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朝天一吼,果然稍微震住了衝在最前頭的兩匹狼,再加上殷遠剛才生了火,灰狼似乎十分忌憚火光,因此隨後趕到的狼群雖然沒有直接撲上去廝殺,但很快就把兩人所在的大樹給團團包圍住。
白虎面對狼群的威脅,以寡敵眾,明知可能不敵,卻依然昂首挺立地站在樹前,連一步都沒有退。
「吼──」少昊示威似的警告狼群不要再上前,也禁止牠們爬樹襲擊自己的伴侶。
而混在狼群裡的尤伊藉著火光看清了殷遠的長相,果然是他跟薩哈遇到的那隻亞獸,再結合亞獸白天說過的話,這果然是個陷阱。薩哈就是太心軟了,什麼亞獸被獸人拋下都是假的,恐怕這隻亞獸就是引薩哈上當的陷阱。
尤伊痛心悲鳴道:『就是牠,就是這隻亞獸!是牠們殺了薩哈首領。』
殷遠聽不懂獸語,只見狼群之中胸前有一撮白毛的年輕狼正在嗷嗚嗷嗚地叫著,甚至還發出像是咬牙切齒的低沉聲音,表示極端憤怒。
但少昊卻聽懂了,他連忙回應起來:『等等,這是誤會。我們根本沒見過你們的什麼首領,更不用說是殺他了。』
『說謊。』尤伊被憤怒給衝昏頭了,不甘示弱地吼道,『我跟薩哈巡視領地的時候分明看見了你的亞獸,你們一前一後埋伏,趁薩哈落單的時候殺死他,證據就是薩哈後背上的爪痕,不是你的亞獸,就是你幹的吧。』
尤伊在看見白虎之後更加確定了他們就是凶手,除了他們灰狼之外,唯有使用爪子的貓科動物能留下這樣的傷痕。
少昊沒見過死者,更沒看見死者的傷勢,根本無從辯解,但對方正在氣頭上,顯然是有理說不清了:『你冷靜點,我們只是路過這裡而已,殺了你們的首領對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處。』
尤伊早就先入為主認定他們是幹的了,緊咬著這一點不放:『誰知道呢,口說無憑。說不定你們也是覬覦我們灰狼族的地盤,想削弱我們的實力。』
這句話就帶著挑釁的意味了,甚至還有點要挑起部落戰爭的意思。
少昊原本還有耐心要解釋的,卻被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狼給反覆挑釁,還正戳中了自己被迫叛出部落的痛處。牠再次示威地吼了一聲:「吼──」
狼群又一次被虎嘯給震住了,齊齊往後退了一步。牠們能感覺得這頭白虎的強大,這是動物天生的直覺。但灰狼也是驕傲的,更何況牠們還有這麼多族人在,像是為了扳回顏面一樣,不知道是哪隻勇敢的狼先衝上去的,其餘狼匹也跟著前仆後繼地撲了上去。
談判徹底破裂,雙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白虎撲抓率先衝上來的狼,又將受傷的狼甩回狼群裡,將其餘正要衝上前的狼給絆倒。白虎顧得了前面,卻無法兼顧後方,有更多匹狼從後方及側面襲擊,試圖要爬樹攻擊亞獸。
站在樹上的殷遠全程看著這一切,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只隱約感覺到少昊有點生氣了。但此時他也沒辦法多想了,少昊一個人無法對付一群狼,他得做少昊的後盾,便拿出彈弓朝一隻踩著同伴快要爬上樹的狼射擊。
「嗷嗚……」被石子擊中的狼摔了下去。但此舉不但沒有嚇退狼群,反倒將牠們給激怒了。更多匹狼踩著同伴的背撲向樹上,像是不達目的勢不罷休。
狼是好戰的動物,且不戰到最後不會輕易認輸。
