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精神創傷可以經由時間來治癒,儘管回憶起來仍舊痛苦無比,但人仍可以依靠時間去接受它的;但二次傷害則是完全另一回事了,它會因為你對於第一次傷害的恐懼與長期壓抑產生共鳴,使你徹底精神崩潰,更別說你現在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了啊……那麼,你為什麼還沒瘋掉?」
深紅的雨滴濺在少年早已不在潔淨的白髮上,將他的一切染的更加污穢,將他的赤瞳染的更加骯髒。
像血滴般殷紅的細雨不曾停過,彷彿這才是世界正確的型態,血雨在過去不曾停過,在永恆的未來也應當如此。
「這世上最黑暗的事實是……能使人真正扭曲、瘋狂的並不是憎惡、痛苦、絕望、邪惡等負面情緒,這類本身就是錯誤、遭人們否定的事情是做不到……做得到的只有正義、博愛、理想這類明明無比正確,卻又永遠諷刺性的以悲劇收尾的美好理念啊……」
污濁空氣中,鐵銹味的腥臭侵鼻。這裡看不見地面,也沒有湛藍的天空可以仰望;無盡的屍山與無邊的血海取代了大地,內臟狀的黏膜內壁包覆了天頂,就像這裡是……對,像子宮一樣,多麼貼切的說法啊,確實如子宮一般的世界啊──只不過,這是魔王的子宮罷了。
但,少年知道,這場景不是夢魘,更不是地獄,而是如假包換的現實,一個由他的罪孽所創造的現實,一個讓他比死還悲慘的懲罰。
雨滴繼續輕啄著少年全身,但他仍然不為所動的跪在屍山頂上,屍水與污血沿著褲管向上蔓延,將他與這一切融合在一起;這世界不存在的過去與未來,他就只是這麼跪著,也只能麼跪著。
溢滿矛盾的雙眼盯著無數屍體的面孔,他哽咽著:「……對不起。」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所以,對不起。
儘管他認為自己是正確的,但還是,對不起。
一聲短暫的肉塊分裂聲,挺起來就像是肥厚的舌頭在充滿唾液的嘴中攪拌。
一顆瞳孔在屍堆中綻放,違反了死者復生的自然法則。
少年注意到了,但他想不起來那屍首的主人。
「爸爸…」幼童般口齒不輕的口音從那明顯是成年男性的屍體口中冒出,睜開的單眼瞪著少年。
「對不起。」少年重複著。
「爸…」從另一具屍體口中傳出,同時也睜開了雙眼。
像漣漪一般的順序,無束屍體都將雙眼睜開,甚至動起雙手爬向少年。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只能道歉,不斷的道歉。
爸爸!屍體將腐爛的手掌抓進少年的臉頰,拉扯他的面容。
爸爸爸爸!
成千上萬的屍體將它包覆、掩埋,撕裂他的身體。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無數的手爪刨開他的表皮,翻出他的內在。
鐵鍊與荊棘竄出他的體內,敘述著那才是他的本質。
鐵鍊纏繞著他的筋骨,像束縛他的詛咒。
荊棘扎著他的靈魂,像是痛苦的救贖。
他痛苦尖叫著,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這裡是世界的子宮,這些屍體則是她孩子。
是的,這裡是子宮;罪惡的子宮、錯誤的子宮─魔王的子宮。
而他則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所以,他必須贖罪。
儘管,少年只是單純的想實現理想,拯救他人而已,他為什麼必須背負這些罪孽?
荊棘扎的更緊了,鎖鏈勒的更緊了……
鏗鈴鈴鈴……
這一切,都將無法逃避。
「我只是……想當好人啊……」
荊棘扎的更緊了,鎖鏈勒的更緊了……
鏗鈴鈴鈴……
這一切,都將無法逃避。
「悲劇,必將重演……」
又是那個白髮的少年。
阿爾特痛苦的掙扎著,伸手想扯開那些束縛著他的鍊條,不過他當然什麼都沒碰到,只有躺在床上滿身是汗的自己。
「去你的世界門……」這是他一大早的第一句話。
毫無例外的,他今天仍是從惡夢中清醒作為開端,儘管已經過了一年,但這很明顯是不可能習慣的。
夢中的那個白髮少年又對著他說了什麼,像是在警告著,無力的警告著什麼。
其實阿爾特也不知道那個白髮男子算不算少年,因為他根本看不出他的年齡,只是主觀的把他認為很年輕而已。
「那你為什麼還沒瘋掉?」他記得那少年是這麼說的,這倒是第一次聽到新的台詞,往往那少年都只會重複那句該死的同樣台詞,阿爾特幾乎都要把它背起來了。
我為什麼需要要瘋掉……阿爾特無法理解那少年想要表達什麼。
二次傷害則是完全另一回事了,它會因為你對於第一次傷害的恐懼與長期壓抑產生共鳴,使你徹底精神崩潰……這到底什麼意思?他可不記得他一帆風順的一生曾經出現過什麼嚴重傷害,至少他記得的是這樣……
「混帳……給我消失掉。」
不過那少年當然只是個夢中的幻想罷了,阿爾特這麼說服自己,現實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剛從惡夢中驚醒的自己。
不,等等,他發現現在床上不只有滿身是汗的自己。
「不可以……罵人……」他麻痺的左手這麼對他說著,聲音很輕,不帶多餘的語氣起伏。
其實正確來說是壓在他左手上的不明物體這對他說的。
是昨天那個女孩。
他的心跳開始加速。
開什麼玩笑?床上突然出現陌生的女孩是什麼老套展開?
現在正與他一起躺在他的被窩裡,雙眼仍閉著,所以剛剛那些話八成是夢話。
而且與阿爾特靠的非常非常非常近,近到他可以感到她呼吸都吹在自己身上,近到那些雪白的髮絲都已經搔到自己的臉上。
好香。
這是阿爾特現在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她難道是用了什麼香水還是本來就這麼香?女生真的都是這麼香的嗎?不過與女性相處經驗為零的阿爾特當然沒機會去做驗證。
阿爾特不敢動了。
他很想辯解說現在身上的生理現象是因為剛起床導致的,但那女孩似乎也沒注意到。
既然不敢動,阿爾特打算趁這機會好好近距離觀察這個少女,畢竟昨天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太不現實了,他連自己怎麼回房間跟這女孩一起睡覺都不記得了。
不過大概只是在那什麼鬼儀式後昏倒被僕人搬回來睡覺這麼非戲劇性的過程而已。
皮膚很白,乾淨到染不上顏色的那種,但不是向他弟弟那種病態的白,而是一種缺乏生命力,像人偶的那種白。
嘴唇看起來很軟……他突然完全想不起來昨天他到底有沒有親到這嘴唇,以這個女的身高來說阿爾特如果不稍微彎下腰他們是絕對親不到嘴的,但是他應該沒蹲下吧,只是他真的完全想不起來就是了……
黑色洋裝下的身材沒有什麼起伏,但可以感覺到有些骨感的均勻線條。
像這種年齡的女孩該有多大的胸部呢?說實在阿爾特也不知道,不過眼前的這個稍微有點剛發育的跡象算正常吧…。
罪惡感浮現了,畢竟他正仔細的偷偷觀察這少女的身材。
太沒防備了。
如果他真的對這女孩下手也沒人可以指責他吧?以他的身分也大概可以安然脫罪,反正他這年齡的皇族做這種事也很正常,就算對方是什麼神之使者也沒問題的吧?……才怪,他當然沒這麼做,並不是因為自己的人格,而是因為他根本沒這個膽。
少女頭髮確實完全白色的,或許透一些粉色?總之阿爾特可以肯定這是從沒見過的人種,就連那些岩族人的髮色都是偏銀的。
因為別在左邊的那個紅色水晶髮飾的關係,部分額頭是露出來的,阿爾特還滿喜歡這髮型的,不過他真正在意的是為什麼有人睡覺還戴著髮夾啊?難道有珍貴到連睡覺都不願意脫下?
