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歷史悠久,自然建築物也都已經很久了。
外科住院醫師明育,因家裡離醫院路程遠,所以報到後就搬入了醫院的一號宿舍之中。到醫院沒多久,也聽科內學長姐們提起過,一號宿舍四樓的角落裡,有間鎖上從不安排員工入住的房間。
傳說那間房間曾有員工在裡面自殺,有的是說打過量安眠藥劑自殺,有的則說是上吊自盡。而會將房間封鎖起來的原因是,自從員工自殺後,入住的人員總是不安寧。
傳說中提到在凌晨時分,有人見到有位長髮女子坐在床邊梳著長髮,轉頭後面目猙獰望著他。此人害怕地倉皇退宿,爾後又有人搬入後,卻日日被鬼壓床不得安寧。為此四樓鬼宿舍的傳聞甚囂塵上,院方為了杜絕傳聞,就把那間房舍封閉起來,不再安排人員入住。
明育聽到傳聞也只是莞爾一笑,自己行得正又坐得端,倒也不怕這類靈異事件。況且自己入住宿舍這段期間以來,並未感受到任何奇異感受。傳聞聽聽就過,自己也就沒有多想。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明育入住屆滿九個月的時候,接獲醫院的通知,要請住在一號宿舍的同仁們打包搬家。
原來因為宿舍年久失修,院方向董事會積極爭取想要改建新宿舍,但是礙於經費不足,所以院方只同意整修拉皮。而二號宿舍於半年前淨空重新修整,已經煥然一新。所以就先安排一號宿舍中的住宿同仁們,搬入新的二號宿舍,而淨空的一號宿舍再進行內部拉皮修葺。
據說這是新院長跟上面董事會爭取來的福利,因為宿舍年代久遠,不但內部家具都已經老舊,衛浴設備也常出問題。因為爭取的經費有限,所以無法重新打掉舊大樓,再蓋一座新的宿舍,所以只得小而美的進行重新拉皮裝潢。預計把宿舍中的隔間全部打掉後重新裝修,也把原本的六人房配置改成了單人及雙人房。
明育搬入整建好的二號宿舍,感覺到耳目一新。
不但傢俱床組都是新的,衛浴設備還是新潮的乾濕分離。這讓員工們都士氣大振,紛紛讚頌新院長德政。
這天明育剛剛下刀,在手術室裡的員工餐廳中喝咖啡休息。這時候總醫師魏庭走到他身邊。
「明育,等等還有手術嗎?」魏庭手上端著杯咖啡,他一臉倦容似乎前一夜沒有睡好。
「學長,老師今天的手術都已經開完了。」明育望著魏庭好奇問道:「學長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魏庭搖遙手後有點無奈地說:「別提了,家裡上個月才剛剛添了個新生兒,每天晚上都雞飛狗跳的。我太太白天要顧孩子已經很累了,所以我都晚上起來幫忙泡牛奶。」只見魏庭又打了個呵欠後說:「唉呦,真是累人。」
「學長辛苦了。」明育見他疲憊模樣就開口問他,「那學長,我可以幫上什麼忙?」
「等等張副部長那裏還有台刀,你能不能上來幫忙?」魏庭用近似哀求的目光看著他,「我知道你應該等等就可以下班了,可是張副部長的住院醫師因為腸胃炎,剛剛去掛急診了,我實在調不出人來。」
明育點點頭後把手中的咖啡喝掉,「學長,沒問題,哪一房,我立刻過去。」
魏庭趕緊地拍拍他的背後說:「學弟,謝謝。下次請你吃飯。33房。」
「學長,那我記下來喔。」明育趕緊轉身把咖啡杯送進垃圾桶跟著趕緊進33房去幫忙。
魏庭又輕輕揉揉鬢角,心裡鬆了口氣。幸好明育很識大體又不計較小事,他知道找他幫忙,必定不會吃閉門羹。
他又看看手表,就快三點了,得趕緊進去把剩下的手術完成才行。
當明育進入33房的時候,刷手護理師們已經把病患擺位擺好,這位患者是甲狀腺癌症,要進行全甲狀腺摘除手術。明育邊刷手邊回憶著這類手術的步驟與注意事項,以防等等張副部長提問問題時,在旁開了天窗回答不上問題。
等他穿好手術袍戴好手套後,站在手術助手的位置上,一旁的房門打開,剛刷好手的張副部長走了進來。
只見刷手護理師們上前幫忙張副部長綁好手術袍衣帶,並且幫他戴上手套。
張副部長望著明育後問:「你R幾?」
「副部長好,我是今年的R1,我是明育。」口罩下的明育感覺到一絲緊張,跟著額頭上微微沁出一層汗水。
