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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怪物已經死掉了啦，笨姊姊。
我不知道第幾次糾正姊姊，姊姊卻依然故我，假裝聽不見我的告誡，一直待在矮跳台，盯著沒有小鳥、也沒有小蟲的陽台。
「我們去睡覺，去沙發抱抱睡覺。」我喊出可愛的聲音，邀請姊姊跳下來。
姊姊沒有說話，繼續凝視陽台中的某個點——換成姊姊平時的說法，那個「點」是能把一切吸入深淵的黑洞，包含空氣、陽光、意念、維度。在姊姊的眼中，看似平凡的家裡經常會出現那樣的黑洞，貓咪有義務先發現，因為當黑洞受到人類觀測，現實就會塌陷，深淵之力也不復存在——這是姊姊保護大家的方式。
誰聽得懂姊姊在講什麼啦？姊姊太呆了，都做一些怪事。
姊姊好像又心情不好，跳下矮跳台之後，立刻去跑去沙發洩憤，抓那塊粗粗的布。
扣、扣。
我喜歡姊姊抓布的聲音。
那塊粗粗的布最近才出現，姊姊以前喜歡抓舊的沙發，有時像現在這樣趴在椅墊上，有時半個身體塞進沙發底下，手腳並用，伸出虎爪，抱著沙發的肚子，虎爪在布料勾出一條又一條流蘇。
媽咪不准姊姊搗蛋，還非常嚴厲。每次看見姊姊抓沙發，媽咪會像恐龍一樣衝過來，模仿大怪物的聲音和動作，粗魯地拖走姊姊，拍姊姊的頭。
姊姊原本為了洩憤跑去搗蛋，結果被媽咪揍成呆頭豬，頭也扁了，眼睛鼻子皺成一團，心情比搗蛋之前還要糟糕。不過，要是媽咪沒有發現，姊姊的搗蛋就會成功，還不只一次呢。
舊沙發被大怪物丟掉以前，是一件佈滿流蘇造型的「藝術品」，我記得，當時在矮桌與沙發之間的縫隙行走，一邊用身體磨蹭流蘇，感受姊姊「創作」的痕跡，有種難以形容的愉悅，比現在光溜溜的新沙發有趣多了。
姊姊的搗蛋總是能留下痕跡。
姊姊還有一點跟我不同，就是姊姊不覺得自己在搗蛋。
姊姊沒有要得到稱讚或關注，每次搗蛋都只是因為想做就做，姊姊稱之為「創作」，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大概又是很難理解的東西吧？至於搗蛋留下來的痕跡，姊姊說是「藝術品」。
姊姊的創作不限於沙發，喝水也可以創作。姊姊還很挑惕，沒有滿到輕輕搖晃就會溢出來的水杯，姊姊碰都不碰。
姊姊喝水的姿勢跟我一樣，把臉貼近水杯，伸長舌頭，將水舔入口中，不過姊姊不只有自己喝水，也會分享給地板。每喝一口水，就有另一灘水舀出杯口，灑落地面，形成不同造型的小水窪。
有一次，大怪物經過姊姊剛喝水的地方，踩到小水窪，摔得東倒西歪，整個家天搖地動，我也在心裡偷偷笑它。之後姊姊的水杯改放在沙發矮桌，姊姊的喝水創作也移駕至桌面。
姊姊分享一半的水，灌溉一無所有的白色平原。純白木紋的平坦桌面，被姊姊靈活的貓舌潑灑透明水珠，水珠又集結成灘。桌面形成的水窪，造型比較圓潤，更容易反射客廳燈光，栩栩如生，好像隨時會從水窪跳出一隻我沒見過的美麗生物。
水窪在時間的照料下自然風乾，形成毛躁質地的圓弧突起，像是一座座小山丘。水杯座落於山頭，而姊姊是純白世界披上虎皮的山大王。
原本平坦的桌面變得凹凸不平，很快就被媽咪發現了。後來矮桌上的小山丘，蓋著一片會把水變不見的灰色板子，姊姊的水杯放在灰色板子上，潑出來的水，全部都被那片板子喝光光，再也沒有千變萬化的水窪，與乾涸後渾然天成的白色小山。
姊姊的創作痕跡只留在我心中，這樣一來，媽咪就沒辦法理解藝術了。
因為別人不理解藝術，姊姊才會一直搞怪嗎？
可是我覺得，姊姊應該要相信媽咪才對，而不是在我們急著逃出家裡的時候，自己一個貓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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