來的狼群發出警告的怒吼:「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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