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她!
張秀惠逃到一個轉角位躲起來,不時探頭向房間看去,只見藍唯欣追了出來,像隻呆頭鵝一樣在原地打轉。
張秀惠很怕再次見到那位朋友,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她殺了她父親,殺人後還不知所蹤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這種事情任誰都不能原諒,更何況同性戀在當時是禁忌,想毀掉自己的人生就算了,還想毀掉所愛之人的人生嗎?八年前,張秀惠在逃亡的過程中來到塔裡,身處這個地方受盡苦難才讓她的愧疚心好過一點。
她不奢望得到原諒,只想在這個地方感受絕望,讓孤獨侵蝕她,讓她時時刻刻不要忘記自己因衝動而殺死所愛之人的親人和不告而別逃避問題的罪過。塔是地獄同時也是一所監獄,它把有罪之人關進來,讓她們陷入無限的苦思,即使經過無盡的歲月,罪也不會因此磨滅,做過的一切都會刻在靈魂裡,直至永遠。
她曾想過逃出去或者自殺,但不管怎麼往上走,始終沒有盡頭,還可能因為沒有上班和遭遇怪物而失去記憶。電梯更不用說,只要進入電梯,它只會帶你去一個叫試煉層的地方,那是一個危險且變幻莫測的地方。自殺不會讓你脫離苦海,因為這個地方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在這裡死去只會失去寶貴的記憶,然後在工作的地方醒來,繼續為贖罪而工作。
她已經放棄逃出塔,接受在塔受苦的事實,直到藍唯欣出現,一個與她的朋友有諸多相似的人。那是塔給予的獎勵還是懲罰?如果是懲罰的話明明塔的懲罰早就足夠惡毒,要是獎勵的話,若不是通過電梯試煉,塔不會無端給予獎勵的。
張秀惠未曾聽過電梯試煉之外會出現罪人回憶中的人,塔恨不得將最珍貴的回憶奪走,還會讓你與她製造更多的回憶嗎?也有可能塔會在你最快樂的時候將她奪走,但這樣做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她不太相信塔是想喚醒罪人內心的愧疚感。她暗自一笑,這樣做實在太小兒科,看來塔也有沉悶的一天,增加些雞毛蒜皮的懲罰來娛樂自己。
張秀惠知道塔不蠢,它了解什麼才是對罪人最好的懲罰,更不會輕易改變罰則,那麼藍唯欣的出現就是一場巧合,不是塔的主意,有可能是人有相似。
雖然藍唯欣跟張秀惠的朋友很像,但藍唯欣永遠不會是她。張秀惠很想假設藍唯欣是上天給她的仁慈,讓她們再次相逢,給她一個贖罪的機會,這麼解釋對於無法再見到朋友的她來說會好過一點。不過在搞清楚藍唯欣是巧合還是塔的惡作劇之前,她能做的就只有觀察藍唯欣的行為。這次絕不能再衝動行事,每次的衝動都讓張秀惠後悔不而。如果能夠排除塔的惡作劇,說不定張秀惠會放下戒心接近她,始終她真的很想再見到她,即使不是她不是她。
張秀惠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藍唯欣,見她真的傻得要緊,對周圍的情況完全不知情,面對危險還不躲回衣櫃裡,非要到處亂跑,確實跟故人非常像。換作以前,她早就跑出去跟藍唯欣說:「別找了,我不就在這裡嗎?」然而今是而昨非。
「回去啊,還東張西望。」張秀惠著急地自言自語。
藍唯欣沒有選擇回房間,而是走到另一邊,張秀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錶示無奈,但也只能靜悄悄地跟上去,看看她到底想到哪去。
見藍唯欣四處張望,還真以為是來旅遊的,張秀惠暗罵了一句是白癡嗎?但還是非常擔心地跟著她,真希望她不會遇到怪物,不然以她呆頭呆腦的行為,怪物一出現肯定就被嚇得像木頭一樣。
「別只顧前面……怪物也有可能從上面來……唉……怎麼會這樣……」張秀惠看見藍唯欣優哉游哉的就焦慮得快要按捺不住,但目前也只能忍耐,反正沒有遇到危險,說不定這是引誘她出去的詭計。
跟著跟著,只見藍唯欣神情略顯緊張地四處張望,張秀惠見她警覺起來,馬上倒卧到地上,直到她將背貼在牆上,張秀惠才發覺她是發現怪物,並不是發現她。
「傻瓜,怪物在上面,快看上面……」張秀惠壓低聲音說。
藍唯欣彷彿聽見張秀惠的提醒,向一邊跳過去,剛好躲開怪物從上而下的攻擊。
「太好了!」張秀惠不小心激動地叫了出來,不過藍唯欣和怪物都聽不見。
藍唯欣躲開攻擊後,正打算逃跑,跑一跑又像個白癡一樣摔倒,急得張秀惠馬上站起來,已有上前幫忙的意思。觀察到此為止,她知道塔不會製造出蠢得要命的生物,藍唯欣與她的相遇絕對是巧合。
