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笛卡尔先生 - 025

白星空醒来是在医院。

眼前是一片白光，她整个人又忍不住地颤抖起来，过了好半天，才辨认出这是周凊钫父亲的医馆。

她松了口气，想坐起来，却最终没有力气。

……现在是什么时候？

……已经是早晨了吗？

白星空虚弱地转动脑袋，她想下床坐起来，却发现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周凊钫？”

白星空唤出声，

“周凊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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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的身影。

白星空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而想到自己昏倒前那个状态，她终于有些担忧了。

“周凊钫？”

白星空强撑着坐起来，她慢慢一步步走向门口，推开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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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却没有一个人。

她的心脏紧张地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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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距离较远的一间房间，周凊钫和周元正对坐着谈话。

“……是的，我的怀疑没有错。”周元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声，“白星空患的不是普通的弗伦斯，而是弗伦斯E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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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伦斯E型？”

周凊钫皱眉，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依然平静，但是他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只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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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的症状和E型完全吻合。弗伦斯E型是弗伦斯症里最严重的一种。你不懂医学，不太了解。”周元有些严肃地推推眼镜，“这个病症百分之百早期致死，治愈率却是百分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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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整个人怔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整个大脑空空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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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片白光，然后好不容易出现了一点色彩，那是白星空头发的银，如星辰般闪耀而牵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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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他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

“周凊钫。”

依然是那看似慵懒不耐烦，嚣张跋扈的语调，但末尾的音调却带出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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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她从白光中走出来，冲破重重迷雾，向他奔来。

如同星辰奔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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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几秒钟，周凊钫才从那个世界抽离出来。

“……治愈率是百分之零？”

他猛地站起身，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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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冷静镇定如周凊钫，也终究难以掩饰自己的平静。

他双手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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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素来擅长治疗弗伦斯的父亲给白星空开药却没有效果；为什么白星空常常会问他是否会永远陪自己；为什么她会恐惧去医院；为什么那天夜晚在山顶，白星空会问他“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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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迷茫了。

她素来处在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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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瞬间明白了自己之于她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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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开始颤抖。

指关节泛出清白。

他弯下腰，咬紧牙关，痛苦地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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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父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我知道那孩子对于你的意义，你们这么多次往来，我早已经看出来了，你……”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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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直起身：

“我去找她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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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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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我总得对她说出来。”周凊钫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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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父没有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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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来到白星空的房间，他没想到白星空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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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正站在门口，神色有些虚弱地看着他。

但在她的目光后面，他隐约敏锐地发现了一丝颤抖，一丝恐惧，一丝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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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

她刚开口说三个字，却被周凊钫一下上前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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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怀抱温暖如春，这是他们有交集以来，他给过她最温暖，最有力的拥抱。

白星空有点懵。

她身体还有些发虚，只能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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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别说了，好好养病，我会陪着你的。”周凊钫的声音似乎是尽力听起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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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从这个声音中听出了一丝脆弱。

一丝仿佛封闭得紧紧的玻璃，终于被人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个仿佛沉默了很久的冰面终于被人踩出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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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周凊钫是知道了什么。

她心里一颤，然后慢慢地抬头，伸手，抚上周凊钫的背。

“你父亲……和你说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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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不语。

他痛苦地连眼睫都在颤抖，这是也白星空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个大男人能够不堪一击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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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狠狠一跳。

“周凊钫，你父亲对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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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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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是不是？”

少女的声音很颤抖，定定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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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尽力安慰她：“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白星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只要记住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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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少女一把将他推开。

周凊钫骇然看着白星空朝门外奔去，阳光照耀着她的头发，那一瞬她的身影闪耀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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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一瞬，赶紧追了上去。

几乎是片刻就追到了她的跟前。

他紧紧抱住她，“白星空，你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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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离开我！”

白星空猛地大喊，推开她，

“周凊钫，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无论怎样你都救不了我，你不用费尽心思为我的病查找资料，不用每天熬夜帮我补习，也不用再来我家照顾我。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你为什么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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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你冷静。”

周凊钫上前一步，试图拍她的肩安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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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星空依然打掉了他的手。

“我骗了你几个月，让你以为我的病症是可治愈的，你问我过得的是什么病，但我明知道自己的病症，却还是没有说实话，也没有纠正你们的治疗方法，你为什么还不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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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似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

