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笛卡尔先生 - 004

周四是周凊钫帮白星空补习数学的第一天。

周凊钫准备了一个文件袋的讲义，找了间小教室，和白星空并排坐着给她讲课。

白星空穿了条小白裙子，银白色的短发别到耳朵后，露出了干净小巧的下颌棱线，看上去十分清新可人。

周凊钫有些欣慰于她这么听话，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上课。

课程中，白星空听得很安静，看上去认真乖顺，还不时地应和他。周凊钫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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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四十五分钟，周凊钫决定来一轮小复习。

“你把这次课上的主要知识点陈述一遍。”

白星空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脸茫然。

“没记住？”周凊钫抿了抿唇，皱眉。

白星空一脸坦然：“太长了，而且太无聊，我忘了。”

她素来就是这样，如果什么东西她觉得“无聊”，就不会听，如果她“不喜欢”，就不会去做。

周凊钫深深吐出一口气：“你觉得什么不无聊？”

“西哲。”白星空说，“我只喜欢西哲，咱们高中的课程我都看了，我喜欢西方哲学、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二十世纪萨特专题以及尼采的自由意志专题。”

周凊钫揉揉眉心：“你现在连最基础的数学都考不过，还跟我谈笛卡尔？你知不知道，笛卡尔也是名数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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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抿唇。

然后，她低头沉默，眼睫微颤，看上去很平静，但周凊钫知道她很沮丧。

最后，白星空说：“哦。”

周凊钫停了下来。

他没有继续讲课，而是凝视着她，静静思索，他觉得白星空的状态可能和她的家庭背景有关。她有两个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和她见面，甚至见她在外面的大街上痛苦得能死去也无动于衷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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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愿意谈谈你的家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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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沉默。

“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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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抬眼看了下他，但依然沉默，双唇抿得紧紧的。

周凊钫也不勉强，他知道白星空有自己的骄傲和倔强，这就是为什么即使他之前了解了一些她的家境，也没有去主动开口问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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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声问：“那你还愿意补习吗？”他的声音比往日的柔和许多，仿佛她即便不愿意补习，他也不会勉强。

白星空抬头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干净清澈，毫无杂质。

那是属于长者的，可以在困境中依靠、毫无保留地值得她信任的眼神。

她沉默了好久，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是跟老师在一起，就可以。她心里想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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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的唇边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欣慰。

“那我们继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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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又讲了一会儿，白星空这次配合多了，他问她几个问题，她都能答上来。

“这是一份小测验。”周凊钫从讲义夹抽出一张纸，“花十分钟现在做完，然后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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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哀嚎：

“周凊钫，你真是累死人不偿命。”

周凊钫平日在教学中以严厉着称，虽然他长得帅，但也有不少学生对他敬而远之，因为他经常考试，课上也严得变态。

周凊钫毫不动摇：“做完给我。”

白星空认命地接过试卷。

她扫了一眼，里面的题她大概能答百分之五十，要是再努努力思考一下，应该能写出百分之六十。

这就及格了。

想到此，白星空开始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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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显出认真的神色，挽起袖子，开始一笔一画认真地写题。

周凊钫在右边看着她。

白星空离他很近，大概也就半米左右的距离，他能清楚地看到她认真用力书写的手指，握笔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再往上，也可以看到她的手腕，白星空的手腕十分纤细，泛着病态的苍白，甚至能看清血管，一丝赘肉都没有，简直不堪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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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的视线在她的手腕上微微停了两秒。

她的手腕上有一个黑色纹身。

由于她一般穿宽大的长袖帽衫，一般人不仔细看是看不见这个纹身的，周凊钫再仔细看了两秒，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不是真正想纹上去的，而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周凊钫的眼神锁定住纹身，很快在它的边角找到一丝和原皮肤不一样颜色的地方。

是伤疤。

她自残过。

周凊钫心里暗暗掠过惊诧，又看了看白星空，视线却正好和她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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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是周凊钫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措手不及的不自然。

白星空的眼神依然很淡漠，也有点疑惑：“你在看什么？”

周凊钫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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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继续写题。

周凊钫想不去看她，又忍不住想起刚才看过的她的手腕。

苍白的、纤细的，纹身透着很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但在那不堪一握的手腕上，似乎还有一丝吸引得人忍不住去保护她的诱惑。

他眼里闪过一丝明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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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后，白星空得了五十四分。

