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火戰記 - 第一章 | 初弓 (1)

　　清晨的陽光透過鬱鬱葱葱的樹梢，灑在一座靠近王國邊境、隸屬於薩爾溫家族的瓦提亞小鎮。小巷之間，鎮上的居民熙熙攘攘，忙碌地準備著一年一度的「魔豆豐收祭典」。在道路邊，一幅幅的彩旗在蔚藍天空下飄揚，攤販上的香料與烤肉味混合著初秋的濕潤土壤氣味，營造出一種獨屬於慶典的氛圍。

　　一夥村民們一面忙碌著，一面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八卦。

　　其中兩位老婦人手持籃子，交談著走向小鎮的廣場。

　　「你聽說了嗎？今年的『初弓』儀式會由艾蓮娜・薩爾溫進行喔。」

　　「艾蓮娜？薩爾溫家的二女兒？」另一位疑惑地回應道。

　　「是啊，我昨天在薩爾溫家族的馬車隊伍中瞧見她了，是個美人胚子！和她媽媽一樣白皙的美貌，還有來自爸爸那頭像火焰一樣的紅髮，絕對不會錯的。」說話的婦人眼裡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旁邊，兩名中年男子正在搬運晚宴需要的桌子。他們聽到對話後，其中一名擔憂地說道：「豐收祭的儀式往年不都是他哥哥負責的嗎？」

　　另一位點了點頭，補充道：「我還記得她小時候曾經來過一次。算起來，艾蓮娜現在不過剛滿十九歲吧？最近村裡已經被魔物襲擊這麼多次⋯⋯萬一儀式出了差錯，會不會又帶來不好的運氣？」

　　「呸，別亂說。他哥哥第一次負責『初弓』時也不過十七歲。」老婦人揮著手，說道。

　　中年男子們不置可否，繼續搬著他們負責的晚宴擺設。而老婦人們過了一個轉角後，也被淹沒在人群當中。

　　在村民們各自忙碌於魔豆豐收祭的準備工作的同時，艾蓮娜・薩爾溫本人就在瓦提亞鎮廣場的一端，一處臨時搭建的帳篷內。

　　她束著長長的馬尾，只是靜靜地坐著，精緻的五官讓靜態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個洋娃娃一樣。她有些緊張地握著一張工藝精美的弓，手指不自覺地撥弄著弓弦。整把弓被漆成漂亮的紅色，表面刻有細膩的圖騰與家族紋章，是媽媽送給她的成年禮。

　　隔著帳篷，她也能聽見廣場周圍已聚集了不少的村民。

　　她有些坐立難安。為了舒緩絞緊的胃部，她站起身來，熟練地將弓貼在自己身側，右手蓄力將弓弦拉滿，瞇起一隻眼，瞄準帳篷口的屏風，假想著一頭不存在的獵物，放開弓弦的彈指之間，他感受著明明沒有什麼重量的弦在她的耳邊發出結實的聲音，還有細微的風像是母親的手貼上她臉頰的安心感。

　　艾蓮娜放下弓，深呼吸之後自己對著自己鼓勵。我做得到。

　　然後這時，從帳篷口那側傳來令她熟悉的腳步聲。

　　一道人影停在屏風的另一側。

　　「艾蓮娜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艾蓮娜說道。

　　艾蓮娜的貼身侍衛賽吉爾繞過屏風，走進帳篷內。他是一名身材魁梧、留著平頭與淺淺的鬍渣的中年男子。從艾蓮娜有記憶以來，賽吉爾的模樣從來沒有變過。身為一名優秀的戰士，他在過去十幾年間都保持著精壯的體格。他的神態相較於艾蓮娜顯得輕鬆自在得多，穿著黑色的護甲，腰間掛著一把標準長劍。