他想起那髮夾昨天所發出的紅光,像在導引目標的指向阿爾特自己,不過目前只是像一般的紅色水晶一樣。
欲望。
那水晶有著人類真誠的欲望,阿爾特胡思亂想著。
總之,他必須脫離這情況,因為他已經要遲到了。
但他還是不敢動……他有些擔心吵醒個少女,阿爾特根本不敢跟醒著的她面對現在兩人共枕的情況。
但是大概只是單純的不希望褲子裡的早晨現象被發現吧。
豁出去了。
「那個……」阿爾特現在才意識到自己並不知道那個少女的名字。
竟然跟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幼女一起睡覺這實在太糟糕了!阿爾特位自己的處境配了個旁白。
「起來。」他戳了戳少女的額頭,挺光滑的,手感不錯,他有點想舔舔看了。
「唔。」少女皺了一下眉頭,這是阿爾特第一次看到她有其他的表情,雖然眼睛依舊閉著。
挺好玩的……阿爾特又戳了一下。
「嗯…」呻吟了一下,似乎依舊沒打算起來。
「啾。」阿爾特打算往她的額頭親了下去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糟了,他記得自己可不有這樣的變態習慣啊?自己是那種會亂碰第一次見面的幼女的人嗎?但又絕得剛剛的行為在自然不過了。其實他真的依舊不敢隨便亂碰她,並不是因為什麼法律道德之類的問題,只是純粹擔心會被她發現的心態。
然而她還是沒有反應。
不過看來她真的叫不醒了。要不是還有呼吸阿爾特或許會以為她是具屍體呢。
「我竟然在性騷擾一個幼女……」自己將手從少女身下抽出,反正她睡這麼熟也不可能發現。
說實在他根本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但為什麼自己覺得現在的情況相當合理呢?
那少女叫什麼名字?她到底是不是神的使者?她為什麼會跟著自己回房間?就因為自己是什麼鬼救世主?還有昨天他到底是怎麼暈過去的?為什麼這少女會彷彿認識他一樣?
那你為什麼還沒瘋掉?他想起了少年的話語,像是要回答什麼般的從他腦中冒出。說實在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曾受到什麼傷害過,他完全沒理由發瘋,除非……在不存於自己腦中的記憶曾發生過什麼創傷?
這一切充滿不安與無法解答的情況絕對不正常,這決不是什麼可以令人接受的安心情況,就像是有什麼陰謀再操弄著一切。
陰謀?哈,開什麼玩笑呢,在這難得的和平時代?或者說在人類將要滅亡時的陰謀?阿爾特實在想不出這少女跟什麼陰謀有關。
阿爾特一面穿著制服,一面胡思亂想著。
不,什麼依舊都沒有發生,就算這少女闖入了他的生活,就算那該死的世界門事件發生了,就算那該死寓言說人類要滅亡了……一切,依舊沒有改變,就像他現在仍要穿那該死的制服去上那無聊的學校一樣,一切都沒有改變;時間會治癒一切的,那什麼世界末日跟這莫名奇妙的少女都會被解決的,人類總會想出辦法度過難關,他總會習慣這突然出現的少女,一切,都將會沒事的……
阿爾特拿起筆,隨便撕張紙條,在上面寫下了廁所、餐廳、呼叫傭人的吊鐘、書架等東西的位置。
「唉……我幹麻這麼麻煩自己啊。」阿爾特坐回床邊,掀開少女的瀏海,將紙條黏在她光滑的額頭上。
就當是碰了她額頭的陪罪吧,阿爾特給自己找了最好的藉口。
「人渣。」
「……」阿爾特僵在原地,因為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房門是開著。而門外有個緋紅的人影,他現在唯一慶幸的外面只有一個人。
「真的人渣透頂。」
「聽我解…」老實說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於是改口:「那個……蓮絲亞納大人,請問您站在那多久了?」
「從你開始猥褻神聖的使者大人開始。」火焰般雙眼中滿是威脅性,紅色的長髮旁甚至開始飄逸著些許火苗。
這種修羅場的奇怪氣氛是怎麼回事?
「算我錯拜託別燒了我家。」這不是甚麼玩笑阿爾特真的擔心蓮絲亞納有可能真的會那麼做,而且加上她從小就相當虔誠肯定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哼,我可是和平主義者,才不會做這種事呢。」既然是和平主義就別把實戰科的分數拚到全校前三啊,阿爾特當然沒真的這麼吐槽出來。
「你可別誤會啊,我會發怒可不是因為甚麼忌妒之類的可笑理由,我會在這裡的原因是─「監視我的吧?由那些教會裡的派來的吧?」阿爾特打斷她的解釋,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樣沒什麼禮貌但這是他自認的少數地雷點;身為皇子私人空間已經夠少了他,在繼續被侵犯就算是友人他實在也無法客氣。
「欸…別蠢了,我說你那嚴重被害妄想症的反社會人格可不可以改一改?我之所以會在這因為你昨天在儀式的最後突然就直接暈過去了所以不得不把你搬回來好嗎?」
「妳有這樣力氣還算柔弱的少女嗎?」雖然有些誤會上的歉意但阿爾特還是習慣性的言語上欺負她一下。
「你想感受柔弱少女的怒火嗎?」蓮絲亞納的身影開始因為高溫而扭曲,房間溫度開始逐升,阿爾特的本能危機開始發出警告了。
「好的我錯了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實在非常對不起。」阿爾特用出了一點也不像王子該有的懦弱語氣全心全意的道歉。
「算了,先不計較這個。」蓮絲亞納突然想到了甚麼:「說到教會,他們倒是真的有事要找你。」
「呃……找我?」阿爾特擺明的露出不願意。
「不,別自我意識那麼高啊……」蓮絲亞納開玩笑般的鄙視了他一下:「正確來說是找使者大人的,請你在明天中午時帶她到聖希爾德小教堂裡的大廳。」
「小教堂?要幹嘛?做身體檢查嗎?」阿爾特記得那裏是常用來檢查人教會人員是否具有異端特質的地方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這是教皇陛下直接下令的,你可別忘記喔。」
「嗯。」不知為何有種不適感,雖然宗教一向都很讓阿爾特不悅快。但他也想不出甚麼理由來拒絕就是。
「那就這樣,我現去學校啦。」蓮絲亞納也沒等阿爾特回應,逕自就轉身離開。
一點也不可愛啊,阿爾特想著。蓮絲亞納跟他算不算青梅竹馬他自己也說不出,畢竟克拉客跟她相處的時間更阿爾特比起來就更久了。不過阿爾特實在無法將它做為女性對象來看待,大概是因為她太男孩子氣又暴力易怒的個性吧?不過生氣到最後會哭起來這點倒是讓人很無言,阿爾特倒是很好奇克拉克到底怎麼看她的。
「克拉客的左腳有傷。」阿爾特不預警的說出來使蓮絲亞納愣在原地。
「那…又怎麼了嗎?」看來她果然早就發現了,以她的觀察力還有長時間跟克拉客相處的緣故肯定早就發現了。「好像是說前幾天跑出帝城弄傷的。好像是說甚麼北方的下城?」
「那邊治安有多差你是知道的吧?據說最近剛好有好幾起隨機殺人事件呢?」
「你在暗示甚麼?」蓮絲亞納看上去相當不喜歡這對話,不耐煩的情緒很明顯沒做多餘的掩飾,就像阿爾特熟識的她。
「我不覺得是巧合。」阿爾特說道:「每次他半夜出帝城後幾天就傳來兇手不明的謀殺案我實在不覺得是巧合。」
「你想說那是他做的?」蓮絲亞納直覺性袒護了他,儘管自己沒什麼證據。「難道你覺得他真的有可能去殺人嗎?」
「也不是第一次……」阿爾特小聲說著,因為他實在不希望蓮絲亞納回想起狄亞拉林族的事件了。
「你難不成想要舉報他甚麼的?」蓮絲亞納看上去有些難以置信:「就因為這樣時間性上的巧合?」
「不。」阿爾特差點笑出來:「當然不是…雖然這樣說有點…那個,呃……就算他真的去殺人了,我也用我身為皇子的特權去掩蓋事實啦。」
「噗,那算甚麼啊……不過,這確實比較合你的做法,雖然這一點也不合法。」蓮絲亞納看起來也有些為難,大概是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都太不現實了吧?只能以開玩笑般的語氣來說「不過還是謝了…」
「啊?謝甚麼?」
「啊不!我甚麼都沒說啦!」蓮絲亞納難為情的摀著嘴,臉漲紅著轉移話題。「倒是你,跟我說這些到底想幹嘛啦?」
「這個嘛,不管克拉客出城要幹嘛啦,但如果真的遇到危險的事……總之,下次看到你就幫我阻止他吧,你們不是住一起嗎?而且他肯定不敢反抗你的。」阿爾特有點尷尬的解釋著:「那個…我也不是說擔心他啦,你想想,如果出事我還要幫他善後甚麼的…呃,實在很麻煩啊。」
「是嘛……」蓮絲亞納用有些質疑的眼神看著他:「嗯,總之,我會多注意的。」
「唔……」床上的不明生物似乎被他們的感擾到睡眠了,正發出不滿的呻吟。
「那個……一路好走?」阿爾特用棉被蓋住了那少女以免引起蓮絲亞納的注意,說實在他真的不希望話題再次回到她身上。
「別再曠課了啊。」蓮絲亞納也沒說甚麼很瀟灑就走了。
「唉……」阿爾特看著在被窩裡掙扎的小動物,說來奇怪,他竟然也沒擔心她起床後看到自己跟一名陌生男子共枕一夜後的尷尬情況發生,要是是一般女子的話他就被罵得身敗名裂了吧?