張秀惠決定上前拯救藍唯欣,就在此時藍唯欣自己站起來開始逃跑,但逃跑的速度不足以甩開怪物,被怪物追上只是時間的問題。
「真叫人不放心。」張秀惠向前小跑,打算引開怪物的注意力,好讓受傷的藍唯欣有喘息的空間,但想要追上她還有一大段的距離。
張秀惠正全速前進,看見藍唯欣開始快步跳起來,總算將怪物拋離,然而怪物的加速度不久後就會追上她。還好在不遠處有個轉角位,張秀惠記得那邊有幾個房間,順利的話藍唯欣躲進去就可以避開怪物。
張秀惠追上去後,見怪物剛進入房間,那麼藍唯欣應該暫時安全。張秀惠站在房外,觀察著怪物接下來的動向。
怪物憤怒的叫聲證明牠找不到藍唯欣,張秀惠因此鬆了一口氣,可是某個衣櫃突然傳出重重的吸氣聲,讓怪物緊緊盯著其中一個櫃子。
「她還真是……」張秀惠對藍唯欣的行為完全沒轍,怎麼可能在重要關頭暴露自己的位置,現在只望怪物不會因此發現她,識趣的話就此打住離開。
怪物聽見聲音後露出的表情連張秀惠都不曾見過,而且怪物還可以清晰地說話,更是前所未聞,說不定怪物真的是由人變化而成。見怪物將要打開衣櫃,她不能再忍,馬上走到房門前向著怪物大叫:「喂!我在這裡!」
張秀惠一叫,怪物的注意力就被轉移,本打算開門的牠轉向她,一聲怒吼與水管共鳴發出激烈的震盪聲,怪物那發紅的眼睛彷彿在告訴她,你這次絕對逃不了。
「可惡……」張秀惠第一次見怪物如此憤怒,這次有可能會死在怪物手上。
怪物不再理會衣櫃裡的藍唯欣,向著張秀惠飛速爬過去,張秀惠留下一句「等鐘聲響起才出來!」就跑向別的地方。
衣櫃裡的藍唯欣看見張秀惠出現救了她,她很想跟著出去,但礙於腳傷她無法自由行動,只能乖乖聽話待到鐘聲響起來再出去。
張秀惠的到來,無疑對藍唯欣來說是一大鼓舞,她再次受到張秀惠的幫助。以剛才的情況來看,張秀惠應該一直跟在她背後,不然怎麼能及時出現,想到她的關心,藍唯欣心裡出現甜甜的感覺,不知道能否再次和她見面。
時光飛逝,張秀惠所說的鐘聲響起來,藍唯欣聽見外面開始熱鬧起來,她透過門縫發現房間內多出十幾個人,她們有些離開房間,有些則在別的衣櫃前拉伸。面對這種情況,藍唯欣想到的是,剛才沒一個人願意救她。她們都在袖手旁觀。
藍唯欣早就習慣別人冷眼旁觀,憂鬱的情緒漸漸萌發,她抱住自己的雙腿陷入了一種思考的惡性循環。
無論塔抑或外面的世界都一樣,不會因地點不同人就有所不同,來到塔的人一樣來自外面的世界。其實她知道自己和那些人一樣,同樣沒有對人伸出援手,她和所有人一樣惡劣,沒資格去批評他人。
「喂,你打算待到什麼時候?」櫃門外傳來一把深沉的女聲,將沉沒在死海裡的藍唯欣打撈起來。
藍唯欣沒有回應,靜靜地待在櫃裡,她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只想躲在這裡逃避一切,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樣,永遠躲在房間裡不聞世事。這裡比外面的世界要好的是,不理世事沒有父親出來打擾她,沒有水電費的通知,逼迫她離開房間,到那烏煙瘴氣的社會去。
「出來吧,那女孩沒事的,她不像你,她是塔裡的老手。」深沉的女聲繼續說。
她說的是張秀惠,想到她的臉,藍唯欣開始振作起來,不過她還想多待一會兒,等人潮散去的時候她就會離開衣櫃。
「一直躲在裡面不是辦法,在這裡可是要工作的,不工作會有懲罰。」
「我沒工作。」
「哈,終於說話啦?」
「可以別煩我嗎?」
「本來沒想過打擾你,但看到你這種菜鳥就想幫一把,快回去工作吧。」
「我就說我沒工作。」藍唯欣有點煩躁。
「塔裡沒人會沒有工作的,別耍脾氣了,小主公。」
藍唯欣想到在外面的世界的人對她惡言相向的事情,還有些人裝作好意接近,就只想從她那騙取僅餘無幾的資源。她的情緒突然上來,衝出櫃門捉住那人的衣袖,怒視著她說道:「你算什麼!什麼幫一把?那你剛才怎麼沒幫我!說什麼想幫我一把!你沒資格對我指指點點!」
「冷靜,我確實沒資格。可幫助也要看時機,就剛才的情況以言,只要有一個人為了幫你而離開衣櫃,那不就會犧牲那人的性命嗎?那老手引開她就是最好的方法。在這裡沒人想死,況且大家都沒理由要幫一個不認識的人,大家都有自己的難處。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幫人才是幫助,沒能力又叫囂的就是來亂的。」說完便撥開藍唯欣的手離開了房間。
藍唯欣無法反駁,她那失控的情緒讓她十分丟臉,把自己的情緒發洩到別人身上是最可恥的行為,她沒能力又不停叫囂確實讓人感覺自己是來亂的。張秀惠有本事幫人,而她只能待在一旁觀看事情的發展,不時站在道德高地批判他人,這就是大部分人的人生吧?
