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柏林驅魔事務處，事務所會議室。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mkbMSlLX
施維爾特把投影幕拉下，打開高影機，細數手中資料寫得密密麻麻的幾張透明片，在內心反覆背誦講稿。守密協議、驅魔人、驅魔方法、不可名狀……這些都要淺顯易懂地講述給今天前來報到的三位新人。
他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準備好了，便轉頭望向底下的觀眾。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ogjSH4Yi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蒼老的笑臉。
「嗯？」他看著自家上司兼唯一的同事坐在會議桌前，睜圓了眼，「你在那裡幹嘛？你不是應該和我一起站在台上嗎？」
「不，我是來聽你報告的。」小約翰笑起來慈眉善目，「你不是要和我講述小劍和小千的故事嗎？」
「什麼？」施維爾特蹙眉，「小劍？小劍……小千……是這樣嗎？」
他似乎被說服了，記憶在交錯的時空中錯亂，漸漸覺得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低頭看向手中透明片，上頭密密麻麻的字跡寫的不再是新人訓練講義，而是「小劍」與「小千」的人生故事。
「快開始吧。」小約翰笑瞇瞇地說，「我很期待。」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五味雜陳，一點不知所措，一點羞於啟齒，但他最終還是將透明片放上了高影機，自己雜亂的字體被投影在白色布幕上，還夾雜著一些娟秀端整的日本字，他認得那是千的筆跡。
「咳咳……」他清了清喉嚨，迎向台下老人溫柔的目光，頓時有點鼻酸，「這個故事……嗯、是在失去你以後發生的……化名為『小劍』的我，和暱稱『小千』的日本少女楠千劍破之間的故事……」
「它有名字嗎？」小約翰舉手問。
「名字？嗯……也對，名字嘛……」施維爾特想了想，想起多年前，隊長在海岸邊畫的盧恩符文，那一起被一口咬定為驅魔事件的溺水案。
溺水之人——指的又何嘗不是他們自身？
「《劍與千劍沉入大海》。」
他為這段故事定下了名字。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8tlbl0bzb
於是那瞬間，投影幕上的文字變化起來，交錯組合成複雜的圖像，躍然紙上。
轉瞬，他又坐在那間倉庫前，隔著一扇鐵門，與倉庫裡的少女背靠著背。
「要不要一起去死？」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這句話成為了他們成為夥伴的契機。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0P5daqaMI
一起去死好夥伴，小劍臨時為這注定要沉入大海的組合想的名字。
「我知道了，還有就是……什麼也不要多問。」
「當然。」
了解彼此也沒有好處，何況他們誰也不想要救贖。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w4cZhUtJ
命運總是一再讓人失望，生活在凝固中腐敗發臭，現在他們唯一想要的變化，是讓身體變成屍體。
「要死的話，希望是在大海上，仰頭看著星星和滿月……還不錯吧？」
他仰頭的時候，一輪滿月正在夜空中俯視著他們。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5EXmTav5M
腦海中隱隱約約浮現了歌德那首《致月亮》的韻律，可惜他沒記得多少個字，大部分詩句都是含糊的悶哼。
「那可是我最喜歡的詩，你多少應該記起來一、兩句吧？」
小約翰的聲音從旁響起，施維爾特回過神，發現自己又處在陰暗的會議室中，高影機的燈光在自己身上打下歪七扭八字體的投影。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MwRbKTr8
他望向台下的老人，黑暗讓他看不清小約翰的表情。
「歌德、莎士比亞、尼采……」他作噁地吐了吐舌頭，「誰要背誦那些毫無卵用的東西？只有你這種無聊老人吧。」
「這話就太不中聽了，我的人生可一點也不無聊呢。」小約翰笑了笑，又問，「然後呢？你們約好一起去自殺，你們真的自殺了嗎？」
「對，我們在滿天星星的夜晚開車到無人的海岸邊，搭上橡皮艇，配安眠藥乾杯。」他說著，目光迴避，也許在心底有一處，他不想面對小約翰苛責的視線，「反正那時候，我們死意堅決，誰也不能阻止我們。」
「那現在呢？」
小約翰的提問讓他一愣。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KJ3nnXflj
抬頭，昏暗的會議室逐漸亮起了點點星光，照亮了小約翰的臉龐，老人的眼神沒有苛責，只有溫柔的傾聽與凝視，一如過去二十多個年頭，他手把手帶著他成長的那段過往。
「那現在呢？施維爾特。」
小約翰又一次提問，他緩緩回過神。
「現在……我不知道。」他抓了抓凌亂的捲髮，「這種事……好像沒有什麼戲劇性，沒有什麼明確又萬用的解答……畢竟又不是什麼少年漫畫……」
「『少年漫畫』是什麼？」
「哦、對哦，我還得解釋這個……是一種日本的……的圖畫創作類型……是給青少年看的，通常都很激昂、熱血……」
「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那樣嗎？」
施維爾特扁了扁嘴，「差不多吧。」
「我不知道日本竟有這麼深的文化底蘊。」小約翰佩服地說。
他張嘴欲言又止，總覺得懶得解釋。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XHrTGEQo
椅子在地板上挪動發出沙響，小約翰站起身朝他走來。高影機的燈熄了，黑暗中，在點點星光的照耀下，他們兩人面對面站著，凝視著彼此。小時候他必須抬頭仰望的小約翰，現在已經變得比自己稍矮一截了，曾經茂密的金髮如今略顯稀疏，臉龐佈著些許皺紋，他又一次想起來，為什麼自己當初沒有好好直視小約翰？為什麼沒有意識到小約翰已經一步步老去？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71XH0L0a
如果當初就知道他們已經沒有更多時間，就不會在那一天留下那麼多遺憾。
「施維爾特。」
小約翰溫柔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感覺自己的雙手被拾起。
「謝謝你和我分享你的故事。」老人輕柔地說，「雖然我一直看著，但能聽你親口說出來，對我而言意義非凡。」
「哦……」他尷尬地應聲，又隨即一愣，「等……你什麼？你一直看著？」
「對，我一直看著。」小約翰笑了，「要知道，你從來沒有失去過我……從來沒有。」
他唇齒微啟，卻發不出聲，星空流轉變換，像漩渦一樣捲走了小約翰，四周的光芒越來越亮，黎明最終擊退了黑暗，不知道是誰與誰之間的戰役有了結果，他聽見遠處傳來勝利的鈴聲，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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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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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模糊又明亮的色塊，隨著意識逐漸變得清晰，色塊成為有意義的圖像——他正躺在床上，瞪著床頭櫃上尖叫個不停的鬧鐘。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4pDSw9TPD
美夢以突兀詭異的形式結束，一股懊惱與怨恨感淹沒了他，他懷著洩憤的心情拍掉鬧鐘開關，房外也在此時傳來敲門聲。
「小劍——早餐煮好了！快來吃！不然你要遲到了——」
他惡咒一聲，把整顆頭埋到枕頭底下。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Vlyostda
難得做了個好夢，難得夢到了小約翰，這一切卻非得被上班日打斷。
「小劍——小劍——小劍劍劍——」
外頭開始傳來湯勺敲打平底鍋的聲響，鏗鏘節奏搭配難聽的歌聲。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MNo3VcVy
小劍忍不住發笑，把腦袋從漆黑的枕頭下方移開。白晝的日光穿透窗簾，將房間染上祥和明亮的色彩。
「吵死了，我起床了。」
他穿好拖鞋，起身下床漱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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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