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說個故事吧。」
「……」
「好吧。」我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朝夕相處了十年我太了解他了,看著眼前如清風朗月的青年,他什麼都好,樣貌、氣質都是鼎鼎的,眼裡閃著能夠灼傷人的光,看著這雙眼,我不經想起十年前的冬日,他也是如此的眼神。
⋯⋯
李家是世家大族,世代當官,最繁盛時到了跺一跺腳皇城都要抖一抖的地步,到了如今雖沒有往日的大權與富貴,但依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門。
今天是上元節,家家戶戶懸掛紅燈籠,街市小坊賣力的吆喝,小女孩抓著娘親的衣角撒嬌,好不熱鬧,我坐在酒樓雅房裡把一切盡收眼底。
一個象徵團圓的日子,我屠了李家滿門,不為什麼,如果真要說也不過只是從前李龍騰害我家破人亡,如今我還回去而已。
滿地的屍體,到處都血淋淋的,我站在屍山血海裡收刀入鞘,滿身白衣被鮮血染紅,這是李氏的罪惡,亦是我的。
李氏被滅門的事件很快傳遍大街小巷,不過不久就淹沒在村中婦女的柴米油鹽裡,飯後閒餘談資又成了村里誰誰誰媳婦跑了,誰誰誰背著媳婦偷吃。
再次聽聞是在下一年的冬日,故地重遊,李家宅成了鬼樓,茶館裡說書的人說著這場駭人聽聞的故事,我向所有喝茶聽書的人一樣,漫無目的的聽著說書人說的天花亂墜的故事,倒是有不少人聽的津津有味,不過我知道這大多都是胡謅。
故事結束,我的茶也喝完了,起身走向大門時特別訓練過的耳朵捕捉到了不遠處客人們的談論:「李家骯髒事不少、仇人也多的很,死幾個人到也不意外,沒想到這次來了個狠的,就是可憐他家的小孩兒,無親無故的。」
「嗯?怎麼還留一個,不是全死光了嗎?」
「嗐~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苦命還是幸運,剛過九歲生辰,正是小孩子心性,貪玩偷跑出去,那不就正好躲過了。」
一群人唏噓了一陣子,話題又從滅門案轉到了生意的炫耀或是家裡的煩心事了,我壓了壓頭上的斗笠,離開了茶館。
街上落雪了,每個人都行色匆匆,飛快的想找個溫暖的地方落腳,因此漫步在他們之中的自己也就顯得格外顯眼,擦肩而過的行人總會飄來疑惑的視線,但又匆匆收起。
李家的小兒子不難找,畢竟他和他父親長得真的很像,一年的時間改變了當初錦衣玉食的孩子,找到他時,他在和一隻惡犬搶食,為了一塊硬饅頭,他和惡犬扭打在一起,他打架不夠厲害,但有一股狠勁,為了抓住惡犬的破綻,他寧可被鋒利的尖牙咬住肩膀,我和他都明白今天如果不想餓死,他就得搶到饅頭。
我應該放任他死的,畢竟滅門之仇我清楚究竟有多重,但不知道是不是在他的身上看見了童年時的影子,在他快要被咬斷脖子時,我還是出手了。
救下他不難,他粗暴的推開惡犬的屍體,撲向地上的饅頭,我制止了他,他推不動我的手,就想上嘴咬,我知道他餓瘋了,以為我想搶他的食物,所以只好把打暈了他。
九歲的小孩,輕的像羽毛一樣,抱著不太舒服,我抱著他去找客棧,掌櫃的一直盯著我瞧,我被看的不太舒服,只好拉開大氅露出佩刀,並且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掌櫃的抖了抖,終於像鵪鶉一樣低下頭,我很高興。
「來間好點的吧。」我保持著神秘的笑容,我可知道這裡黑店不少,現在坐在旁邊吃酒的不知道今晚又會見到多少。
填完店簿,小二領著我們上樓,手裡的小刀翻了一個花射破了其中一桌的酒碗,酒液灑了滿桌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小二的介紹也不過停頓了一下,又接著繼續把客棧捧的上天入地,腳下的步子不著痕跡的拐了個彎,一切跟什麼都沒發過一樣,只有我在心疼又少了一個刀片。
房間還不錯雖然不寬敞,但勝在乾淨,我也不吝嗇丟給小二一兩銀子:「半個時辰後給我上三個菜,三碗米飯。剩下的收著吧。」
「好咧,請稍等。」小二忙不迭點頭,喜笑顏開的退出房間。
我把他放上床,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估計他還有一會兒才會醒過來,我只好坐在椅子上擦刀打發時間想著這裡哪裡有醫館。