「睡著了?」掙扎停止了,阿爾特翻開棉被,少女的白銀長髮蓋著了半邊睡臉;將手指放置於她的唇上,確認她仍有呼吸。
「到底是有醒沒醒啊…」不現實,要不是剛剛有實質觸碰到這少女的存在真的是種超現實的景象。
但看著她的睡臉,阿爾特卻發現內心意外的平靜,不是那種一切都將萬世太平的平靜,而是……世間一切都終將消逝殆盡,無一可免去滅亡命運……是接受了這一事實並坦然面對的那種平靜。
很奇妙的妄想,阿爾特對於自己心境下了這個結論。
在確認了少女額頭上的紙條固定無誤後,起身準備離開。
「我出門了。」他不知為何反射性的這麼說,儘管他認為不會有任何回覆。
「不要……走。」
「和平的世代是人類長達數萬年的願望,這點是無庸置疑的,但這不代表它適合所有人,尤其是像我們這種人。」
這是阿爾特的弟弟,斯洛,在去年失蹤前對自己跟克拉客所說的話。
不過與其說是失蹤,不如說是再次離家出走了,雖然之前都不曾長達一年,但阿爾特早已習慣了。
他該認同那句話嗎?
當初這讓他想了很久;他們三人中,斯洛確實最不適合這個時代,諷刺的事實是,若是在一個戰火燎原、道德論喪、沒有宗教信仰的世界,他或許能出人頭地,也不會再被人認為成異教徒而遭迫害了。
克拉客就無法那麼認同了,和平的世界當然是最理想的,百姓也能不受戰火的侵襲,正義感過重的他大概最追求這種現象了;但阿爾特卻能清楚的看見他眼裡的一絲惋惜,他清楚克拉客並不是渴望戰亂,而是感嘆沒有地方伸張自己的理念與發揮自己的實力,不過阿爾特覺得也有可能只是他中二病發作,在裝惆悵罷了。
那他自己呢?他適合這時代嗎?和平有錯嗎?儘管他的身分並不平凡,但也不代表他就該厭惡一般的生活啊?他並不貪生怕死,只是理所當然的討厭戰爭,不過如此而已,個性有些陰沉不代表他就該喜愛殺戮或是混亂。
不過,這當然都只是無意義空談,世界們開啟了,末日降臨了;答案很快就會出來了……
「純白,無花邊,五十。」阿爾特下注。
這確實是時隔一年半的三人相聚,就那麼剛好在那少女降臨的隔天。
「嗤,太純情了,黑色,蕾絲,加一百。」斯洛發出恥笑聲,音中充滿挑釁與嘲諷,但阿爾特很清楚他沒有真的敵意,只是他說話的習慣方式。
久違的重逢,他們到底在幹麻?
儘管現在還在學校,斯洛仍穿著那套全黑的奇異衣裝,就算是他已經畢業這麼顯眼的穿著真的好嗎?那套衣服的樣式像是寬鬆的大衣被幾條束縛帶勒緊的詭異設計到底是誰做出來的?難道是斯洛去跟精神病患搶來再染成黑色的?
「換你了,別慢吞吞的啊,英雄哥。」斯洛不耐煩的催促著克拉客,拿著小匕首不斷戳著一旁的昆蟲屍體,像是永遠也無法靜下來。
如果是斯洛的話很有可能真的是去精神病院搶來的,而且教學樓中可是禁止攜帶武器的啊,阿爾特實在搞不懂他怎麼帶進來的。
斯洛的皮膚為慘白色,病態的那種白色,而最為特殊的是那漆黑髮色與同樣暗淡得瞳孔,是讓他成為異端的最主要原因;聖典上明顯的分類的了各個由神所創造的人種,但斯洛明顯不屬於任何一種,像這樣的存在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跨種族混血兒,另一個則是突變兒,而通常這些人出生時往往就被視為異端處決掉了,連同整個直系血親都會被視為異端,不過就算沒被處決通常也無法存活,因為這些非神所創的人種並不會繼承任何一方血親的種族能力,這些人往往無法在過去那戰亂時代存活下去。
「等下…我們這……不對,不行,這是不對的…」克拉客向面臨嚴重的生死抉擇,滿臉冷汗:「我們不該這麼做的,這太可怕了…」
「我靠,是你自己跑來求我的,現在反悔個屁啊。」斯洛雖然口氣不滿,但他的嘴角勾的實在太明顯了,似乎很享受克拉客陷入恐懼的樣子。
斯洛永遠保持著那副輕浮的笑容,永遠。至從阿爾特第一次知道他有個親生弟弟並親眼見到斯洛時,他就只有那副表情,幾年過了依舊如此。
「等下,所以是克拉客要你這麼做的?」阿爾特還以為是斯洛突然提出的遊戲,畢竟克拉客根本沒這個膽。
阿爾特看著不遠處的女同學,看那自然的笑容跟活潑的動作,嗯,肯定是純白。
「嗯,好像說什麼你昨晚進度超過他害他很不爽,所以要我幫他克服女性恐懼症…」斯洛樂在其中的看著克拉客蹲在一旁發抖。
「什麼昨晚……喔,是指那個啊。」阿爾特愣了一下才了解到他再說什麼,畢竟昨晚的事實在太沒有現實感,感覺那根本不像發生在真實世界,只是一場莫名奇妙的夢。
那少女的出現,那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話語,那雪白的世界,那一切彷彿只是場夢。
克拉客所謂的“超越”大概也是那女孩出現的關係,不過看克拉客目前的這個膽怯的樣子實在沒有什麼機會。
「你再不下注我就親自去問那個女的喔!」斯洛威脅著,過長的瀏海也遮不住那眼中愉悅。
「等下等下,住手!我說!……水藍的!水藍,有藍白條文的那種!」
自爆。克拉客似乎爆料出自己的興趣了,斯洛看起來相當滿意,誇張的爆笑著。
「看來正義使者跟救世主老哥都欠我一百五了。」斯洛忍住笑意,自信的提前宣布結果,準備動身前往那女同學身上揭開真相。
感覺不太妙,阿爾特想著,現在大中午的直接去性騷擾大概不可能不被發現而且會直接被退學吧,雖然斯洛在幾年前就已經修完學分提前畢業了。
願神主保佑他們,他默念了一句,雖然阿爾特自己一點也不信神。
「不對,等一下。」斯洛似乎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改變了主意,扭曲的笑了一下:「由你動手,克拉客。」
「噁欸?!」克拉客發出一個非常詭異的驚訝狀聲詞。
「如果是你的能力的話肯定不會被發現的,而且你不是要克服女性恐懼症嗎?不親自動手就沒意義了啊?」斯洛誘導著:「你難道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阿爾特超越,然後當一輩子的處男嗎?」
「……可惡,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克拉客的意志突然間堅定了起來,並開始全神貫注的集中注意力。
這傢伙是多恨處男的身分啊?阿爾特差點脫口吐槽,雖然他自己也是。
不過也好,如果克拉客能脫離女性恐懼症的話,以他的長相應該可以很快的騙到一些女生,這樣學校裡的女同學就不會在傳什麼“明明皇子殿下跟中二同學條件都這麼好竟然都沒有女朋友,兩個人之間私底下肯定是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祕密關係”的可怕緋聞了,阿爾特可是完完全全的直男,這可怕的消息一度讓他不敢跟克拉客搭話了。
