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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跑了這一大段路,我們都還很喘,所以只是站在門邊不動,我、梅希爾先生和在地道裡追上的拉夫,不見赫曼醫生的蹤影。
「得回去找赫曼博士。」最先回復過來的拉夫說。
「不好吧?」梅希爾先生很訝異,「老實說,我覺得她沒追上來算我們運氣好,應該要趁這個時候趕快回村裡。」
燈光下,拉夫臉色一沉。
「我不能丟下他。」拉夫說完,逕自往回走。
「等等!」梅希爾先生高聲叫住他,「赫曼先生沒希望了,被血色新娘擁抱過,不可能活回來。」
拉夫頭也不回,他的聲音漸漸遠去:「艾莉不就沒事嗎?還逃得挺快的!」
「艾莉是女孩子啊!」梅希爾先生叫道,他追上去,拉住拉夫的肩膀。
「至少把燈拿去吧!」梅希爾把提把塞進拉夫手中。
「你們沒有光怎麼回村子?」也許是陰影的緣故,拉夫的嘴角好像在笑,但也只有嘴角而已。
「我們在這裡等你,如果天亮了你還沒回來,我會進去找你。
拉夫聳聳肩,走進閘門,我們僅剩的光源隨著腳步聲遠去。
中庭裡剩下梅希爾先生和我,現在正是夜晚開始涼起來的時刻,但因為剛運動過後,身體還熱熱的。
「妳要先休息一下嗎?這邊我看著就好。」站在閘門旁的梅希爾先生對我說。
我搖搖頭。
如果是有工作的夜晚,這個時候大概差不多要把棺材蓋回去了吧?心裡已經開始期待回篷車上的熱茶和餅乾,現在的我也很懷念捧著熱茶、坐在車上乾草堆裡的時光。拉夫總是坐在火邊,赫曼醫生會坐在馬車的駕駛台上,拿出他小心收藏的茶葉,他們會在一杯茶的時間裡聊天,隔著木板我總是聽不清楚拉夫在說些什麼,不過想也知道都是醫生在說話。我常常坐著就睡著了,然後被醫生叫醒拿走餅乾和茶杯,又馬上沉沉入睡。
我相信梅希爾先生不會亂說話,但我又希望赫曼醫生平安無事,我不知道如果赫曼醫生不在的話,我們會怎麼樣?我已經存了一些錢,也許可以回村子買一對羊,像媽媽以前那樣,可以剪羊毛,還會生小羊,有一群羊的女孩子,就算是沒有爸爸媽媽和叔伯阿姨的孤兒,說不定也可以嫁給有田地可以耕種的人?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我說不出問題在哪裡,但我知道這樣不對,養羊很好、嫁給農夫也很好,只是現在的我覺得不對,在我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以前,我想繼續跟著赫曼醫生。
想到這裡,我有點後悔,剛剛應該跟拉夫一起回去的,雖然不見得能幫得上忙,但至少該去看看赫曼醫生怎麼了?我想剛才我大概是跑得太累了吧?被血色新娘穿過的感覺還留在身上,雖然對那時的記憶很模糊,但只要試圖回想就會想到那個冷得不像活著的無感覺。
我靠著城牆坐下,把自己盡可能縮進斗篷裡,跑步造成的熱氣差不多散了,兩邊的頭髮還是一直落到臉上,我看到裙擺仔細縫上的荷葉邊不曉得什麼時候勾到,落了一大段下來晃呀晃的,索性把它整片扯下來,繞過後頸髮根,在右邊太陽穴旁打結,這樣束住頭髮,至少不會一直遮到眼睛。
「咦?」
聽到梅希爾先生的聲音,我站了起來,地道裡反射著亮光,過不久看到拉夫走出來,他走得很慢,有點駝背,等到近一點後,我看到他背上還負著赫曼醫生,立刻跑上前,要背著人過閘門有點為難,我幫著梅希爾先生接過赫曼醫生,拉夫才鑽過來。
赫曼醫生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直到我發現他的胸口有緩緩地起伏,才稍微安心一點。
