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晴空萬里迢迢,市集人聲鼎沸,此起彼伏,人間驚鴻一瞥,莫過於凡人匆匆歲月,好不暢意,樓館內人影錯落,氣氛熱鬧。
黑衣男子位居高樓之上,一手托著下巴,笑看樓下趣事,邊數落道:「這楚勝寒也是大膽,區區魔教妖孽也敢在正道據點撒野,真可是目無王法。」
處在最高處的他,便將下面發生的前因後果盡收眼底,男人招呼身邊小廝上茶。
「現在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充當魔教首途,連傀儡和真人都分不清,看來這江湖也不過如此,你說是吧?」男人聞著茶香,頭也不抬笑問道,笑意卻不達眼底,「這位英雄好漢。」
「小的哪敢私下議論呢!談不上一聲英雄好漢!」一旁小廝看似恭敬,低頭問道:「大人可要食素食甜品?」
男人喔了一聲,語調上揚,「素食?甜品?」
「為應佛教交流,我們這酒樓特地推廣素食料理。」見他興趣十足,小廝連忙說道:「或許會合楚大人胃口也不一⋯⋯」
「你們人類真喜歡混淆概念,本座還未曾聽過素食,看來你平日伺候小丫頭慣了,連酒樓最基本的特色都忘了。」他嘴角上揚,噙著笑夾起一塊牛肉,方要入口,轉手連同箸端的那塊小肉,一齊整盤扣於地面,男人的語調溫和,猶如情人之間耳鬢廝磨的優美沉聲,「你啊⋯⋯楚裕德,你真會找死。」
說罷,他將前端發黑的銀筷一扔,悠然起身,嚇得楚裕德退後幾步,踉蹌跌倒,「你想做什麼?」
「你這廚子連最基本的常識與禮貌皆無,究竟是如何誕生凡塵,行走江湖?」男人搖頭嘆息不已,步步逼近,「難不成還要本座在此侃侃而談,替你理清一下葷食和三淨肉的區別?」
「你別過來!楚勝寒!」
「哪來的螻蟻?」男人神色一沉,掌心重重按壓腰間,「敢直呼本座姓名?」
楚裕德連滾帶爬推到門口,「這是人界,不是太岳山峽,我若出了什麼事,正道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行走凡塵,本座更愛稱呼自己為閒雲之輩。」楚閒雲自顧自說話,全然不搭理他的話,「你若生在梁朝,那姓蕭的指定把你捧上丞相。」
「我只是一個廚子,你身為魔教高徒,為何要為難一個平凡百姓!」
「平凡?」楚閒雲突然轉動眼珠,面露凶光,困惑不止,「那你刺我的那劍,你想怎麼還?魔教組織專出惡鬼,而本座是率領萬鬼的王,你說⋯⋯你有何資本和我談條件?」
「楚勝寒!放過我!」楚裕德大聲疾呼,「你要我從廚房出來服侍你,我已經忍了,剛剛也是看公主殿下有難,我才一時腦熱刺出那劍,你憑什麼殺我?」
「不懂禮貌也無妨,本座手把手教你。」楚勝寒譏誚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本座的傀儡也是會痛的。」
「我何錯之有!先是將我從抓來這,後又扣除了我的鐵鍋,你這屬實在強人所難,我才⋯⋯」
楚閒雲直言打斷,不諱實說,「敢說,敢做,也要敢當,你刺我一劍,我還你一劍,不是很正常嗎?怎麼⋯⋯你還想寫個公告,號召廣大民眾一同罵我不成?」
「你!」
楚閒雲的指尖在刀柄輕點三次,三長一短,這是他思考時,下意識的習慣動作,忽然想起什麼,他笑著問道:「你可知九重教的誓劍石?」
「楚勝寒!你不准過來!我受不起這無妄之災!」
楚裕德面容頓時蒼白,他猛然憶起,江湖謠傳,魔道妖人楚勝寒總愛逢人就問個題,答不答無所謂,無人知曉正確答案,因為⋯⋯
聽過的人都死了。
「無妄之災?」楚勝寒不由得大笑,雙肩顫抖不止,「無妄亦無念,無惡亦無災,殺人放火天道難,背後人言天下知。」
「我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過來!」
「本座在九重無事可做時,特別喜愛去龍銘涯賞雪,每每俯視懸崖絕壁,都能看見誓劍石上的幾排大字。」楚閒雲活動著筋骨,關節喀喀作響,他那雙修長的手指微微抽動,骨節分明,喀啦喀啦,木頭相互碰撞的聲響在他身後傳來,「今日心情極差,但不妨礙本座提起興趣之事,現在⋯⋯就由本座來替爾解惑如何?」
楚裕德倏地瞳孔緊縮,驟然奪門逃去,溜得極快,頭不帶回的,楚閒雲無奈暗歎,一字一句隔空傳音,如同索命羅剎般,響徹樓館每個角落,低沉沙啞不失爾雅,令人不禁醉臥其中,「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洲⋯⋯」
他的十指交叉,數十道細如髮絲的薄線有鑽出木牆縫隙,有從天而降,更有騰地彈射,層層堆疊,交錯排列,織成一張巨大而密實的蛛網,而他正站在天羅地網的中心點,如同一頭寡婦蛛,死死盯著網中的獵物。
看不見的絲線全然卡住了楚裕德的動作,他暗自發力,仍是動彈不得,楚閒雲輕蔑一笑,右手五指一縮,眨眼間,可憐的廚子被扯到了他的跟前,俐落的鐵線死死纏繞嵌入他的血肉之中,楚閒雲勾唇輕笑道:「落拓不羈長歌哭,千金買骨無歸途⋯⋯」
「放過我⋯⋯求求你⋯⋯」
在楚裕德驚恐萬分的眼眸中,正倒映著楚閒雲的笑面,邪佞且俊美,他是地獄中歸來的黑色野獸,也是沐浴血泊下低語的魔鬼,伴隨著他溫柔的嗓音,死亡的鐘聲已然敲響。
「三生路上幸相逢,誰的命⋯⋯」楚閒雲說出最後一句話,「我都敢收。」
刷啦——
房內再無生者,空無一人的床榻正躺著一支銀蝶簪子,一顆血珠悄然落到蝶翅上的人臉眉心,順著山根滑落至上唇,潔白的床被淅淅瀝瀝暈開數枚紅花,顯得美麗而詭譎。
一團模糊血塊被高掛樑柱,皮囊盡數剝去,完整地掛在窗前與明月相照。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