那目標的女同學正位於隔著他們約三十公尺的走廊角落,以這距離來說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這裡位於四棟教學樓所包圍的深處,一般來說這天氣是不可能有任何強風吹進走廊的。
一道不自然的強風颳起地上的落葉,沿著底板吹向那名他們目標中的女同學。
「呀!」高分貝的聲音響起,女學生尷尬的壓下裙子,並將慌張的確認四周。
他們三人趕緊移開目光,以免被發現。
「中啦!你們共欠我三百元啦!」斯洛興奮的歡呼。
這世界是由謊言組成的啊…
阿爾特感到有些絕望,雖然黑色蕾絲也不錯,但總覺得跟那女同學的純真外表完全不搭。
「女高學生就該穿藍白條紋啊……為什麼她們就是不懂!」克拉客表示憤恨不平。
「不管,付錢。」斯洛笑嘻嘻坐在扶手上,懸空擺動著雙腳。
「你真的是要幫我克服恐懼症嗎?該不會只是自己玩的很開心吧……」克拉客無奈的掏出錢包。
難道他真的沒發現嗎?!阿爾特開始有些同情克拉客了。
鏘。
巨響毫無預警在他們眼前炸裂。
一支燃著不自然鮮紅色火燄的長槍貫進克拉客眼前的牆壁,石屑與粉塵炸裂而出。
難道是那些鐵骸已經進攻到這裡來了?阿爾特慌亂向一旁跳開,直覺性的翻進最近的掩體中。
不可能!它們根本不可能這麼快攻到帝城,而且桑提亞斯盆地根本不可能這麼容易被攻破,就算是那些來歷不明影子也一樣不可能,更何況原本整個早上還那麼平靜……這一切猜測跟行動都在不到一秒內就完成了。
隨即阿爾特就意識到自己的愚蠢,而且一旁的斯洛完全沒有露出慌張的表情或行為,而是誇張的地上抱著自己的肚子狂笑,就像要癲癇發作般。
「克!拉!客!」一個高音的少女咆嘯聲,夾個烈火般的憤怒一個字一個字的唸出克拉客的名字。
「……咦?!」克拉客仍依臉蠢樣的呆在原地,眼前的火焰長槍像液態金屬般扭曲變形,與被高溫溶化的牆壁一同變成像岩漿狀的液態物質。
「哈哈哈!你真的沒發現嘛!!」斯洛笑到快喘不過氣了:「我時機抓的太準啦!哈哈哈哈!你應該看看剛剛你掀起那女學生裙子時蓮絲亞納的表情,你絕對死定了哈哈哈哈哈!」
阿爾特了解情況了,克拉客這可憐鬼原來完全被設計了,斯洛八成在剛剛已經看到走過來的蓮絲亞納才會改口要克拉客下手的,而且蓮絲亞納身為校紀維護委員是有辦法在教學區攜帶武器的,不過當然非危機時不能使用。
「克拉客…」蓮絲亞納抬起手,顏色鮮紅的火燄憑空燃燒,就像是她的主題色一般,不管她的髮色或瞳色都有著與那紅焰相同的鮮豔顏色;雖然她語氣平靜,但那被壓抑的可怕怒火相當明顯:「你,為什麼要去掀別人的裙子……你還是小學生嗎?」
「等等……等下!」克拉客慌張的撐著手肘在地上退後著,笨拙的想要解釋:「事情不是妳看到的這樣!」
蓮絲亞納掌中的火燄燃成長槍型態,並逐漸實體化;摩斯納焰族中鍛造師血統最知名紅炎具現鑄造法,雖然她的技術並不精湛也不夠持久,但做為投擲用武器已經足夠了。
阿爾特看不下去想幫克拉客說情,這樣下去可能真的會鬧出人命啊。「校紀維護委員隨然能攜帶武器,但是非致命危機不能使用吧…」
「你閉嘴!」蓮絲亞納赤紅的瞳孔瞪向阿爾特,使他覺得自己有怒火波汲的危險。
「我錯了,對不起。」阿爾特放棄。仔細一看蓮絲亞納手中高溫長槍看起來真的真的很可怕,阿爾特決定放棄克拉客。
大概不會死人。阿爾特還記得蓮絲亞納常自稱和平主義者,雖然看她練習槍術時的可怕模樣沒人會相信,但阿爾特還是發現了現在蓮絲亞納的眼角殘有淚光,大概真的是被剛剛克拉客的行為氣哭了吧……
「也太單純了吧……」阿爾特咕噥著,克拉客有這樣的青梅竹馬運氣還真令人羨慕。
「對嘛,對嘛…」斯洛假裝勸誘著:「先聽克拉客怎麼解釋啊。」
「嗯…」蓮絲亞納停下準備投擲的動作,用手蹭了一下臉,但其實是為了抹掉眼角的淚痕:「……說。」
蓮絲亞納的個性基本上就是這樣,雖然外在暴力但其實內心很纖細容易受傷的,如果克拉客坦白説是為了解決女性恐懼症她就會輕易原諒克拉客了,甚至是會滿感動的吧。
「哼哼……」克拉客語氣開始改變,用了怪腔怪調的發語詞。
沒救了,阿爾特大概知道接下來的發展。
「快說啦!」蓮絲亞納抽了下鼻子,似乎哭意未消;但手中的長槍燒的更旺了,阿爾特可以明顯感到周圍的溫度不斷驟升。
但克拉客似乎沒有注意到,不改那詭異的語氣開始說著。
「這一切都為了驗證一個偉大的事實!」克拉客華麗的站起身子,彷彿灰頭土臉的外表只是個假象;並刻意停頓了一下以增加戲劇性:「這是為了證明!……證明藍白條紋才是這世界上最適合女高學生內褲的顏色!!!」
熾熱的長槍不帶任何猶豫的從克拉客跨下穿過,將他制服褲檔給直接燒穿,並釘進走廊地板。蓮絲亞納投擲動作之粗魯,將不適合運動的制服裙子甩的在空中誇張的舞動。
校紀維謢委員在破壞公物啊……雖然阿爾特不敢真的說出來。
「啊,燙!燙啊!要死了要死了!」克拉客抱著自己的跨下痛苦的哀號著,一邊以彆扭的姿勢逃跑著。
「哈哈哈!天才!老二被燒掉…哈哈…老二被燒掉才不會死啦哈哈哈!」斯洛看著自己的傑作,笑到快缺氧了。
「可惡……」蓮絲亞納的臉變的比紅炎還要紅,看起來氣到快哭了一般,她的動作變的有些說不出的奇怪,開始用單手壓著校裙,但是完全沒有停手的打算,直接再召喚出另一把長槍,秒準著克拉客。「這次不會再偏了,你死定了。」
「不,等等!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說……」克拉客一邊逃跑一邊轉身回話:「藍白條紋最棒了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蓮絲亞納紅著臉怒吼,再次向克拉客投擲烈焰長槍,不過都被克拉客精準的操風技巧給吹偏,惱羞成怒的蓮絲亞納召喚出了更多長槍,發洩般的不斷擲向克拉客:「去死啦!變態!給我去死去死去死!」
「我剛剛在你丟槍的時候可是看到了喔!」克拉客賊笑著。「果然你也是藍白條紋派的吧!」
這傢伙不要命了啊,但是阿爾特覺得克拉客其實很樂在其中。沒想到蓮絲亞納真的是穿藍白條紋的,雖然阿爾特沒有親眼看到,不過蓮絲亞納的反應實在是太一目了然了,他們倆個實在很相配啊,阿爾特再次感嘆自己沒有個這樣的青梅竹馬。
蓮絲亞納暴怒的召喚出一把長槍,追向逃跑的克拉客。
雖然看起來很幼稚,但這是克拉客一直以來跟蓮絲亞納的相處方式,而且如果有對等的武器,克拉客也是不可能會輸的,畢竟槍術學科的第一名一直是在他們倆手中爭奪的,他們在槍術上的造詣是同年學生根本無法到達的境界,這大概多虧於撫養他們倆長大的林族;位於帝都西方的狄亞拉林族有著一種獨特的槍術,不過現在世界上唯一會這槍術也只剩下他們倆了,畢竟狄亞拉這個名字在“那次意外”後已不復存在了,就像過去的克拉客一樣,都已經永遠的消失了……
地板依舊冒著煙,多了幾個焦黑的穿孔跟滿地的碎石,他們倆大概會被學校記過吧,阿爾特想著同時,發現到幾灘小血池在匯集在凹凸不平的走廊上。
怪了,阿爾特記得克拉客並沒有受到實際會失這麼多血的傷害啊?