　　「艾蓮娜小姐，外面都準備就緒了。」賽吉爾說道。

　　「我知道了，賽吉爾。」艾蓮娜深吸一口氣，試圖鎮定自己的心情。她的聲音輕微顫抖。「你認為我準備好了嗎？」

　　「當然，艾蓮娜小姐。」

　　「『初弓』往年都是哥哥⋯⋯」

　　「恕我直言，您的哥哥——艾爾大人在戰鬥練習時，一次都沒贏過我。」賽吉爾看著艾蓮娜的眼睛，說道。「而艾蓮娜小姐，您贏過我一次。」

　　「但是我們那次比的不是戰鬥練習。」艾蓮娜搖搖頭。

　　「那更好。」賽吉爾莞爾，反問道：「那次我們比的是什麼？」

　　「⋯⋯箭術射擊。」

　　「那就對了。」賽吉爾點點頭。「您一定可以順利完成儀式的。」

　　艾蓮娜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盯著手上握緊的長弓。

　　不久後，她注意到帳篷外原本嘈雜的人聲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她能想像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聚焦在自己的帳篷上。所有人都在等自己出場。等待自己為今年魔豆的豐收祭開場。

　　「我做得到。」艾蓮娜再次對著自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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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後，艾蓮娜走出帳篷，村民們的目光馬上被吸引過來。

　　正午的艷陽照在她紅色的及腰馬尾上，使其閃耀得像是燃燒中的火焰，跟著她的步伐自然地搖曳擺動。她穿著白色系的傳統戰裙與覆蓋上半身的紅磚色護甲，右肩揹著剛才那柄精緻的長弓，卻沒有帶著任何箭矢，就這樣緩步走進瓦提亞小鎮的中央廣場。

　　寬闊的石板地廣場平日裡是村民們的日常集會中心，今天卻被完全清空，邊界被如成人大腿般粗的麻繩圍成一圈隔開數以百計、密密麻麻的村民。

　　他們圍繞著廣場的邊界，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

　　艾蓮娜有點發暈，但強迫自己將視線專注在廣場正中央的噴水池旁的瓦提亞長老，還有他身邊一名身材壯碩的年輕村民，與一頭被他用鐵鍊控制著的厚甲豬。

　　做為全薩爾溫領地裡最常見的魔物，厚甲豬像是特別巨大的猛豬，卻又像是犰狳一般身上被粗重的甲殼給完全包覆。這頭成年的雄豬獠牙又長又彎，雖然牠此時被厚實的鐵條鏈得動彈不得，但做為一頭成年魔物，艾蓮娜毫不懷疑牠一有機會就能置自己於死地。

　　而牠也馬上就要有機會試試了。

　　瓦提亞小鎮的長老神色肅然，手裡捧著一顆璀璨閃耀的魔豆，走向艾蓮娜。

　　老者在走到艾蓮娜前面後，慎重地將這顆象徵著豐收、今年採收的第一顆魔豆遞給艾蓮娜。

　　艾蓮娜點了點頭致意，接過魔豆。它外表光滑，在其手中綻放其著深青色的光澤。

　　在村民們的注視下，她將魔豆放入自己口中嚼碎。

　　一股強烈的魔力瞬間在她胸腔湧動，她感覺緊張的情緒離自己遠去。取而代之的，她的思緒變得清晰銳利，彷彿自己剛從一場持續了很久的長夢中甦醒。

　　與此同時，噴水池旁的壯碩村民將體型龐大的厚甲豬從鐵鍊裡鬆開，然後馬上與長老一同退開，好避免被艾蓮娜與厚甲豬接下來的戰鬥波及。

　　那頭厚甲豬則不知道是因為察覺自己重獲自由、抑或是被艾蓮娜身上溢出的魔力給刺激，牠變得極為躁動又凶惡：牠低著頭，發出低沈的咆哮聲，粗實的後腿重踏了石板地一下。幾個厚重的吐息聲後，一滴黏稠的口水滴落地面，牠蓄勢待發地將獠牙直直地對準艾蓮娜，就朝著她狂衝而去。