殷遠剛才爬上樹的時間太趕了,只是隨手抓了一把小石子,現在為了對付狼群也快要用完了,樹上沒有什麼東西可替代的。他下意識地往樹下看,白虎依然在孤軍奮戰,但狼群攻擊時卻會下意識地避開火堆。他靈機一動:「對了。」
殷遠差點忘了獸人也是怕火的。
他立刻掰斷樹枝,掏出火種菌來生火,將引燃的樹枝在狼群面前揮動。試圖上樹的狼為了閃避火勢,接連重心不穩摔了下去,有一隻狼甚至被火給燒到皮毛,燙得低鳴哀號:「嗷嗚嗷嗚……」
殷遠暫時占了上風,但狼群也不笨,得到教訓之後也不再試圖上樹了,就待在樹下守著。反正火總會燒盡的,亞獸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樹上不下來。
殷遠第一次覺得獸人擁有人類的大腦真不是一件好事,這麼快就學聰明了。別說他能不能燒光一棵樹,他要是一直在樹上,少昊就哪裡都不能去,只能在樹下守著他。那麼狼群就會用車輪戰把少昊耗到筋疲力盡的,就算少昊的血脈能力再強大也會撐不住的。
殷遠看著樹下已經遍體麟傷卻仍在阻擋狼群攻勢的大白虎,也開始著急起來。他再一次感受到獸人與亞獸之間的巨大差距。
怎麼辦?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殷遠試圖想別的辦法,目光下意識地望向旁邊的大樹,腦中莫名浮現一個念頭:他要跳過去,他得跳過去另一棵樹上才行。
就像面對危險時,本能就知道該怎麼做一樣。有些事情好像不需要教,天生就會。
殷遠不想少昊陷入危機,這種強烈的求生欲激發了潛能。他突然就從這棵樹上跳到了另一棵距離並不近的大樹上,動作像豹子一樣敏捷輕盈,雙腳穩穩地踩在樹枝上:「奇怪,我怎麼……」
不只是少昊愣了一下,就連狼群也呆了。還沒見過跳樹這麼厲害的亞獸……
狼群很快反應過來,立刻轉移目標,往亞獸所在的那棵樹撲上去。牠們都清楚亞獸有多麼無用,那可能只是個巧合。
但下一秒,殷遠立刻再跳到別棵樹上,像在耍狼群玩一樣:「我怎麼這麼厲害……來追我啊……追不到……」
當殷遠不再需要他守著時,少昊身上的壓力驟然變輕。白虎的行動更加自由,立刻甩開狼群衝了出去。
包圍的局勢很快變成混戰,狼群的優勢也逐漸降低。
殷遠在樹上跳了一會之後,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唔,肚子……」
他一個失足沒站穩,直接從樹上摔了下來。少昊見狀都要嚇死了,猛然撲了過去,在最驚險的時刻變成人形接住他。
少昊接住了殷遠之後,雙手空不出來對付狼群,只能被狼群團團包圍。
尤伊不會再讓他們逃走了,正打算要給他們致命一擊的時候,灰狼部落裡突然傳來狼王的嚎叫聲:「嗷嗚──」
所有狼群聽見了狼王的命令,身軀皆是一震,緊接著立刻趕回部落,一邊跑一邊呼應起來:「嗷嗚──!」
「嗷嗚嗚──!」
『有敵襲,是黑狐族。』
尤伊當然也要立刻往回趕,只不過他更不可能放眼前的凶手離開,帶著幾隻小狼將兩人圍困起來:『跟我們回去。』
少昊根本沒打算反抗,因為殷遠看起來像是不太舒服的樣子。再加上打了一架之後,他也已經冷靜下來了,知道這個誤會要是不解開,灰狼族可能就會一直追殺到他們死為止。他只是比較擔心小亞獸的身體狀況:「遠,你怎麼了?」
「沒事……」殷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頭昏目眩,還有點想吐,明明晚上吃得不多。難道是肉不新鮮,所以肚子也怪怪的嗎?
