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
城外十里,一對穿著樸素的老夫妻看似在為午飯忙活,眼神卻不時游移在大門外。
「老爺,要不咱們去城裡問問?」徐文麗提議著。
往常每半個月至一個月便會收到喜安的問候,這不,已經近三個月沒來信了,自家老頑固礙於面子又不願先書信一封,夫妻兩只得坐在家中乾等。
空等乃最傷心神,焦躁與不安逐漸顯於兩人談話之中。
「問什麼問!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本就不該時不時掛念娘家,這叫婦道。」陳泉坤嘴上如此,眼珠子轉著轉著又停格於大門。
徐文麗最是懂枕邊人心思。若真不關心,堂堂一家之主又怎會每到午晌便來灶房幫她洗菜。她嘆聲道:「你啊,總把女兒往外推,遲早有你後悔的噢!」
陳泉坤仍舊板著臉,默不吭聲。
遙想當年,陳家的珠寶與布匹生意在城裡是赫赫有名,小至百姓爭相結緣,大至官員敬他三分。
佇在高處、摔得更疼。
先是運送珠寶的船隻接連翻覆,再是送至官府的貨物被劫鏢,虧損慘重,貨品在約定時間內遲遲沒能上繳更導致陳家賠上無數家當,至此一敗塗地。
名譽一旦掃地,誰還敢再與之相往來,布匹坊與珠寶坊門庭冷落最終相繼歇業。沒了僅剩的收入,背後還一屁股債,陳泉坤只得驅散家中佣人,當了藏物、賣了房,最後竟連寶貝女兒都⋯⋯。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由奢入儉之所以難,就難在曾經高高在上感嘆尋常人家的“貧”,如今尚未接受自己成為窮苦人的身份,又如何拉下臉面與人論喜憂呢!
招親一事後,陳家得已還清債務,陳泉坤便攜眷靠著僅剩的錢財搬至城外一小石屋,雖說幹不了從前那般大生意,但鑑定珠寶這點小活他信手捻來。再言,城內的商家多半曾與陳家有過來往,鑒寶後倒也不吝嗇多給些銀兩,夫妻倆再不用有一餐沒一餐。
「關關難過關關過」這話對也不對。遭此一事後,所謂一家和樂似乎也漸行漸遠。哪怕日子是好轉了,對女兒的虧欠卻如疙瘩堵在胸口,無時無刻提醒著賣女求財的他們不配為人爹娘。
哎。當初為財逼迫女兒嫁給一傻子,如今又怎若無其事的問候她過得好不好。
夫妻倆沉思半晌,不約而同抬眸朝大門張望,須臾,前後相繼暗歎了聲:「送信的怎麼還不來?」
幾日後,在徐文麗堅持下,陳泉坤半拖半就坐上了前往農村的馬車。奔騰近兩個月,終於在三日前抵達好友呂懷安家中。本來僅打算稍作停歇便繼續前行,可與老友相見歡,黃湯下肚,又再呂懷安勸說下夫妻倆便住了下來。
然而,就三日,短短三日啊!他們夫妻倆接連聽到村民茶餘飯後談及那傻瓜一邊與表妹糾纏不清,一邊還勾著隔壁村阿歡不放,旋身又聽聞倪家媳婦因心寒三不五時跑到隔壁村賭博欠了一身債,夫妻倆險些在路邊氣暈厥過去。
「你要走自己走,反正沒見著女兒我是不會回去的!」徐文麗罕見大聲反駁。
「你不走我走!枉費我那般苦心栽培,試問天下有多少女子能習字經商,竟如此不學好!為了一傻子如此墮落,再多說也是枉然!這女兒不要也罷!」陳泉坤怒氣當頭,說罷便要拍桌欲離去。
幸虧呂懷安來得及時。農閒之際閒言本就比城裡更甚,誰不是左耳聽右耳出。相較陳家夫妻,他聽聞後相對冷靜,勸了半天終於留住因賭氣打算原路折返的老友。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就方才呂懷安與熟人打招呼的片刻,一不留神另一場風波隨之襲來。若非他聞嚷嚷聲三步作兩步趕上前阻止,照陳泉坤的烈性,那把殺豬刀不砍在倪家那傻瓜身上定是不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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