　　艾蓮娜的意識與胸腔裡的魔力交織。

　　她凝神聚氣，拉滿弓弦，並以意念在空氣中作畫，頓時熱能匯聚成流，最終在弓弦上形成一支由火焰構成的箭矢。

　　她瞇起眼，瞄準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厚甲豬。

　　然後，她鬆開被自己火焰燒傷的手指。

　　倏——的破空聲傳入耳中。然而，火焰的弓箭卻擅自偏離了預想中的軌道，並未能命中厚甲豬，而是砸落石板地面。

　　所有的村民們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艾蓮娜更是在原地呆愣著，停了幾個呼吸，彷彿呼吸是一件需要被提醒的事情。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喚回自己的專注力，急忙再次調度魔力，但厚甲豬已經太近了。她只好利用魔力增強體能，向前飛躍，躍過了厚甲豬後在地面打了一個滾。止住滾勢後，她轉身、挺直腰背，再次將弓箭立於身側，拉滿弓弦。

　　一道火焰的奔流再次匯聚於弦上，但是尾端的火焰燙得她手指劇痛難耐。

　　艾蓮娜吃痛地嘖了一聲，魔力也因痛覺而開始修補手指上的燒傷。太多的魔力流向手指，令火焰箭矢難以成形。她想抵禦自我修復的本能，但只是轉眼間，她手指的燒傷已經完全復原，也幾乎耗盡了魔豆所蘊藏的大多魔力。

　　原先幾簇可憐的火焰在空中失去能量，只化作一縷縷的黑煙，與她剛才的勇氣與強大一同離她而去。

　　而此時，厚甲豬迴旋了一圈又再度逼向自己，愈發接近。她幾乎能夠聞到野獸的惡臭味。

　　在厚甲豬飛撲著朝她接近的瞬間，她心跳加速，反射性地朝著身側打滾，再次在千鈞一髮之際與厚甲豬的獠牙閃身而過。

　　厚甲豬再度撲空後，滑行了數米，又轉過來面對著艾蓮娜。牠後腳重踏一次地面，把一片老舊的石板地給踏得裂開。而艾蓮娜也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撿起腳邊一塊鋒利的石頭，朝著厚甲豬的頭部投擲。

　　幸運的是，石塊銳利的尖端精準地擊中了厚甲豬的一隻眼睛。

　　牠吃痛地在原地嚎叫，用力地甩著被硬甲包覆著的巨大身體，試圖甩開疼痛。

　　艾蓮娜則趁機在周遭尋找利器⋯⋯

　　滋——

　　艾蓮娜抬起頭，注意到眼前的空氣開始灼燒，點點火花憑空出現⋯⋯她瞪大雙眼，看著一簇精練的火焰在自己手中凝聚成箭矢的模樣。火焰在接觸到她手掌的那端甚至不會燙手，顯然是來自於比她更熟練魔力操作的人。

　　嘖，賽吉爾。

　　沒有時間思考了。不到幾米之外，厚甲豬抖動著龐大的身軀，帶著滿滿的怒意盯著艾蓮娜，蓄勢待發。

　　她體內沒有任何魔力能夠提升五感。但足夠了。

　　從厚甲豬眼珠中的反射，艾蓮娜看見自己將火焰的弓箭搭在弓弦上。

　　在厚甲豬再次奔馳，艾蓮娜將弓拉滿。

　　鬆開手指的瞬間，一道比剛才更加強勁，響雷般的破空聲再度響起。

　　艾蓮娜在巨聲下閉上了眼。再次睜眼時，眼前的厚甲豬已經沐浴在烈火之中焚燒。牠在原地失力地左右踩了兩下，然後悶聲向著一旁倒下。

　　艾蓮娜鬆了一大口氣，但在脫離危險後，她窘迫地回想起剛才被村民們看見的失敗——還有那根本不屬於自己魔力的第二柄箭矢。她吶吶地看向村民群眾。

　　只見大部分人們開始交頭接耳了幾句。艾蓮娜吞了一口口水，開始想像著村民們的失望。在等了對她來說似乎有些太久了的幾秒後，她開始聽見、也看見有些人開始鼓掌，此起彼落的鼓掌聲漸漸響起，不出幾秒後，所有人都興奮地歡呼了起來。

　　「太好了！太精彩了！」村民們歡呼道。

　　「準備宴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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