少昊沒有把殷遠放下,而是把他抱起來走。他的雙手沒有空閒,此刻也無法反擊,這能大幅降低灰狼的戒心。
尤伊讓他們兩人走在前頭,自己緊跟在後,以防兩人有什麼突襲或者逃跑的小動作。
打鬥後的現場一片凌亂。在狼群離開之後,一直偷偷摸摸躲在遠處的青蛇才從樹上垂落下來,牠此時已經恢復了獸型,朝兩人離開的方向吐著蛇信。他像是發現自己給那隻亞獸帶來麻煩了,有點心虛,所以才沒有再頂著那張亞獸的臉。
雖然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沒有殺人。只不過他在跟蹤兩人的時候,好像有看見幾隻黑狐躲在暗處的樣子。
黑狐族的皮毛是黑色的,從某個角度看上去會泛著銀光,所以也叫銀黑狐。牠們天生的保護色讓牠們可以輕易地隱身在黑暗中,如果不是青蛇能感覺到周遭溫度的變化,恐怕也就忽略掉了。但因為黑狐沒有攻擊他的意圖,所以他也沒有理會。
青蛇落到地面上之後,再次化成人形,只不過不是他自己的模樣,也不是亞獸的模樣,而是剛才那個叫做尤伊的獸人的樣子。
他在遇見薩哈的時候,也同樣看見過尤伊的人形了。
他朝著兩人離開的方向跟上去,大概是打算趁亂混進灰狼部落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關注那隻亞獸,可能是因為那隻亞獸懷了孕,也可能是因為那隻亞獸用火烤出來的肉很好吃。但他知道自己看不得懷孕的亞獸落難,那會讓他想起母親……
而此刻的金鵰還在尋找青蛇的路上。金鵰的嗅覺是不怎麼敏銳沒錯,但每次跟青蛇交配的時候,他就會故意把自己身上的味道留在青蛇的身上。鳥類對其他種族或者同類的味道或許不熟悉,但對自己身上的味道就不會錯認。這也是一種標記的方式。
只可惜上次沒有射進去,氣味淡得快散掉了,讓他更不好找了。
不過他在路上發現了一件事,每一個有焦肉味道的地方,就會有青蛇留下的痕跡。
金鵰輕輕一笑,這是找到什麼好吃的了嗎?
這隻呆蛇,不知道自己吃喜歡的食物連殘渣也不吐的嗎?簡直是大喇喇地邀請自己前來找他嘛。
金鵰想起自己初次誘拐青蛇的時候,也是拿食物來引誘他。當時還稚嫩的青蛇一開始就上當了,但上當了幾次之後,這個辦法就沒用了。
嘖,真是可惜。
他想起他還曾經趁著青蛇大快朵頤的時候上過他呢,讓他上面吃個不停,下面也吃個不停。
在被狼群帶回灰狼部落的路上,殷遠也大致明白剛才發生什麼事情了。他被誤認為是殺人凶手,殺了灰狼部落的薩哈首領。
指出這一點的,就是一路押送著他們的尤伊。尤伊說他跟薩哈在白天時曾經見過自己一個人孤身走在林中,還跟自己說過幾句話,所以絕對不會認錯。
但殷遠一直跟少昊在一起,根本沒有單獨行動過。最重要的是,那個殺人凶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殷遠看了少昊一眼,少昊立刻就讀懂了他的眼神──那個跟殷遠長得很像的人,是不是就是那個會使用擬態能力的獸人?
殷遠只想到擬態能力能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卻沒有想過這種能力也可以用來偽裝成另一個人。如果真的可以的話,這樣的能力確實十分可怕,也令人忌憚。
再假設撒哈首領真的是這人殺的話,那麼他一路上其實有很多次可以襲擊殷遠他們的機會,卻沒有這麼做,反而故意選在灰狼部落的地盤上對他們的族人下手,這簡直是明目張膽的挑釁,這是為什麼?所以這件事根本不合理。
因為經歷過被默白陷害的事,殷遠知道有些獸人也是很狡猾的,這只會讓他聯想到一個目的,就是嫁禍。他總覺得薩哈首領的死,與那個會使用擬態能力的獸人無關。反而不知道是哪個有心人,企圖想要把灰狼族人的死推到他們身上。
但在還沒有確認撒哈首領的死因之前,殷遠不會輕易下判斷,況且尤伊單方面的敘述也透露出很多疑點。既然有人想要陷害他們,他絕不會容忍,所以這一趟他們勢在必行,他都得先看過屍體再說。
「走快點。」尤伊大概是焦急部落裡的情況,見白虎獸人抱著亞獸走得慢吞吞的,不由得出聲催促。大概是為了方便溝通,他此時也已經變回人形。
