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離開不久後,短髮女孩才放開藍唯欣,手放開的那刻藍唯欣嗅到空氣中混雜了血腥和鐵鏽味,每當吸氣都讓她有胸悶反胃的感覺。
短髮女孩在一旁低頭休息,不時偷看櫃門外的情況,如果怪物再次來襲,她就要帶著藍唯欣轉移地點躲藏。看著藍唯欣一點警惕性都沒有,應該是新來的菜鳥,剛才還想救人,差點就被氣死。幸好藍唯欣力氣不大,如果被她跑出去救人,怪物直接就可以完成三殺。等怪物消失,她打算立刻拋棄藍唯欣,不然被她害死是時間上的問題。
藍唯欣並不是第一次離死亡這麼近,上一次是她母親病逝的時候。那次沒有太多的真實感。母親的死是註定會發生的事,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還有一同死去的覺悟。活著只是母親的願望,這個信念堅定得連藍唯欣都覺得難以置信。這次她對死亡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死亡帶給她的體驗過於真實。以往死亡就是一個概念,只掛在嘴邊,現在卻如實地展現出來,原來死亡離她就只有一步之遙。不過,她並不是害怕死亡,反而死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只是有人在面前慘死,作為一個人還是會有懼怕的感覺,再者沒能幫助他人讓她產生了負罪感。
對於無法救人這一點藍唯欣有點生氣,不過她明白就算自己跑到怪物面前,也沒有能力將中年大嬸救出來,反而會害她和短髮女孩遭遇危險,所以生悶氣對事情發展沒有好處,不如和短髮女孩打好關係,說不定可以了解當前的情況以及剛才的怪物。
「謝謝你……」藍唯欣輕聲道,這時才看見短髮女孩的外貌,她有點稚氣,看起來像一個高中生,外表和她冷靜的個性一點都不搭。
短髮女孩微微抬頭,仔細端詳藍唯欣的外貌。藍唯欣的樣貌和她一位朋友很是相像,水靈的大眼睛、精緻小巧的鼻子和細薄粉嫩的嘴唇,只是清秀的外表卻搭上一副呆萌的表情,不禁讓她差點偷笑出來。
「舉手之勞。」短髮女孩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平易近人,語氣略顯冷淡。在這個地方對別人產生感情是最大的忌諱,更何況藍唯欣頂著她朋友的外表著實有些犯規。
「我叫藍唯欣,你呢?」藍唯欣的神情語氣讓她回憶起與朋友的往事,一股思念湧上心頭。如果可以,她很希望能夠再次見到她,不過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張秀惠。」張秀惠知道塔絕不會善待她,眼前這個形似她朋友的女孩,絕對是塔開的玩笑,當她把感情放下去的時候,就是她的末日。她可不想失去珍貴的東西,除非眼前的人真是她的朋友,為了她張秀惠可以失去一切。
「張秀惠,這名字挺古樸的。」藍唯欣想起母親的名字,與張秀惠的名字有相同的韻味。
「不要隨意評論別人的名字。」張秀惠故意不放下姿態,一個嚴厲的語氣讓藍唯欣有點卻步。
「對不起……」
看到藍唯欣委屈的表情,朋友的樣貌再次浮現在張秀惠腦海裡,心痛的感覺久久不能消去。如果朋友真的在面前,她絕不會以這種語氣說話,只是,朋友出現在面前的話,她已無任何面目見她。她欠她的實在太多。
「抱歉什麼的,這個破地方不需要,說不定下次我們就忘記彼此。」張秀惠基於對朋友的愧疚,聲音還是放軟了,但她絕不會被塔的陷阱所愚弄。
「我不會忘記你的。」藍唯欣向前握住張秀惠的手說。
張秀惠被藍唯欣一握,先是喜悅,後是驚慌,她馬上把手縮回去,一臉驚訝地看著藍唯欣,腦海全是朋友的笑容,她的心跳和呼吸都變得急速,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了。
「你不是她。」張秀惠說完,便打開櫃門匆匆離開。
藍唯欣見狀,馬上追出去,不過張秀惠已不見蹤影。
「到哪去了?」藍唯欣左顧右盼,四通八達的通道沒有一條路有張秀惠走向的線索。嘈雜的蒸氣和機械運作的聲音掩蓋了她的腳步聲,藍唯欣想再找到她的可能近乎零。
