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晴安靜了好幾秒，蘇霈綸微笑，「怎麼啦？妳想到什麼？」
「沒什麼。」沈天晴本來想說自己想哭，但情緒已經麻木了，想哭也哭不出來。
蘇霈綸思忖片刻，延續剛才的話題，「那爸爸知道妳覺得妳選不出對或錯嗎？」
沈天晴思忖片刻，「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會逼我講出自己的想法，可是『自己的想法』一定得站在他那邊，如果我站在媽媽那邊，他就會生氣。」
「這是不對的，他是在威脅妳。」
「嗯？他沒有威脅啊。」沈天晴有些疑惑。
「這就算是一種威脅呀。」
沈天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妳等我一下喔。」蘇霈綸站起身，走到櫃子旁邊，拉開其中一個抽屜，拿出紙和筆，她回到原本的位子把紙筆放在桌上，但這次她坐在地上。
蘇霈綸在紙上畫了一個女生，「妳看哦，妳想像一下，假設這是十一歲時的妳。」她又在「沈天晴」旁邊畫了一個比較高的男生，「假設這是爸爸。」她看了一下沈天晴的反應，沈天晴點點頭表示知曉。
「妳回想一下，如果回到那個時候，十一歲時的妳，聽到爸爸說『妳為什麼沒有站在我這邊』，妳心裡會有什麼感受？」
「我會很難過，也會很生氣，想法本來就是屬於我自己的，他怎麼可以幫我決定我該怎麼想？」
「妳說得很好。」蘇霈綸對她比了個讚，在「沈天晴」身上畫了一條線拉出來，寫下「責怪：難過、生氣」，「還有其他的感受嗎？」
沈天晴看著紙上的自己，「嗯……暫時想不到。」
「好，沒關係。」蘇霈綸又拉了一條線出來，「如果爸爸一開始對妳說的是『爸爸媽媽吵架了，但跟妳沒有關係，我們還是很愛妳，妳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出來』，這時的妳會怎麼想呢？」
沈天晴愣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沈向杰說出來的話其實是一種「選擇」，她的胸口開始起伏，呼吸也變得比較急促，「我、我雖然也會難過，但會比剛剛『責怪』的難過少很多，因為我知道爸爸媽媽都很愛我，即使他們吵架了，爸爸也不會把『表達情感』變成一種逼迫，他讓我把『表達』當成選擇，而不是強迫我——」
說到這裡，沈天晴再也說不下去了，她的眼眶再次盈滿淚水，眼淚很快就從她臉上滑落，這次她沒有再忍住哭聲，「我覺得也許我會有一點難過，但至少我知道家裡還有人支持我，我會很開心。」
「很好喔。」蘇霈綸在剛剛拉出來的線旁邊寫上「安慰：難過、開心」，並在「責怪」的難過後面畫了個括弧，裡頭寫著「多」；在「安慰」的難過後面也畫了一個括弧，寫著「少」。
「當時妳有向任何人求助嗎？」
沈天晴才剛止住的眼淚再度滑落，「沒有，爸爸不准我跟家裡以外的任何人說，他說如果我讓他知道我說出去，他會打我。我很害怕也很無助，因為那時候的我很痛苦，卻不能跟任何人說。」
她吸了吸鼻子，蘇霈綸把衛生紙推得又離沈天晴近了一點點。她在旁邊的空白處寫上「無法求助：害怕、無助、痛苦」。
「很棒喔，多了一個感受耶，而且這次妳自己把妳的感受說出來了。」蘇霈綸稱讚道，「那麼，如果爸爸當時沒有禁止妳說出去，反而還跟妳說『要是妳需要，可以找信任的人說說話』——」蘇霈綸停頓等待沈天晴回答。
「那樣的話，我就不會活得那麼痛苦了，或許我會難過，但不會難過那麼久，爸爸原本的作法讓我很壓抑。」她開始抽泣，蘇霈綸在紙上寫「求助：難過（少）」，並在原本的「無法求助」加了一個壓抑。
「可以請妳告訴小時候的自己，這不是妳的錯嗎？」
沈天晴沒有照著蘇霈綸的話做，「如果當時有人可以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也許我前幾週就不會自殺，也許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知道妳的意思了，爸爸說的『一直忘不掉以前的事』還有『記仇』其實不是我的問題，因為當時沒有人幫助我，所以陰影可能會留很久很久……。」
「對呀。」蘇霈綸的眼角餘光落向桌上的鬧鐘，「天晴，妳很棒，妳已經理解這點了，下次我們來聊聊這件事在妳成長過程中帶給妳的影響，好不好？」
「好。」沈天晴露出笑容微微頷首。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到這裡。我跟妳約下禮拜同一時間，好不好？」
「好。」
「那等一下妳到櫃檯跟她說妳要約下禮拜一晚上七點，蘇霈綸心理師的諮商，我等等也會再去跟她確認時間。」
「好的。」
沈天晴站起身，把枕頭放回沙發上，蘇霈綸跟著她走到門口，幫她打開門，「掰掰。」
「掰掰。」沈天晴走出諮商室，在看到爸媽之前，她試圖練習微笑，想要把剛剛的談及父母的委屈全部掩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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