估計的很準,當我抬頭時正好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我慢悠悠的收起刀,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湊到嘴邊頓了一下又放下了,我們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一個小團子縮在床上,我支著頭笑眯眯的看著他。
「客官,小的來上菜了。」掌櫃爽朗的聲音從門後傳來,打破了兩人無聲的對峙。
我出聲允許他進來,掌櫃的率先推門入內身後跟著三個打雜的端著我點的三道菜和米飯,放定後,安靜的退了出去。
我揮了揮手示意掌櫃靠近,我遞了一雙筷子給他,指著桌上的菜說:「吃點,告訴我味道怎麼樣?」
「本店煮的菜味道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誰吃了都要說好呢。」掌櫃的笑的滴水不漏,沒有接我遞過去的筷子只是吹捧的說著。
聽他這麼說,我也沒強求,只是抬手給他到了一杯茶水,眼神變得鋒利起來:「辛苦了,喝點水吧。」
廂房裡靜悄悄的,兩人都是笑裡藏刀,最後還是掌櫃的接過我手裡的茶水,笑著說:「客官,茶涼了,小的給您再泡一壺。」
我沒有拒絕,在掌櫃的走出房門前,我帶著笑意的補充:「換一種茶葉吧,這種好茶我可喝不起。」
我敏銳的注意到掌櫃微微停頓的腳步,心情越發好了起來,連再次看見那張臉時心情也沒那麼糟糕了。
我把一碗飯放到對面,就自顧自的吃起了菜,不一會就聽到對面傳來凳子摩擦地面的聲音,看得出來小團子真的餓狠了,吃飯狼吞虎嚥的,被我制止了不只一次,期間掌櫃的提著一壺新茶來過一次,吃了七八分飽我就端著茶看他吃。
剩下的飯菜都被他掃光,吃得風捲殘雲似的,我佩服的倒了杯茶給他,示意他慢點喝就收著碗筷給門外的小二送去,小團子吃飽喝足開始昏昏欲睡,我想了想還是等明天再說正事吧。
打發了頭快垂到桌上的小人兒去睡覺才發現房裡只有一張床,幸好床夠寬,容下一大一小綽綽有餘,我也打算去和周公下場棋,也就沒在糾結,爬上床睡在小團子身側,剛躺好小團子就亂動,實在煩人只好攬過小團子按住,終於清淨了。
難得的一夜好眠。
公雞打啼準時起床,我貫徹了十年,今日亦不例外,小團子還在睡我索性也沒吵醒他,自己下樓點些早點一會兒吃,就開使琢磨待會該怎麼開口。
小團子醒的很準時,剛醒早點就來了,頭髮毛躁的亂翹一通,很是可愛,迷迷糊糊的吃完早餐才勉強打起了精神。
「小團子叫什麼名字?」很爛的開頭,我在心裡狠狠唾棄自己。
意外的,他沉默了很久才輕輕的說:「李懷瑾。」
「你要帶我走嗎?」小團子抬頭與我對視,眼中的光熠熠生輝。
「你要跟我走嗎?」我看著亮若晨星的眼眸,莫名說不出反駁的話,所以我很認真的反問他。
李懷瑾看著眼前一身白衣,用一根木簪鬆鬆的固定住長髮,在昨天在惡犬口下救了他一命的青年,避開了那雙漆黑如墨的雙眼。
「好。」
「即使可能吃不飽?」
「嗯。」
「那走吧。」李懷瑾握住了伸到他面前的手,指腹因為長繭摸起來比較粗糙,但很溫暖,暖了他的心也暖了他往後十年。
「師父。」
「別叫我師父。」
「那叫什麼?父親嗎?」
「不……算了,還是叫師父吧。」
⋯⋯
柳川閣是我自己存錢在小團子十九歲時買下的宅院,是我從前的家,小團子很聰明只用了三年就拼湊到了一切,確實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當他再次走進這座宅院,我知道他準備好了,我坐在長凳上賞月,今天是元宵節,這裡也早掛上了屬於喜慶的紅燈籠,團圓啊,確實值得慶祝,畢竟我期盼了十三年呢。
十三年很長,長到當初只到胸口的小孩兒,如今早已玉樹臨風的青年,只有細細觀察才能從中瞧見一點當年的影子。
十三年也很短,短到他的眼中的光依舊如當年般,甚至在白雪和燭光的映照中愈發灼人,刀鋒出鞘,嗡鳴聲迴盪在耳邊,我沒有躲,意識恍惚之間我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師父。
小團子長大了,十年前那雙眼迷住了我,十年後迷住的好像不只眼,但那聲師父終究是無法應的,不過我很開心。
無怨,無悔,無憾
———分———
這篇是我很早以前的創挑來著,偶然翻到就放出來給大家看看(///▽///)
給大家說個我剛看到的冷笑話:
A:你知道哪種動物生氣最安靜嗎?
B:(疑惑搖頭)不知道。
A:大猩猩。
B:?
A:因為大猩猩生氣都會悄(敲)咪咪。(模仿動作)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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