「嗯。」張副部長點點頭後又盯著他瞧並問:「上過total thyroidectomy的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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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total thyroidectomy,甲狀腺全切除術,是指切除全部的甲狀腺組織,包含兩側葉及峽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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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育點點頭後說:「報告老師,以前跟過三次刀,但都只是助手。」
張副部長接過刷手護理師遞過來的手術刀後望著他,「是魏庭叫你來這裡幫忙的。」
「是。」明育略為緊張地拿著抽吸器,身為助手就是在手術過程中協助主刀醫師順利完成手術。他等候張副部長下刀後,要把血液抽吸乾淨,避免影響手術視野。
張副部長似乎很滿意這個安排,於是就開始下刀,過程中明育很精準地抽吸掉因刀切而流出的血液,並且都專注在手術過程之中。這台刀也很順利地完成,最後縫合後,張副部長放下針線又看了明育一眼。
而此時明育正在幫病患的傷口貼上無菌敷料,張副部長很滿意他這次跟刀的表現。
「明育,作得不錯。」張副部長退到一旁開始脫手術袍,他邊摘除手套邊說道:「你是台北人嗎?」
「副部長,我是南部人。」明育貼好敷料後也退下手術台,走到張副部長面前。
「噢,那你住宿舍嗎?」張副部長走到一旁去洗手。
「是。」
張副部長好奇地問他,「新宿舍住起來很舒服吧。」
「是蠻舒服的,裡面設備都很新,衛浴設備也是新的。」
張副部長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年輕時刻,「你們比較好命呀,我以前來醫院當住院醫師的時候,宿舍裡還有老鼠呢。有時候半夜都跑出來把我們的食物都吃光光。」
「老鼠!」明育倒是沒有想過會有這類的事情。
「是呀,那可不是從實驗室裡偷跑出去的實驗鼠,而是真的老鼠。」張副部長伸出手一比,「大概有這麼大。」瞧他比出來的長度,約莫是15公分左右。
驚得明育說道:「居然這麼大一隻呀。」
「是呀,所以還是你們比較好命。一到醫院沒多久,就換了新院長,這次宿舍改建拉皮,是新院長跟董事會那邊積極爭取的。」張副部長推推眼鏡後說:「本來想整座舊宿舍打掉重蓋,但是又沒地方可以讓員工先行搬出去住,沒有宿舍可是很麻煩的事情,所以才會用修整拉皮的方式來解決。」
張副部長拍拍明育的背部後說:「你們可真幸運,不用跟老鼠為伍了。」跟著他就自顧自地離開了。
而明育則是幫忙護理師把病患移到小床,然後轉送到恢復室觀察。
此時麻醉科護理師也好奇地跟明育打聽,關於宿舍的事情。
麻醉科護理師望著明育追著問:「明育醫師,你搬進新宿舍之前,有住過舊的一號棟宿舍嗎?」
明育點點頭,「有呀,我是前陣子才搬到拉皮好的二號宿舍。」
麻醉科護理師神秘且小聲地追問:「那你住一號宿舍的時候,有沒有……有沒有遇到那個、那個?」
那個、那個?這般隱晦的問法搞得明育滿頭問號,他不解地望著麻醉科護理師問:「是哪個哪個呀?」
「唉呦,就是那個呀。」麻醉科護理師伸出雙手筆直向前,那是殭屍模樣的意思。
「噢,那個呀。」明育總算搞懂麻醉科護理師想問問看,他是否曾經遇上鬼。
只見他堅定地搖頭且說:「沒有。」
麻醉科護理師帶點失望地口吻說道:「那你的八字一定很重。」
「八字很重?」明育笑了笑後說:「八字重就一定不會遇到鬼嗎?姊姊怎麼不說是我行俠仗義,所以一身正氣凜然呢?」
麻醉科護理師伸出食指輕輕搖晃著,「你不知道,一號宿舍裡面,以前鬧過鬼。」
這話讓明育聽得一驚一乍,以前住過的地方鬧過鬼,那自己不就很幸運,居然全身而退了。
麻醉科護理師輕嘆口氣後說:「以前,有同仁在宿舍裡上吊自盡,聽說發現的時候,都已經長蛆了。身邊也沒留遺書,警察調查了很久,也查不出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讓他這般想不開。」
噁。明育光是想像有人吊在天花板上,身上爬滿了蠕動的蛆體,忍不住剛剛喝下的咖啡就要自胃部逆流而出。