少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個很年輕的獸人,看起來像剛成年而已。他一開始被尤伊給挑釁了,處在氣頭上,但冷靜下來之後,也想到了殷遠發現的那些疑點。如果他剛才足夠冷靜,早一點發現的話,或許根本就沒有跟狼群打架的必要。他還是不夠沉穩,容易被激怒。恐怕這就是對方嫁禍給他們的目的,想要他們跟灰狼族兩敗俱傷。
少昊的目光淡漠,卻透露著不可忽視的強大壓迫感。尤伊本能還是有些怕他的,但不得不強撐氣勢道:「你……你看什麼?」
少昊的語氣平靜,是用就事論事的口吻說話,令人難以想像他們才剛經過一場激烈的廝殺:「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逃。就算我們想逃,憑你們也攔不住。跟你回去只是想證明我們的清白而已,你們的首領不是我們殺的。他是我的伴侶,我們一整天都待在一起,更沒有你口中所說的落單的事,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絕不會拋下他。」
少昊的口氣有些狂妄,但尤伊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如果不是他懷裡的亞獸牽制住了他的行動,他們這幾隻小狼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對手。而從剛才白虎獸人那麼保護亞獸的姿態,就已經足以說明他說的是真的。
到底是他判斷錯誤?還是凶手真的另有其人?尤伊已經開始動搖了。
薩哈首領總是說他很衝動,要他遇到事情之前先靜下心來好好思考,難道這次真的是他錯了嗎?
周圍幾隻小狼聽見了這樣的話沒什麼表示,對伴侶忠誠本就是十分很正常的事。反倒是殷遠冷不防聽見少昊的告白,又開始害羞起來了:「你……又胡說什麼。」
「沒有胡說。身體好一點了嗎?」
「嗯……」有外人在,殷遠也不好隨便發脾氣,他只是不習慣這樣在別人面前秀恩愛。眼見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了,他趕緊扯開話題,問向尤伊:「對了,能跟我說說黑狐族嗎?」
殷遠知道他們著急趕回去是因為受到黑狐族的襲擊,他從前待在白虎族時沒經歷過部落戰爭,不知道他們打仗是怎麼一回事。
大概是他們表現得十分配合,又或者是尤伊也認知到這當中可能有什麼誤會了,對他們的態度也轉好了。但一提到黑狐族,他的臉上流露出明顯憤怒的表情:「黑狐族是一群生性貪婪又狡猾的族群,就住在離這裡不遠的森林裡,時常侵犯我們部落的領地,還殘殺我們的幼崽……」
幾乎所有種族的戰爭源頭都是為了生存與搶奪食物。
這片土地最開始是由灰狼族占領的,後來,黑狐族看上這片土地也來了。雙方都想和平相處,兩個種族之間便約定好界線,彼此互不侵犯。但黑狐族表面上的和平相處只是假象,他們的野心很大,實際上想要併吞整個灰狼部落,因此總是藉機鬧事,還故意跑到灰狼族的地盤狩獵。一開始只不過是小事,灰狼族單方面退讓,但時間久了之後,黑狐族的行事越來越囂張,以為灰狼族退讓就是怕了,便越來越過分。然而忍耐是無法息事寧人的,於是就在某一天,灰狼族人爆發不滿,終於逐漸演變成部落戰爭,先是我殺你族人,你殺我首領,再然後就是無止無盡的報復,至今已經是不死不休的狀態了。仇恨是會累積的,最終不是兩敗俱傷,就是其中一族被另一族給覆滅。
「近來,黑狐族更過分了,他們在想方設法獵殺我們的狼崽,甚至每年都在我們的繁衍期間來鬧事。」
殷遠現在終於明白灰狼族為什麼會這麼好戰了,這都是在長年的部落戰爭裡給逼出來的。所以他們死了一個首領才會這麼憤怒,不惜動員大批狼群來找凶手。
等到他們回到部落的時候,黑狐族已經撤退了。因為他們動員了一部分的狼群去追捕殷遠他們,所以才讓黑狐族有了偷襲的機會。
其他人或許沒注意到,但看過太多狗血劇的殷遠在心裡想著,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他們今天才被誤認為殺人凶手,晚上灰狼族就遭遇敵襲。