「朋友,別對她的話上心。」又有一個大嬸向藍唯欣搭話。
「我……我沒有……」
「塔就是這樣,久而久之就會習慣。」
「嗯……」
「現在先好好工作,其他事情以後再想,你現在多的是時間,而且你的腿應該好了。」
大嬸這麼一說,藍唯欣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痊癒,腫脹感也消退了。
「怎麼會這樣……」藍唯欣待在這裡的時間應該只有一到兩個小時,那種扭傷起碼要休息一個月,怎麼可能在兩小時內完全康復,鼻子也完好無損。
「在塔裡受傷是不需要醫生的,因為它很快就會自動痊癒。」大嬸說。
「這樣嗎……」
「來吧,讓我帶你到工作的地方,你的職位是什麼?」
「我……我沒有職位……」藍唯欣想起在人事部的情況。
「沒工作?怎麼可能?你的合約呢?」大嬸在說合約時,特別加重了聲音。
「我的合約……沒了。」
「沒了?你撕了?」
「不……就被我丟失了」
「那可真是一件大事啊。」大嬸的話裡有別的意思,「那你記得自己的工作單位嗎?人事部告訴過你的吧。」
「不是我記不記得的問題……人事部也沒有說我的工作是什麼……」藍唯欣無奈道。
「塔裡絕不能沒有工作,過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換上制服之後應該就默認你正在工作。」大嬸不等藍唯欣作出回應,就把她拉出房間,向剛才的逃跑的路走過去。
大嬸帶著藍唯欣向下走了三層,這裡的地板再也不是鋼格板,而是穩固的水泥地。大嬸將她帶到一個類似商業中心大堂的地方,但這裡絕不是德爾商業中心。
大堂比上幾層還要明亮,應該是大堂三面都是用落地玻璃的緣故,讓外面的白光射進來。整座塔,或是說這棟大廈就只有大堂最為明亮,還有一些地方有一兩扇小窗戶讓些微光線透進來,另外大部分的地方就只有昏暗的光線。
這裡說是大堂,但大門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白茫茫,那一片白茫之外令人好奇會不會連接著外面的世界,有勇氣的人穿過去就可以回到外面的世界。然而大堂的門絕對打不開,那三面落地玻璃也無法破壞,就算能夠離開大堂,只要向前踏出一步就會死在一片白茫之中,當然也不會有人從那扇門進來。
大嬸走到前台,熟練地跟櫃台的人打交道,跟前台的人員解釋藍唯欣的情況,不過她們沒有多餘的制服,所以想成為前台員工是不可能的。臨走時她們表示目前只有「醫院」有多餘的制服。
「這裡還有醫院?」藍唯欣感到非常訝異。
「你到那邊就知道為什麼叫醫院。」大嬸笑道。
藍唯欣跟著大嬸爬了四層樓梯,又回到鋼格地板的樓層。就這麼一來一,回,藍唯欣了解到一層是水泥地板,一層往上全是鋼格地板,水管則是到處都有。令藍唯欣不解的是,明明大堂就有一台電梯,為什麼她們不乘電梯,非要走樓梯。
「為什麼我們不搭電梯?」藍唯欣問道。
「噓……那個不能用……見到它的話千萬別理會……」大嬸露出驚恐的神色,似乎電梯在塔裡是一種可怕的存在。
藍唯欣想起德爾商業中心的電梯,確實有令人害怕的理由。
來到第四層,走了幾步,藍唯欣就看到了所謂的「醫院」,那是一個大概6坪的正方形的格子,格子裡有著與工業風完全融合的護士站,昏暗的光線配上發霉的牆面,一種有八十年代特色的小醫院裝潢風格,的確可以說是醫院,但又不完全是。護士站的出現,藍唯欣可以想像到塔裡還能有警局和消防局,真的是應有盡有。
當兩人到達時,藍唯欣看到了那個被怪物殺死的護士服大嬸,她指著她驚呼。
「這裡的死亡不是真的。」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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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上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