「喂……斯洛,你的手……」阿爾特發現血跡的源頭的了,剛剛斯洛用來玩弄昆蟲屍體的小刀現在正插在斯洛自己的手臂上,大概是因為剛才蓮絲亞納丟擲的長槍造成的意外,現在鮮血正沿著他整支手流下並不斷低落在地面。
「呀……這下麻煩了。」斯洛似乎現在才發現自己受了多嚴重的傷。
「你……這個……這樣沒事嗎?」阿爾特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那個小刀刀刃足足有兩根手指長,直接硬生生的刺穿了斯洛的左手臂,而且剛才的小爆炸似乎還讓許多小碎石嵌進他的皮膚,血液多到讓他的整個袖子都濕透了,現在仍然可以看到血液從刀刃跟皮膚的接口裂縫中不斷溢出。
阿爾特光看都覺得已經夠痛了,大概除了小時候經過異端審問庭後院時他這輩子還沒看過這麼多血,就連實戰課意外摔斷手的同學都沒流過著麼多血,但是最詭異的是斯洛竟然一點都不覺得訝異,連因痛楚而感到不悅的神情都沒做出,他反而……一如往常的,笑了。
「麻煩死啦,哈哈。」斯洛笑了一下,豪不猶豫的扯出小刀,在鮮血即將從那破爛的傷口湧出時,斯洛流暢的用衣袖布條大力壓住傷口,並動手嘴巴一起將布條綁緊。
「喂……」阿爾特想幫忙卻動不了手,他覺得自己反而有些慌亂了,明明受傷的根本不是自己。「我住宅那有個專門看管我健康的醫生,我讓他幫你……」
「沒必要啦,看起來沒傷到骨頭,我回家自己吃個藥就好了桑提亞斯這裡你們聖族一堆,隨便偷到的藥都是高級貨,死不了的啊。」斯洛確認有將傷口綁牢後,試著活動了自己的手,完全不在意是否會扯開傷口。「看來這幾天這隻手會很不靈活啊,麻煩死人了……」
“回家”這個詞對斯洛是完全不同的意義,因為他指的並不是真正的“家”而是位於學校圖書館閣樓的一間密室,這是斯洛當初逃脫異端審問時所躲藏的地點,大概除了身為哥哥的阿爾特知道以外,這世上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斯洛的秘密藏身點了,就連跟斯洛最好的克拉客都不知道了,這大概是因為斯洛打從心裡根本不信任任何人類吧。
而且阿爾特也注意到了,斯洛剛才說了“你們聖族”而不“我們”,不過在知道斯洛的成長背景後,大概沒人敢逼迫斯洛對蘭斯勒聖族有任何歸屬感吧。斯洛儘管是阿爾特的弟弟,但他根本不被任何皇族承認,就連他的親生母親都不承認他這個兒子了,但也正是因為他的母親是教皇所以才不可能承認自己孩子是個異端吧,所以阿爾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斯洛。
另一件詭異的事就是,儘管剛剛造成了這麼大的轟動,還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斯洛的存在,所有人都將注意放到了蓮絲亞納跟克拉客兩人身上,有些少許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身為皇子的阿爾特,但就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斯洛的存在,就連現在他滿手是血也一樣,彷彿斯洛根本只是個不存在的幻覺,阿爾特真的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巧合,但是一般人真的難以發現斯洛的存在。
阿爾特不確定自己是第幾次這麼想了,但他再次發現他真的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弟弟。
「唉……」阿爾特嘆了口氣,既然斯洛不在意自己的傷口他也不打算在面對這個話題了,所以他現在準備開始進入正題了,正好蓮絲亞納跟克拉客都不在場。
「其實,你昨天就已經回到桑提亞斯了吧。」阿爾特突然這麼開口。
「哈哈,果然被發現了啊。」斯洛無所謂的回話,把自己身上的血往牆上亂抹,弄出一些像命案現場一樣的血跡。
「昨晚那個果然是你啊。」阿爾特記得很清楚,昨晚在儀式殿堂樑柱上的刺客般的人影果然就是斯洛,但是如果斯洛只是鬼鬼祟祟的躲在樑柱上這倒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問題是他躲的是儀式殿堂的樑柱,而且在神祕的消失一年後偏偏在那個少女降臨的時候出現,這問題可就大了。
「為什麼你會出在哪?…身為異端又最痛恨宗教的你,為什麼在失蹤一年後會偏偏出現在哪?」阿爾特雖然有在逼問的傾向,但面對滿手是血的弟弟他實在沒什麼脅迫感,不過無妨,阿爾特也不是在責怪他。
「這個嘛……我想想。」斯洛坐在扶手上,用鞋尖頂著沾滿自己血液的小刀刀柄,讓它垂直保持平衡著,阿爾特不得不承認的動作其實挺具難度的。
「喔!這個怎麼樣!」斯洛像想到什麼有趣的理由大聲的叫了出來:「那天晚上天空突然出現了巨大的光柱,我就跟著進中央教堂看看啦。」
原來是昨晚的光柱真的穿過了教堂頂部啊……阿爾特想著,才怪。
「駁回,在光柱發動前我就看到你多在樑柱上了。」
「呀,是這樣嗎?那我換個理由好了,嗯……」斯洛故作思考樣。
阿爾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他是沒有探究弟弟隱私的興趣,尤其是斯洛黑暗的過去跟現在這該死的宗教有很大的關係,所以他知道斯洛有許多不想提及的事是正常的;他現在只是單純想了解現在他房間裡的少女到底是什麼鬼東西而已,而既然斯洛昨天剛好那麼巧的出現在那裡或許真的知道些什麼。
「傳聞我偉大的哥哥要接收神的至高旨意來拯救世界,所以我出於關心的在一旁默默看著?」斯洛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個回答。
說到拯救世界的旨意什麼他到現在其實還是不知道,也就是房間裡多了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而已。
「駁回,昨天的是儀式也是秘密舉辦的,除了跟我一起進去的克拉客沒有其他人知道……唉,你實在不想說就算了啦。」阿爾特看他這個樣子也懶的繼續追問了,反正他再怎樣也是不可能知道關於那個少女的真實身分,說實在昨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太不科學了,那種神話一般的現象斯洛也是無法解釋的吧。
「你其實想問的是昨晚突然出現的那個少女是誰吧?…不,或許該說“它”是什麼吧?」斯洛像早看出阿爾特的心思邪笑著。
阿爾特莫名的感到不悅,並不是心思被看穿什麼的而是斯洛稱那少女為“它”,但他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畢竟那少女確實不像人類,她儘管有著人類的外表,但是不屬於任何人種,而且─雖然這麼形容很無禮,但阿爾特認為是最貼切的──她身上真的沒活人的那種生氣。
「不管是誰都會好奇的吧?那麼突然的就出現的一個女生,還是什麼神之使者的鬼東西,而且又指定要來找我,我有可能不在意嗎?」阿爾特突然想到那少女貌似從沒用神之使者這個稱呼自稱,不過有可能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多少對話。
「啊,了解,我整理一下情況……總而言之呢,老哥你是個蘿莉控。」
「……啊?」
「不,不用擔心,我不會因此歧視你的。」斯洛露出了一點也讓人放心的笑容。
阿爾特想反駁但又說不出什麼,說實在要否定那個生物很可愛這點其實有些困難。
「算了,我要回去睡覺了。」阿爾特直接迴避這個話題,開始往校門的方向走去。
「別逃啊混蛋,哈哈哈,還被我真的說中了啊。」斯洛站在扶手上,像走獨木橋一樣保持平衡的跟了上去,但儘管他已經做出這麼大的動作了,校園內依舊沒有同學將視線放到他身上。
「怎麼可能有人對剛見面的人產生興趣啊,有不是什麼愛情故事,更何況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由來,連名字都不都知道了……」不過就目前來說阿爾特倒是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討厭她就是了,雖然她的存在仍舊完全是個謎,但是阿爾特又不覺得她很陌生,這種感覺實在說不出的怪。
「還沒放學啊老哥,這麼急著去拯救世界嗎?哈哈哈,還有一節課喔,身為王位繼承人可是人民的榜樣喔,怎麼可以翹課呢?」
「反正下節是歷史,我本來就沒打算上。」
阿爾特一直以來都痛恨歷史,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並不是因為歷史難讀或是他這門科目成績很差之類的通俗理由,而是純粹出自於內心的對過去那些死人沒半點興趣,聽著那些幾百年前就被滅亡的王朝實在令他感到莫名的不悅,有時候甚至誇張到純粹聽課就會心悸或是反胃,就因為這莫名奇妙的理由所以逐漸憎恨它;總而言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不在上歷史了,去了也會聽到睡著而作那該死的惡夢。
「真可惜,我難得回來學校呢。」斯洛笑嘻嘻跳到走廊另一端的扶手上。
「畢業生就給我閉嘴吧。」阿爾特其實仍對斯洛已經畢業這件事感到滿訝異的,就算他看上去非常輕浮,但其實相當博學多聞的,從沒來上過課就自己在一年級時修完整個高學校的學分了,難道住在圖書館真的有差?