周凊钫决定请白星空去吃教职工食堂。

她平时瘦得快要脱相，他那天在家里也没看见她有什么食物，大都是一些方便面、速冻、零食等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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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说：“我想回家。”

“食堂里有糖醋白骨。”周凊钫试图诱惑。

白星空无动于衷。

“还有烤乳鸽、油焖大虾、三杯鸡……”

周凊钫一连报了几个菜名，白星空的眼神依然很淡漠。

周凊钫愣住了。

这个白星空真的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学生要是一提到吃饭，或者一到饭点，马上饿虎扑食一样离开教室冲向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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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了半天，白星空淡漠地一转身：

“如果你实在想吃，就吃吧。”

周凊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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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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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坐在座位里，面前是周凊钫给她买的糖醋排骨、烤鱼等等。

“我真的吃不下，我只吃这些米饭就够了。”

说着，她给自己拨了三分之一。

周凊钫挑眉：“你就吃这么点营养会不够的。”

白星空抿了抿唇。

“对了，我把钱还给你吧。”

她说着掏出手机想微信转账，反正她每月光零花钱就十五万，虽然被借走了很多，还剩下花也花不完。

“不用，这才多少钱。”周凊钫说。

白星空不由分说：“我给你转账。”又补充，“我不想欠别人的。”

周凊钫无奈。

他最后打开手机，同意了转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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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开始吃饭。

“尽量多吃。”周凊钫补充，还往白星空碗里夹了两块排骨。

白星空看着那两块排骨，眼底闪过涟漪，抿唇。

排骨的肉不太好剃，她又因为一怕失掉形象二怕弄脏手而不想伸手，于是只能用筷子一点点挑。期间，她瞥了眼对面清贵坐着的周凊钫，于是她尽量让自己的姿势显得很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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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这次是真看出了少女的矜持。

她虽然嚣张跋扈，本质上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而且她似乎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容易害羞。

他有点无奈：“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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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又瞥了他一眼。

周凊钫的容貌清俊至极，即便是在教职工食堂，有好多女老师的目光都往他这边望。

她心想，你还说我，要是你和一个顶级大美女一起吃饭不知道你能不能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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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也开始吃饭，他吃饭的姿势很好看，吃的都比较偏向于健身餐，白星空猜这也许就是他身材保持得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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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她看着她盘子里的那些排骨。

她实在吃不下了。

周凊钫也没勉强：“吃不下就别吃了，走吧。”

白星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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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起走出餐厅。

临走前，周凊钫和她叮嘱：“吃完饭多走走，别马上躺着。”

“我知道。”

周凊钫本来想走，又折回来说：“好好复习今天学过的数学，明天我考你。”

“知道了，真啰嗦。”白星空摆摆手。

周凊钫早就习惯了她这幅样子，无奈地摇摇头，也没说什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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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头停下。

周凊钫已经走远了，于是她折回食堂，走向原先吃饭的位置。

她的餐盘还没有被清洁工收走，她拿出手机，对准那些排骨。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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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平时从来不喜欢吃饭拍照，此时她却调整好角度，对着排骨拍了张照片，还用了最好看的滤镜渲染。

然后，她发了条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朋友圈，上配文字：“周老师请我吃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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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周凊钫的课，白星空来到大街上。

或许是因为和周凊钫独处了一会儿，她心情很好，一边哼着歌一边刷着微信。

她刚才和周凊钫是用微信转账的，没有加好友，于是，白星空用着仅剩的一点线索去看了他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一片空白，昵称是简单的“zqf”。

白星空点开他的个性签名，看到了那上面写着康德的话——

“有两样东西是最神圣恒久而又日新月异的，使我感到惊奇和震撼，那是天上的星空和我们心中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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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微怔。

因为母亲给她起的这个名字的关系，她从来都讨厌这个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从周凊钫这里看，她似乎也没那么反感这个名字了。

她的唇角甚至微微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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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手机铃响了。

白星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这还是那个上次在她上课前给她打来的号码，铃声似乎很急促，只要她不接就不罢休。

白星空眼底颤了颤，有点烦闷，她想不接这个电话，于是把手机直接放回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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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电话一直响。

白星空根本不理，大步向家门口走去。

直到到了家门口的拐角处，才猛然停住。

一个青年慢慢从拐角走出来，他染着深蓝色的头发，脸庞线条冷冽至极，居高临下又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白星空，我的好妹妹。”

他转着手机，看似慢条斯理实际上阴冷地对她说，

“故意不接我电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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