藍唯欣並不是有意嚇跑張秀惠,只是在原本的世界其他人不落井下石已經很好,想要得到別人的幫忙更是異想天開。到這裡後,她得到了兩人的幫助,這些幫助比過去的多得多,她是衷心感謝她們的。同樣也明白,別人的幫忙不一定是善意的,反而惡意比較多,幫助只為了向他人索要更多,表露善良是為了戲弄對方。加上這個奇怪且危險的地方,張秀惠選擇逃跑是合情合理的。
藍唯欣正面臨一個問題,就是她不知道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她想了又想,這裡真的有正確的路嗎?所謂正確的路是能夠通往目的地的路,但她沒有目的地。她不熟悉這個地方,漫無目的不知方向,也就是對她來說每條路都是正確的。
藍唯欣隨便選了一條路,她邊走邊觀察周圍的情況。離開人事部後,她就進入一個工業風的地方。這個地方的天花板上全是雜亂無章的水管,灰黑的牆身不時有蒸氣冒出來,作為她立足點的地板是鋼格板,她每走過一步鋼格板都會發出震動聲。她不怕震動聲暴露位置,因為周遭各種聲音全都能掩蓋鋼格板發出的震動聲,她怕的是自己的鞋跟會卡進那些鋼格板的洞中無法拔出來。
此時,一道熟識的呻吟聲傳入藍唯欣耳中,那是怪物發出的聲音。能夠在嘈雜的環境中聽到怪物的聲音,也就是說怪物就在附近。想到這點,她馬上緊貼牆邊向兩邊左右互看,只是怪物的聲音越來越近,她還是看不見怪物的身影。
藍唯欣猜測怪物在牆的另一邊,所以聲音才如此接近而不見蹤影。忽然間,一滴溫暖的液體從上而下滴到她的頭頂上,回想起怪物的下半身,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蔓延,一段怪物從天而降的畫面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沒有傻傻地站在原地,而是單腳向左邊側身一躍。果不其然,怪物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鋼格板上,因鋼格板上有孔洞的關係,怪物的身軀如液體般往下層流去。怪物見獵物就在眼前,決不放棄這個機會,牠奮力收縮自己泥狀的身軀,好讓自己不會流到下層,錯過吃掉藍唯欣的機會。
她看著上面的水管,才知道自己忽略了水管上還有一層鋼格板,看來怪物經常性從上偷襲。想起離開人事部時,張秀惠飛身救她,也是出於這個原因。若能從怪物手中逃脫,她一定要找到張秀惠,向她表露自己的感激之情。不是虛偽的,而是真心真意。為此,她又多了一個活著的理由。
看著正在重組身體的怪物,藍唯欣打算趁機逃跑,不過當她向前邁步時,高跟鞋正如她所想的那樣,正好卡在鋼格板的洞孔上,害她向前摔了一跤,鼻子撞在鋼格板上,鼻血隨即從鼻孔中流出來,右腳還因此扭到一個奇怪的角度。現在她的處境和怪物一樣,都要努力將自己從洞中抽出來。
「痛死了……」藍唯欣捏住鼻骨,希望此舉能夠止血,不過鼻血沒像預期那樣止住,反而流得快,一陣暈眩感襲來。
只見怪物的身體快速重組,藍唯欣憑藉堅定的意志打敗暈眩感,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將高跟鞋脫掉,好讓自己從這個困境中逃脫。她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將自己扭轉過度的腳扭回來,不然她沒法將腳從高跟鞋中抽出。不過這個動作讓她痛得難以忍耐,想要扭回來需要莫大的勇氣,她希望現在有人可以出來救她出險境。只不過她想起剛才中年大嬸被殺的畫面,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她強忍痛楚,強行將自己的腳扭回正常的角度。
藍唯欣再度忍住劇烈的痛楚,兩手向前觸碰高跟鞋兩邊再用力撐開,好讓腳掌能從中抽出來。硬是把發腫的膝關節屈起來讓腳掌離開高跟腳,已經痛得她差點失去意識,但為了活命這點痛楚算不上什麼。