「哈哈哈,不過實戰課的話我到是可以考慮看看喔。」斯洛停下腳步,坐在扶手上懸空晃著腳。
一年多不見了阿爾特差點忘了他的弟弟跟克拉客那個白痴一樣是個好勝的戰鬥狂,但是比起常勝的克拉客,斯洛基本上從來沒有打贏過一場正式就是了,畢竟他身體一向虛弱,而且身為異端又沒有任何血統能力,經常敗仗倒是理所當然,只是那驚人的好戰意志以及一股拼死要獲勝的意志實在相當可怕。
「別弄死自己就好啊。」阿爾特並沒有隨斯洛而停下,繼續往著校門的方向走去,反正斯洛也沒有要跟著他回住宿。
「喂,救世主老哥!」斯洛在後方叫著:「最後送你一句話。」
阿爾特停下了腳步,有些好奇斯洛突然變的有些正經事打算要說什麼,或許是他這一年消失都幹了什麼?對於這個阿爾特倒是有些好奇,畢竟他從出生以來從沒離開過桑提亞斯盆地這個大的要命的帝國首都;不然就是關於那個少女的事?雖然他不覺得斯洛能知道什麼,但是就算是猜測或推想也好過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
「當你發現這世界的所有一切是建立在錯誤的根本上,難道它還有值得保護的價值嗎?身為救世主要做的可不是拯救這個錯誤的世界,因為救了也只是將最初的錯誤繼續蔓延下去而已……那麼,救世主到底要怎麼辦呢?拯救世界難道真的是正確的嗎?」
「你在說什麼……?」阿爾特轉身,但是斯洛早已不再了,一如往常的連聲再見也沒說就消失了。
救世主什麼鬼的又不是我自願的……阿爾特發現自己竟然因為斯洛剛剛那簡單的依據而感到了恐懼,他彷彿現在才認知到現實……這世界,確實已經距離毀滅不久了,沒親眼目睹到並不代表它沒有在進行,和平的日常讓阿爾特成為逃避現實最好的理由。
這一切,阿爾特看著校園的樓房以及其他與他同齡的學生,難道真的都已經瀕臨滅亡了?
「三個月。」
方才回程的路上,阿爾特遇到了教皇,不,不如說半路被攔了下來。
至於自己翹課的行為是怎麼被發現的其實他也不是那麼意外,雖然沒有隨身護衛,但身為唯一繼承人的他一直都很缺乏隱私的。
三個月,教皇當時是這麼說的。
「開什麼玩笑啊……」阿爾特無力的將頭靠在自己住宅的大門上。
阿爾特稱為“住宅”的這個地方其實也就只是在學校後的學建區蓋的一間小屋子罷了;他所就讀蘭斯茵學院是皇族學校,雖然在帝國統一後因為要接收各族貴族而改成了貴族學校,但還是保留了學建區這個傳統,沒有像一般學校有所謂的宿舍,畢竟是來自各族原本皇家的子弟,為了避免紛爭這種學建區的制度還是流傳了下去。
但阿爾特對這間小屋子的要求倒是不少,他從不是個喜歡高貴無華的人,但是不知為何在挑選房子時就有各種要求。由北方常見的白色桑奧樹為主題,對於冰不是在寒帶的小木屋來說這建材可是相當稀有的,不但使整間屋子避寒效果十足,在美觀上更是不用說,而其中客廳一定要有一個壁爐,儘管根本沒有實際作用,但阿爾特就是相當享受這氣氛;而房中不使用高能的照明晶石,而是樸素的燭台,這雖然使房內時常昏暗不明,但他就是說不出的喜歡,或許這就是自己被稱為老爺子的原因吧。
「薩倫多領地已經淪陷了,我們沒多少時間了。」教皇當時都露出了平常不可能出現在公共場合出現的表情。
阿爾特那時瞬間就明白了,教皇指的是人類剩下三個月了,而會特地來告知他是因為他們已經真的束手無策了,只好依賴他這個“神諭中的救世主”,催促他從所謂的“神之使者”口中得到指引。
「關我屁事啊……」他將頭往門上輕敲,可笑的希望世界門只是個天大的謊言,或是個虛無的陰謀論。
依舊……沒有實感。這只是被單純得知了件事實,阿爾特的地理學不差,但因為從沒離開桑提亞斯,所以他也沒概念薩倫多離這裡實際上到底多遠,也沒概念那些“鐵骸”離他們有多近,他只記得薩倫多得農業挺發達以及特產是澀燕酒而已。
剩三個月,約十三個禮拜,人類就要滅亡了。
感覺跟之前說的半年一樣,儘管縮短了一半,仍舊很不現實。
下決定了,管那個少女什麼來歷,就算聽起來愚蠢透頂,阿爾特也絕對要從她身上問出任何能解決世界末日的問題。
「我回來了。」慣性的轉動鑰匙,打了個招呼,將門推了開來。
怪怪的……他至十二歲以後就開始自己住在這了,僕人雖然還是有的但只有定期會來清掃而已,基本上這裡一直只有他自己而已,所以當他突然這麼自然的打招呼反而有種很嚴重的違和感。
暖紅色。這是現在世界的顏色,夕陽靠在盆地邊緣,將世界切出了一層焰火般的紅黃色。
溫度宜人,山腳的陰影逐漸蓋了過來導致現在沒了白天的熾熱。
這種感覺不錯,有種很懷念的感覺的,在暖紅色的世界步入家門,回到等待已久的某個人身旁……這種感覺真的不錯。
「奇怪,搞什麼啊……哈哈。」莫名的笑了,明明從小到大都沒發生過這種事,為什麼會有這種說不出的似曾相似感覺?他突然想到自己昨晚第一次哭出眼淚來時的情境──對,就是當時那種感覺。
不過房子內依舊毫無生氣。
那個少女在房子裡呆了但這裡卻完全沒有被人動過的感覺,連半盞燈都沒點燃。
「難道還在睡……?」阿爾特已經大概猜測到為什麼了只是覺得這實在不太可能。
雖然感覺很蠢但阿爾特還是敲了下自己的房門。
沒回應。
心跳無故的加速,這種充滿空虛的不安是什麼?難道自己擔心做晚的一切只是的虛幻的假象?不,正常來說這不是好事嗎?那少女如果不是真的不就好了,如果那少女不純在這一竊無法解釋的現象或許也會跟著消失,或許拯救世界這可笑的責任就不會壓在他身上了,可是為什麼就是會如此的害怕……
「我進來了……」阿爾特覺得自己怪蠢的,為什麼會突然擔心成這樣?
床上明顯有突起的一包,而且床邊孩掛的一件黑色洋裝。
「呼……」阿爾特不得不嘆了口氣,嘲笑了下自己愚蠢的妄想。
人好好的怎麼可能消失嘛……
看著床上的黑色洋裝他才想到,難道這女的昨晚睡覺的時候是穿這個?雖然他自己也是穿著校服睡的,畢竟是他是昏倒了。
「喂,起床啦。」阿爾特推了下床上那一包,他自己好像從沒睡超過二十小時過,這女的是有多能睡啊?