簡直……像是凶手在自導自演一樣。
殷遠原本對凶手是誰沒什麼頭緒的,但現在好像有了一個猜測方向,就只等著看薩哈首領的屍體驗證這一點。
但就在這時候,一隻小狼慌張地跑過來:「尤伊,快來幫忙,母狼們被襲擊了。」
尤伊大驚失色,再也管不了殷遠他們了,直接朝洞穴的方向跑去。
殷遠跟少昊對看一眼,並沒有打算趁機會逃走,因為一旦逃走,就等於坐實了他們是凶手的事實,這會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殷遠自認為自己不算是太有正義感的人,但對方都汙衊到自己身上了,他不可能坐視不管,一定要揪出凶手來。兩人不必多說一句話,少昊立刻就抱著殷遠跟在尤伊的身後跑去。
母狼在懷孕期間會一直留在洞穴裡,直到生產。
灰狼部落裡有個專門安置母狼待產的地方,原本是部落裡戒備最森嚴也最安全的地方。但因為尤伊調動了一部分狼群外出,所以黑狐族像是算準了時間,也打定主意一樣,直接攻陷了這裡。
黑狐族一衝進來就直接咬斷了母狼的脖子,讓即將出生的幼崽胎死腹中;也有母狼試圖反抗,卻被黑狐族折磨得傷痕累累,最後仍是斷氣。灰狐部落裡有將近一半懷崽的母狼們死亡,而剩下倖免於難的母狼則是受到了驚嚇,正在難產。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復仇,而是如何幫母狼順利產狼崽。洞穴裡擠了一群大狼與小狼,大家都想幫忙,都在手忙腳亂,卻是越幫越忙。
殷遠看到了眼前的景象簡直難以置信,這實在是太殘忍了。
「米洱,撐住……妳撐住……」而尤伊的聲音從其中一個洞穴裡傳來。殷遠讓少昊把自己放下來,朝著聲音方向走去,只看見那隻叫做米洱的母狼脖子被咬了一大口,鮮血淋漓,因為體弱而化為人形,明明缺氧,但她依然在艱難地呼吸著,拚命想要生下幼崽:「求……尤伊……救……孩子……」
她的伴侶薩哈已經不在了,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要生下孩子,不想要牠們胎死腹中。
殷遠看著米洱的傷勢,知道就算她生下孩子之後,也已經沒有救了。殷遠能幫她減輕最大痛苦的方式,就是直接剖開她的肚子,取出還沒被悶死在裡頭的幼崽:「少昊……」
「去吧。」少昊沒有親眼見過小羊生產的情形,但他從勝的口中聽說了,那是不亞於戰場上的危險,九死一生。
殷遠什麼都不用說,少昊就明白了,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靈相通的感覺。殷遠再沒有任何後顧之憂,隨即走上前,神色與先前完全不一樣了,眼神裡盡是對母狼的佩服及對生命的敬重:「尤伊,你幫忙按住她的傷口,我要剖開她的肚子取出狼崽。」
「你說什麼?」尤伊本來就是容易衝動的類型,一聽見亞獸要撕開米洱的肚子,更是不允許。
尤伊的眼神已經露出了殺意,像是下一刻就要咬死他,但殷遠坦然跟他對視,直接明白道:「她已經活不了了,如果你想救她肚子裡的孩子,而不是讓她的孩子悶死在肚子裡的話,就照我的話去做。」
殷遠的音量不大,但每一句話都說得很堅定。這種話本來不該在母狼的面前講的,但米洱已經有視死如歸的決心,這也是她的願望。所以殷遠不會瞞她,也需要她的配合。
尤伊定定地看了殷遠一會,就是因為知道亞獸說的是實話,才更加不能接受:「我要怎麼……相信你?」
「反正拖著也是死,讓我試試看也沒什麼損失。就算我真的有害她的企圖,事後你再殺了我們也不遲。」殷遠看著尤伊又道,「她很痛苦,你不想讓她早點解脫嗎?」
狼其實是母系社會,母狼稀少,在小團體中的地位很大,如果非到不得已,他們不會輕易放棄母狼的生命。
尤伊痛苦地掙扎了一會,總算乖乖照著殷遠的話去做,按住母狼的傷口幫她止血。
而殷遠低頭對上了米洱的雙眼,鄭重道:「請妳相信我,我一定會讓妳的孩子平安無事。」
母狼早已命在旦夕,生死也由不得自己掌控,她第一次見到殷遠,也不知道這個亞獸能不能信任。但對方答應會讓她的孩子平安出生,這是一個母親最大的心願了,她不再多做考慮,輕微地點了點頭。