「這是一件自殺案件,還有另一件是穿著整套紅色衣裝,然後在宿舍裡吃安眠藥又割腕而死掉的。」麻醉科護理師伸手比著自己的手腕處,「聽說他使用的是手術刀片,所以十分銳利,被發現的時候,宿舍裡滿地的血跡都凝固成豬肝色。人被葬儀社抬走以後,那間宿舍裡充滿血腥氣味,久久無法散去。後續打掃人員用盡全力都法將以是豬肝色的瓷磚地板清潔乾淨,最後只好把所有的地磚都敲掉重新鋪整。」
明育下意識吞了口口水,雖然身為外科醫師,日日都與刀械血液為伍,但這些日子以,還真沒遇上滿地血跡的狀態。
大抵也只有殺人的場面可以比擬,這類割腕自盡的狀態了。
明育與麻醉科護理師聊過天以後,當天晚上他也沒心情點肉類來吃,又是豬肝色、血液滿地,不然就是蛆蟲滿身,惹得他胡思亂想好多天。
幸好,外科的事情多又忙碌,幾天以後他就漸漸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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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育搬入新宿舍後,日子正常,也從未遇上類似麻醉科護理師所說的狀態。明育心想可能自己真的如同她所說,八字頗重,所以靈異世界裡的那些阿飄之類的物體,與自己產生絕緣狀態。
而在明育升上第二年住院醫師的時候,科裡來了一位新的學弟。聽學長們說,這位學弟有點背景,要明育特別地好好照顧。
至於這份強大的背景究竟為何?明育也是經由魏庭提點後才知道,原來學弟是院長的兒子。
明育首度與學弟接觸後,心裡有點戰戰兢兢地,但是聊過幾句後發現,學弟其實很好相處。也不是那種打著父親是院長的旗幟,而在外囂張度日的角色。
學弟名叫蔣復詞,經過幾個月相處下來比較熟稔後,明育就直接喚他復詞。
兩人有時候一起上刀,有時候一起打報告,久了以後兩人的感情不錯。蔣復詞也很認真,他曾經對明育說過,因為父親是腦外科名醫的關係,他在醫學院求學的時候,常常背負著父親名聲的重擔而覺得很累。
明育也利用與他一起吃飯聊天打屁的時候,要他放下那些世俗看法,勇敢作自己就好。蔣復詞對於明育的言詞鼓勵,也感覺到十分暖心。
只是,蔣復詞進入外科半年後,卻常被人抱怨上刀時打瞌睡,不然就是動作反應很遲鈍。
因為他的背景因素,讓科裡幾位主治醫師大都敢怒不敢言。所幸後來就都不讓他來上刀當助手。
明育聽魏庭提起過這件事情後,覺得這樣對蔣復詞不好,於是就約了他下班以後到宿舍喝酒聊天。
這天,兩人下班後到附近快炒店買了幾樣熱炒,加上一手啤酒後,明育帶著蔣復詞來到自己的宿舍。
蔣復詞進入宿舍後四處看看,跟著對明育說:「學長,你們二號宿舍跟我們一號宿舍一樣欸,東西都好新喔。」
「就差不多時期一起拉皮的,自然裡面配置都一樣。」明育遞了瓶啤酒給他後說:「聽說是你爸爸去跟董事會爭取的,所以才有了舊宿舍拉皮整修的經費。」
蔣復詞接過啤酒後靜默不語,過了半天後才望著明育問:「學長,大家是不是都因為我爸爸是院長,所以不敢叫我上刀?」
明育放下啤酒好奇問他,「你也覺得大家不叫你上刀嗎?」
蔣復詞點點頭。
「你最近身體還好嗎?學長跟我說,你跟刀的時候都在打瞌睡。」明育擔憂地望著他,「身體沒出問題吧?」
蔣復詞似乎有著難言之隱,想了許久後才開口問:「學長,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鬼?」明育不解地望著他,「你遇到鬼了?」
蔣復詞先是點頭,跟著又搖頭後說:「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遇到鬼,但是我最近都睡不好。」
「睡不好?怎麼說?」
「其實我都很早就睡了,但是卻越睡越累。從我搬進宿舍後,老是夢到一個女孩子,先是叫我的名字,跟著又拉著我一直跑步。整個晚上我都跟著她跑,天亮以後就覺得腿膝痠軟不堪。而且整個人疲憊不堪,就好像運動過度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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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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