「嗚……」那少女依舊閉著雙眼,慵懶的背對阿爾特坐了起來,從棉被堆中冒了出一顆有著白色秀髮的頭,像是盛開的死亡之花。
「啊……你…你回來了。」少女口語腔調相當不自然,並不像昨晚那樣流暢;要阿爾特做比較的話,昨晚像是準備模仿人一般,而且還努力記了很久才能說的出來,但今天的彷彿是小孩子剛學會開口般的稚嫩。
「嗯,我回來了。」阿爾特拖下難穿的制服,坐在床的邊緣。
「哼嗯──」少女伸了個懶腰,棉被滑落肩膀邊緣,露出過白的光滑皮膚,整個白色長髮順著脖頸蓋下來直到圓潤小巧的臀部。
阿爾特總覺得她的皮膚白的相當不自然,像是完全沒有受過陽光照射,莫非她來自完全沒有陽光的世界?阿爾特胡思亂想著。
「……妳的衣服呢?」阿爾特其實白問的,因為他也知道那黑色洋裝正掛在床緣,而且他房間當然不可能有其他少女可穿的服飾。
「啊…?」少女將身體半轉過身,努力的將瞇著的雙眼睜開,赤紅的瞳孔中滿是迷濛。
「……妳別轉過來啊,我可不想被誣賴什麼的……幹麻脫掉衣服?」阿爾特雖然這麼說但並沒有別開眼睛,畢竟是難得正大光明可以享受的福利,不過羞恥心立馬灼燒著自己的臉。
又不是自己被看臉紅甚麼啊……阿爾特嘲笑沒看過世面的自己。
「……不舒服……那個什麼來著,嗯,對,好熱。」少女整理著詞彙,有點皺著眉頭對阿爾特的房間表示不滿。
「不行了……好熱……」少女將雙腿抽出棉被下,然後將下巴靠在膝蓋上撐著頭。
「誰叫你不開窗戶啊……」阿爾特發現窗戶仍像早上一樣閉死著,估計下午的陽炎已經這房間變成烤箱了,若不是這少女睡昏了頭就是她根本不俱備基本常識。
「雪……雪飄進來,很冷……」
「……離初雪還有兩個月啊,哪來的雪。」桑提亞斯位於大陸中部,冬天來的比較晚一些,現在這種天氣根本不可能下雪;這麼說來,這少女似乎對雪抱有莫名的執著,昨晚也提到了雪,莫非她來自的地方經常下雪?
「這樣啊……」少女面無表情的說的,不過阿爾特把它解讀為失落之類的情緒。
意外的,好溝通?至少目前對話很順利,完全沒有奇怪的尷尬感,就像非常日常的對話。
在發現少女並不在意自己的眼光後,阿爾特變肆無忌憚瀏覽著少女全身,希望能在恥力到達極限前將少女每一寸細嫩的肌膚刻進腦子裡。
「你……那個,名字?」少女用撐起身子爬向阿爾特,紅色的雙瞳進入他的視線,讓他實在沒膽繼續看下去了。
「呃……別動了,在亂動會被我看到那個…嗯?……你不穿內衣的啊?你不害羞的嗎?」
啊,真的死而無憾了啊……雖然因為是靠著膝蓋的姿勢而不能看到完整的景象,但阿爾特還是給出了最高評語。
「習慣了……不對,是因為……那邊沒有衣服可以穿的。穿了也沒有意義。」少女像貓一樣伸曲著身體,但馬上又無力的倒下,將臉直接埋進床裡。
「在說什麼啊……」阿爾特察覺到一絲的不對勁了,少女位於下腹那邊有著奇怪的傷疤,像是植物的脈絡般……
心臟項被凍結般的疼痛,他意識到自己根本完全不了解這少女,而且他對真相感到無比的恐懼。
「啊,麻煩死了。」阿爾特不敢在看那少女的身體了,罪惡感實在太重了,也不敢去猜測那疤痕的由來,或許他在害怕的什麼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吧。
「喏,穿著。」阿爾特從床櫃裡翻出一件室內穿的休閒上衣,往少女大約的方向丟去。
「嗚。」少女發出了聲呻吟,看來丟中了。
阿爾特聽到些布衣摩擦的聲音。
「你啊,是來自有下雪的地方嗎?是北方的哪一國嗎?」基於好奇心還是問了。
「不是…那裡,沒有雪,不是北方,不是這個世界……那裡是白色的,可是沒有雪,什麼都沒有……」少女以幾乎沒有起伏的語氣輕聲說著。
「等下,不是這個世界?該不會真的來自什麼天界吧?」這可是重要的關鍵字啊,阿爾特可沒想到那些教徒是真的召喚出來自別的世界的人,不如說阿爾特根本不相信有其他世界的存在,縱使昨晚發生了那些極不科學的現象,但他實在很難接受事實與那些宗教有關。
「天?……不是,是下面,是從下面來的……那個,地、地下來的。」少女若無其事的說,阿爾特看了下她,發現衣服穿反了,而且沒有褲子下半身依舊裸露在空氣中,雖然因為身材相對嬌小而被衣服蓋著大腿根,但依舊讓阿爾特血液再次沸騰……不,不如說效果更加顯著了。
「到底在說什麼啊……」阿爾特從疑問中得到了更多疑問。
「地下,那個世界,沒有雪……可是,家,我的家……有雪,一直一直下著雪。」少女依舊努力的編織著語言,不過與氣略有提升,難道是含有有些高興成份在內?
「妳啊,難道喜歡下雪?是想回家?」阿爾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下雪,畢竟桑提亞斯這個盆地其實沒這麼冷,雪也是好幾年才會勉強出現的,不過他倒清楚自己最討厭下雨了,那詛咒著他的夢境也是,永不停止的下著血雨。
「嗯。下雪,最喜歡了。」少女的略帶哀傷說著,不,她其實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不過是阿爾特自己胡亂解讀罷了。
「那你不回家嗎?還是說你家也不是在這個世界之類的……啊,當我沒問…」才剛發問阿爾特立即就後悔了,而且阿爾特也意識到自己不停的發問實在是件很沒水準的事。
「沒了,很久以前,全部都已經,沒了。」少女眼神回歸虛無,像靈魂被抽空般的空洞。
「抱歉,那個……」阿爾特完全慌了,他根本沒想到那個少女會出現這種反應,明明不是他的過錯,他也沒必要對這陌生人負任何責,但他的心臟出現劇痛,彷彿肺部的空氣被抽空般。
「如果,」阿爾特知道自己的臉紅到炸了,但他還是必須這麼說:「不介意的話,跟著我也沒關係……就算以前的家沒了,待在這裡也沒關係啦…」
少女歪了歪頭,玩偶般精緻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就是那個啦,我好歹也是皇子什麼的,處理這小是很方便啊,一個房子什麼的簡單啦,喜歡下雪的話我在北方分配到的一個領地什麼的也可以啦……嗯,這是這樣。」我他媽的在說什麼──阿爾特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告白的青澀中學生,雖然自己也確實沒有任何告白經驗。
「一起,住……就是指那個,同居?」少女明明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阿爾特卻擔心的怕她厭惡了,或許是心理作用,阿爾特甚至直接排定自己被厭惡了。
「沒、沒啦!不過,如果你不介意……」
「嗯,變態。」並沒有表現任何不願意,語氣平淡的罵了他。
「咦咦咦?!就那麼不願意嗎?!」果然被討厭了?!真想一拳揍死自己,阿爾特還以為昨晚能睡再同一張的她不會介意跟他同居的,雖然自己也知道成功的機率很低但也沒想到會被罵的這麼直接。
「那麼,約定好了……要一起回北方。」
「啊……啊哈哈,我還以為你在不高興什麼的……」
「約定。可以嗎?」少女似乎很在意這個。
「啊啊,當然可以,我答應啦。」前提是人類那時候還沒有滅亡。像是殘酷的現實在阿爾特耳邊輕語般,他想起了世界的現況;要是腦子還正常的人根本不可能在這時候往北跑,不如說最今南遷的難民大概破了歷史上新的紀錄了吧?