「好,我會使用麻藥,讓妳不會那麼痛苦,只是暫時沒有感覺而已,不用擔心……」殷遠在她的肚子上摸了一陣,確定下刀的地方,再將麻藥磨成的粉末倒在她的下體上。他上次替飛做手術時是讓他口服,但如果想要局部麻醉的話只能用這種方法。因為殷遠知道,這個勇敢的母親一定會想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出生,而不是在麻醉中死去。
等了一會之後,殷遠確定米洱的下半身已經沒有感覺了,才拿出骨刀,一邊解釋,一邊劃開她的肚皮:「不用怕,我不會傷害妳。」
尤伊看見亞獸拿出武器時,本來想阻止他,但看亞獸神色認真的模樣,又擔心驚擾到他。
殷遠的動作很快,那一刀也劃得很精準,避開了幼崽可能待在的位置,順利地把米洱的肚皮給切開。米洱確實沒有感到任何疼痛,就看見亞獸接連從她的肚子裡取出狼崽崽,一隻,兩隻,三隻。
「嗷……嗷嗷……」
三隻剛出生的狼崽崽模樣像是小狗,小聲地嗷嗷叫著,聲音沒什麼力氣,因為在母體裡輕微缺氧的緣故,呼吸有些急促。前兩隻狼崽崽狀況還好,第三隻狼崽崽像是呼吸不過來,幾乎不怎麼動彈,像是呈現瀕死狀態。
殷遠連忙將前兩隻崽崽放在母狼身邊,將第三隻抱了起來,用手指輕輕按摩牠的身體與心臟。這時狼崽崽突然動了一下,這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活過來了。
米洱看見第三隻狼崽崽平安無事,含著眼淚笑了,只不過她也已經力竭,將要死去。
三隻狼崽崽依偎在母狼身邊,雖然眼睛還沒睜開,但像是能感受到母狼的氣味跟體溫一樣,母子四人緊緊地靠在一起。
母狼的眼前漸漸渙散,但沒有遺憾了。我的孩子們,你們一定要平安長大。
「謝……」謝謝你。
感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米洱就已經斷氣。
三隻狼崽崽不知道母狼已經死去,依舊在母狼的身上蹭了蹭。
尤伊雙眼通紅,低下頭來,將米洱留下的三隻狼崽崽抱在懷裡,又想起死去的薩哈首領,忍不住低聲嗚咽。
母狼雖然死了,但殷遠還是花了一點時間將她的肚子縫合起來,這是對她的尊重。
生離死別總是最令人感傷的。但殷遠現在沒有時間去體會這些情緒,因為其他的洞穴裡頭,還有好多隻母狼等著救命。
站在洞穴門口守著的少昊從頭到尾都看見了,他上前抱住了小亞獸:「遠,你的身體……」
殷遠現在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但只要聞到少昊的味道,他就覺得自己好了些:「我沒事。還有其他的母狼要救……」
兩人站在狼群之中是很顯眼的,尤其是他們又被當成殺害薩哈首領的凶手。在場的狼都對他們露出敵意,像是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撕咬他們。
殷遠都被虎群包圍過了,勉強算是能習慣了。他沒有退縮,而是朝著狼群吼道:「你們不想母狼死的話,就照我的話去做。」
殷遠這句話聽起來確實有些狂妄,獸人還不曾被亞獸這麼命令過,衝突一觸即發。
但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兩人身後的尤伊突然出聲道:「聽他的。」
尤伊不是那種不懂感恩的人,殷遠做手術的過程他都看見了,他確認這隻亞獸確實沒有害人之心。他把懷裡三隻狼崽崽托高給大家看:「他救下了米洱的孩子。」
米洱的情況有多困難他們都知道,眾人看向他們的目光頓時就變了,不再抱有殺意跟敵意。
殷遠指揮著大家動了起來,場面終於不再混亂。
而早已經混進狼群裡的青蛇也看見了殷遠把狼崽從母狼肚子裡救出的模樣。他此刻頂著別人的臉,對這隻懷了獸人孩子的亞獸更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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