把腳抽出來後,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額頭上的汗珠如怪物的助力流過眉毛和睫毛的防線充盈她的眼眶,汗水裡的鹽分攻擊脆弱的眼睛,她只能瞇起雙眼,確保不會在關鍵時刻因汗水而閉上眼睛。從有限的視線裡,她看到怪物早就抽身向著她爬過來,膿瘡不斷噴出黑色的膿液,從中傳出惡臭,惡臭在這個狹窄的走廊中格外強烈。
藍唯欣將左腳的高跟鞋脫下扔向怪物,打算爭取時間,不過高跟鞋扔到怪物的頭部時,牠的膿瘡伸出尖刺準確地刺向迎面而來的高跟鞋。見攻擊失去作用,藍唯欣撐起上半身,再單腳發力站起來,她靠著牆邊一拐一拐向前走。藍唯欣就算拐腳也比怪物走得快,然而她少看了怪物的移動速度,怪物雖然走得慢,但要追人的時候,牠會逐漸加速,最終加速到一個連短跑冠軍都跑不過的速度。
怪物正用一種比藍唯欣稍快的速度逐漸接近她,藍唯欣見怪物越爬越近,立即加快速度,可是怪物永遠用一種比她快的速度追來,如果她不跑起來一定會被怪物殺死,一旦跑起來她的左腿又會痛得難以忍耐。最後她只能單腳起跳,跳躍的速度比走路快些,暫時拉開與怪物的距離。
面對怪物的窮追不捨,藍唯欣終於明白張秀惠為什麼會拉住她全力奔跑,因為怪物的速度真的可以比人跑步還是快。儘管藍唯欣扶著牆跳,但平時就沒有鍛鍊的腿部開始失去力氣,肌肉麻痺的感覺漸現清晰,如果再甩不開怪物,她必死無疑。
怪物從後面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叫聲的威懾力差點嚇倒藍唯欣,但憑著意志力撐了過去,發麻的大腿再次加速,將怪物遠遠拋離。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眼前出現了拐角位,順利轉入後她見到有三間房可供她躲避,她跳進最近的一間,裡面有幾個衣櫃供她躲藏。她的腿再沒有力氣跳到更遠的地方,所以只好找到最近門口的衣櫃躲起來。
進入衣櫃後,她不停調整急速的呼吸和壓住呼吸聲,睜大眼睛專注地看著櫃門外面,心裡不斷祈禱怪物不要靠近衣櫃,等怪物到來時她喘氣聲仍然十分明顯。怪物進來後聽見她的喘氣聲,牠不停擺動頭部來尋找喘氣聲的來源,爬到房間的中央慢慢轉動方位,面對藍唯欣身處的衣櫃時,牠停下擺動。
怪物一路向藍唯欣所處的衣櫃爬過去一路擺動腦袋來聽清楚聲音的來源。藍唯欣迅速捂住嘴巴和鼻子,全力捂住自己好讓喘氣聲消失,聲音突然消失讓怪物失去了方向,牠氣得不停咆哮,身上的膿液因激動而大量噴出來,但就算牠再激動亂叫,聲音都不會再出現。
就在藍唯欣想趁怪物大叫時偷偷吸一口氣,怪物居然停止所有叫聲和動作,出奇地直視她所躲藏的櫃子。藍唯欣見狀,不自覺地倒抽一口氣,這下完全讓她的位置暴露給怪物,怪物獰嘴一笑,扭曲的臉部表情直盯盯地看著衣櫃。在衣櫃裡的藍唯欣發現怪物正透過櫃門的縫隙看著她,就知道這次絕對逃不掉,她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擺脫怪物,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怪物爬過來。
「找……到你……」怪物含糊地說出這三隻字。
怪物緩慢地爬到衣櫃前看著櫃門竊竊而笑,這種奇怪的笑聲讓藍唯欣心裡發寒。藍唯欣知道死期將至,就閉上眼睛低下頭,心裡不停想著死後見到母親要說的話。
「媽……我來了……」
「喂!我在這裡!」一把響亮的聲音將藍唯欣帶回現實來,怪物的注意力亦因此轉移。
藍唯欣不明所以,她透過門縫看出去,只見怪物的視線轉向房門,而房門外站著一個人。
她不是別人,正是張秀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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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上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