「嗯。」少女似乎滿足了,但仍沒有笑。
不,現實的狀況他是知道的,有些事還是不得不做。
「那個,你知道現在北方的那個世界門打開然後跑出一堆怪物什麼的啊,人類就快要滅亡了,所以如果你真的是什麼使者之類的可以告訴我們要怎麼拯救事件之類的嗎?」阿爾特一股氣全部說了出來,畢竟這些話實在中二到極限,他沒這羞恥心一句句詳細的說出,他真後悔沒帶克拉客來。
「?」
「完全狀況外啊你這傢伙……」阿爾特嘆了口氣,雖然那少女剛剛確實說了自己是來自什麼地下的世界,但是在聽到阿爾特的問題後呈現了滿臉茫然,大概是真的完全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
「算了,反正本來就不可能的,一個被選為救世主的少年跟來自異世界的美少女要拯救世界什麼……天啊,光說出來就覺得害臊了。」
「…特…那個…特?你的,名字?」
「阿爾特。家族姓氏什麼的就算了,叫阿爾特就好。」畢竟家族姓氏是蘭斯勒,也就是現在第二和平帝國,如過被人用帝國來稱呼阿爾特大概會羞恥到想自殺。
「阿……阿爾特,嗯,阿爾特。阿爾特阿爾特……」像是在努力記著一樣,少女重複了好幾次,讓阿爾特聽到都覺得不意思了。
「記住就好了不用一直說啦……」
「那個,阿爾特……阿爾特還當救世主嗎?」少女突然這麼問。
「唉……」阿爾特覺得自己再繼續嘆氣或許真的會變老:「誰叫我住在這世界……我沒得選啊,我也想好好的過一般人的生活啊!但世界就要毀了又沒人能救,死馬當活馬醫吧。任何手端都試試也好,說不定真的能拯救世界,這樣我才能繼續過正常人的生活啊……」
「啊,抱歉,口氣衝動了點,這些話一直沒跟別人說過,說出來就有點激動了……不是在生你的氣。」不過那少女看起來根本不在意,表情幾乎沒有改變。
說起來可笑,這些阿爾特壓抑這麼久的話竟然只能對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說,他的人生怎麼了?
「這個……」少女拿下了髮飾,銀白的瀏海蓋下了一半額頭。
阿爾特記得很請楚這就是昨晚那個發出光線的紅水晶,而現在當少女的手碰到的一瞬間,紅光再次射出,像昨晚一樣直指阿爾特身上。
「如果,阿爾特…真的想要拯救世界的話,它會說,位置。」少女伸出手,打算將水晶教給阿爾特。「如果不想的話……也沒關係,阿爾特,做自己想要的事就可以了……阿爾特想要什麼,它都會告訴你……只要你是真心想要的,它都會告訴你。」
「等等,你是認真的?」阿爾特實在不相信什麼魔法道具這種東西,雖然這少女並不是來自這世界所以這或許是什麼他所不知道的科技也說不定,但這理由還是很難讓自己接受。
要開始了,阿爾特知道一旦接受下這個水晶,這一切就沒辦法回頭了。
「這個…會告訴你最想要的東西在哪裡,如果拯救世界……真的是阿爾特的願望。」
「願望?……才不是那麼高尚的東西。」阿爾特冷笑般的自嘲了聲:「……我只是想過著正常人生活的一般人而已,拯救世界、成為正義使者、像英雄搬犧牲的鬼發展我從來都不是我的願望,在未來也是不可能的,拯救世界不過是逼不得以的選擇罷了。」
語畢,阿爾特拾起少女手中的水晶,血紅的光芒彷彿是散發出人的本能渴望,像是早已看透阿爾特的真心。
「拯救世界不是我的願望,但是我會做到的;拯救世界不過剛好是我不得不做的而已……所以,告訴我怎麼做就好。」紅色的光線筆直射出,在地上投影出一道平面,一個由光所編織的一幅平面地圖。
「還真的出現了……」這神奇的影像倒是沒嚇壞阿爾特,到不如說他已經逐漸在適應這些不極度不真實的事實了,他有預感,接下來這趟旅程將發生更多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了,這點程度不過是兒戲罷了。
由光所編織的血紅地圖是阿爾特所熟析的茵芬諾大陸,目前人類所涉足的所有範圍,除了大陸邊緣的無人地帶,這全是蘭斯勒帝國的疆域。位於接近正中央的世界之脊上有的微小凹陷,正是阿爾特現在所在聖城桑提亞斯盆地,全世界最符合易守難攻這個詞的存在,也是人類所有精華成就的匯集地。
鈴鈴……鈴鈴鈴……
而在不遠的東北處有個點不斷發著刺眼的紅色光芒,強烈的吸引了阿爾特的目光。並非出於視覺上的刺激而受吸引,而是本能的看向那發出強烈光點的位置。
他早就知道目標在那裡了,這絕非是因為現在這張地圖的提醒。不知為何,阿爾特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鏗鈴鈴……鈴鈴……
格外顯眼的亮點落於東北的伊司系山脈上,位於約近山峰的位置。
鏗!無形的鎖鏈纏上阿爾特頸部,纏住他的氣管,阿爾特難受的發出聲音。
「伊…伊司拉……?」阿爾特直覺般的默念出這個名字,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不自覺的顫抖著,甚至有些難受的喘息著。
鏗鈴鈴鈴……鎖鏈之間磨擦的聲音不斷在阿爾特腦中響起,甚至開始長出荊棘般的黑刺,扎進他的血肉之中。他往自己的喉頭上摸索著,然而什麼都沒有,別說血跡了,連鎖鏈都不曾存在,但這些都不重要,他的注意力早被伊司拉這個詞所吞噬了。
伊司拉,正是那光點所在的位置,著名的古代文明遺跡,據說正是雪族在第一紀元時的發源地,終年被狂風暴雪肆虐著,照那時代的科技人類根本不可能在那環境中生存,更別提組織成一個龐大的文明了。
但終究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老遺跡罷了,阿爾特甚至對這地名不完全了解,印象中只有傳說伊司拉族在破壞了神聖的寒冰殞岩後,一夜間受到詛咒全員死亡而導致滅亡。
但是為什麼自己的心臟如此悸動不安?像是被無數琴弦勒住般難受,明明自己對伊司拉的了解只限於民間傳說,卻能使自己有這麼大的反應?
鈴鈴鈴……這種感覺……是恐懼嗎?不,絕非是恐懼,這種感覺他知道,是憎惡。
像是小時候在比試中被高年級以體型所壓制而激起的那種殺意,然後將它無限倍放大,那種積極想要報復的怒火正式折磨著他的元兇。
鏗鈴鈴鈴鈴!
「伊司拉……嘶……」他痛苦的重複這個詞,像在細細品味這之中所帶來的恨意,無形得束縛將他的肉身咬的更緊,他瞥了下那窗上倒影,只看到一個金髮少年滿臉痛苦的抓著空無一物的脖子。
幻覺嗎?一旁的少女看起來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這鏈條與荊棘難道全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阿爾特從沒想過自己竟然可以如此的感受到憤怒,這種像是要將自身燃燒的怒火卻完全沒有由來,像是被人催眠後在腦中植入的純粹的無名火。
而這一切就來自那個地點,伊司拉;他心中所渴望的事物,就在伊司拉。
沒有回頭了,反正回頭也只是等著世界末日,不如真的去做點什麼,若真的能做到拯救世界什麼的、人或許會少死一點、到時候他繼任接管的世界也不會破破爛爛的;而且人類好不容易從幾千年的戰亂中解脫,難道一點和平的時代真的錯了嗎?拯救世界又不是什麼壞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排斥什麼,明明這是對的事啊?
這是好事吧?他重複問了自己一次,但卻可笑的想起斯洛在離開學校前對他說的那句話。不,不可能,拯救世界怎麼可能是件壞事呢?是吧?
不管在伊司拉等待他的是什麼,他知道自己必須去……不管理由為何。
鏗鈴鈴鈴……鎖鏈鑽破他的肉身,突入他的骨髓,深入他的靈魂……
「我……哈……哈哈……」阿爾特抱緊自己的雙臂,面色猙獰的跪倒:「我一定要…哈哈哈……到伊司拉!」
每道呼吸透過身體的每個細胞時,一陣陣酥麻的快感刺激著他的五官。
從顫抖的呼吸聲中,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嘴角正深深的勾進臉頰裡,他發現他已經完全無法阻止自己的笑容了。
第二章‧扎根於本能中的仇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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