他苦笑，眼里却泛起柔情，然后他推了推眼镜走上前。

“一定要说得这么明白的话，”他说，眼眸异常坚定地望着她，“星空，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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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我爱你”那三个字仿佛一经他说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被风吹向虚无缥缈的天边，她很想尽力抓住，却是徒劳，只能品味剩下的一丝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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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白星空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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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走到她面前，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这次她没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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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白星空。”周凊钫的声音低沉温柔，“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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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地在他怀里反应不过来。

许久，笑出声，笑出了眼泪。

“周凊钫……”她想抬手擦眼泪，但他先一步伸手将她的泪水抹去。

“为什么啊？”她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他，“我成绩不好，性格也很差劲，也马上快要死了，你为什么说你爱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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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是你。”周凊钫把她对他说了无数次的话还给她，“你是世界独一无二的白星空，或许你认为自己哪里都不好，但是没关系，你永远是我的星空，是我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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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苦笑。

心里说不清是喜悦还是难过，她只是被男人用有力的臂弯拥在怀里，仿佛忘却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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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找个正式场合好好跟你告白的，但是……”周凊钫微顿，“现在先说出来了。白星空，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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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怔然看着他，对上男人坚定温暖的眼眸，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羞赧，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先是退后了一步。

但是当她再次对上他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眼眸里依然写满了执着和鼓励，这份坚持仿佛也给了她信心，告诉她，她也有资格拥抱光明。

……她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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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白星空上前。

她声音很轻，仿佛初春的风吹过，在身上轻轻惹出温和的痒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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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先于理智。

即便知道千不该万不该，她也还是这么做了。

这只是一种本能。

关乎生命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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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把她拥进怀里。

“跟我一起治病，好吗？如果这里治不好，我们就去别的医院，去国外，去任何能治愈你的地方，不放弃任何希望。跟我一起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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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不语，眼角却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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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凊钫学习了将近二十年哲学，熟知所有古今中外哲学家对于生命的态度。

叔本华认为世界的本质是意志，人生就是在欲望无法满足的痛苦和欲望满足之后的无聊中来回摇摆；尼采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权力意志；萨特则认为自在存在未经创造便没有理由，与其他存在没有任何关联，它永远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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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这么多答案，周凊钫原本不畏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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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也不畏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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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来活得潇洒肆意，认为生命不在于长度，而在于是否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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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他们或许会互相分离”这个念头真的降临在各自心里，他们还是感到了一种酸涩，如同心脏被划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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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白星空咬唇，点点头：

“好，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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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白星空一直在道歉。

“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她低声说，“我知道我快死了，所以当时，我只是想尽力抓住一个机会，让有个人能来陪我。我当时想，只要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就足够了。”

“我实在是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所以才对你说谎的……”白星空将脸埋在手心，“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周凊钫听了，心里一疼。

他搂住白星空，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别说了，你总是在道歉，但你没什么可抱歉的。‘我爱你’抵得上任何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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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不语。

她侧过身，也搂住他。

“我也可以吻你吗？”

少女羞怯地看着他，眼睛里闪亮亮的。

周凊钫笑着揉揉她的头：“当然可以。”

白星空看着他，眼底闪烁着欣喜的涟漪，然后，她凝视着他许久，才轻轻起身，也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周凊钫笑。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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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住白星空的腰，吻住了她的唇。

唇上的触感令白星空忍不住睫毛颤了颤，周凊钫的吻得很轻，也很温柔，带着他当初将薄荷糖渡入她口中的味道，白星空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个清晨的办公室，尝到了那清凉而甘甜的味道。

她忍不住睫毛颤了颤，浅浅地回应。

周凊钫久久地吻着她，在她的唇上轻啜，然后轻撬开防守，温和探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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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空心跳不止。

一直以来当作神明的男人就在她面前，这本是她今生都不敢渴求的事情，但现在他却环着她的腰在包容她。他吻得极其温和，完全不会有让她不适的程度，白星空一点点地配合着他，宛若和他一起被裹挟进了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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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周凊钫松开她。

尽管还想多留恋，但他没有加深这个吻，男人不舍地将白星空放开，他搂住她的腰，低声道：

“你睡一会儿，然后我们就会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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