「看來被幽靈攻擊也不是死路一條。」拉夫一邊說,一邊甩著手臂。
梅希爾蹲在醫生旁邊,我好像看到醫生平時蹲在棺材邊的樣子,趕緊把這個畫面甩開。
「他已經沒救了。」梅希爾輕聲說。
「你從剛剛到現在到底在做什麼?」拉夫突然的大吼把我嚇了一跳,「你是今晚第一次遇到赫曼博士的,對吧?你是跟他有仇嗎?還是看誰不順眼?」
梅希爾等到他不得不喘口氣才回答:「遇上血色新娘的人都是這樣,他們會一直維持這個狀態,最後因為逐漸消瘦死去。」
拉夫吸了口氣,硬吞下可能不怎麼好聽的話。
「不對啊!」我脫口而出,「今天的死者,他不是被勒死的嗎?」
梅希爾先生看著我,他完全呆住,我知道闖禍了,今天的喪禮一點都沒有提到那個人是怎麼死的,若不是今晚赫曼醫生試圖把他拉起來的時候,脖子上的紅圈看起來太令人印象深刻,我恐怕一點不會注意他是怎麼死的,難得反應快了一點,造成的卻是這種局面。
「我們沒什麼好辯解的。」梅希爾先生說,他還看著我,但是眼神一直飄動,「從前有太多這樣痛苦的死亡,不會有任何一個親人希望看到這麼漫長又無望的折磨,只盼望他們能早日回到天主的懷抱,在舉行完臨終彌撒後,這也是神父的工作。」
我想我還來不及絕望,瘟疫的時候,一切都發生的很快,早上還好好的人,下午可能死了一半。赫曼醫生現在看起來比當初我見到的人都還好得多,他會慢慢變成那樣嗎?無能為力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但這對「無能為力」本身沒有一點幫助。
對了,我突然想起赫曼醫生好像跟我說過什麼,在他踏入地牢、走向血色新娘之前。
「去找蕾雅要回我的靈魂……」
對!就是這個!
「妳說什麼?」
我一抬,梅希爾先生就站在我面前,我立刻退了一步,保持比較能冷靜的距離,重複了剛剛的話:「赫曼醫生之前跟我說:『如果出事了,去找蕾雅要回我的靈魂。』」
「他是說蕾雅嗎?真的就是蕾雅嗎?」梅希爾先生又一步逼進。
我再退後。
「我想就是吧?不然還會是誰?」
梅希爾先生愣在原地,不曉得在想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我見過蕾雅小姐的事,拉夫也是一副不明究理的樣子,輪流看著兩邊,不過看著我的時間多一些,好像在逼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了!他說過……」梅希爾小聲自語,然後説:「法蘭西瓦先生,你見過蕾雅吧?」
「誰?你先解釋一下吧!蕾雅到底是誰?」拉夫看起來是完全地錯愕。
「赫曼先生說過,他的助手曾經見過血色新娘手下的少女,現在他又叫我們去找蕾雅,那不就表示你見到的是蕾雅!」梅希爾越講越是激動,一步步壓過拉夫的氣勢。
拉夫咕噥了什麼,沒有人聽得懂。
「拜託你告訴我,蕾雅變成血色新娘的手下了嗎?」
我走近拉夫身旁,小聲對他說:「蕾雅小姐是梅希爾先生死去的未婚妻,我們不是在斷崖下發現一具屍體嗎?那時候你沒跟著圍上來。」
拉夫點頭,表示聽到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所說的那位蕾雅小姐,不管是活的、死的,幽靈、還是人類,如果能救赫曼博士,我想我會比你先跑去把她找出來!」
梅希爾沒再說話,幾次看他嘴脣似乎動了,卻又沒有發出聲來,我受不了他的沉默,決定說出來。
「是我見到蕾雅小姐的。」
「咦?」兩人同時轉向我。
我小心地選擇語詞:「那時候我正好走到墓園附近的森林,看到一個紅衣服的年輕女人走過來,她沒說名字,但我看到了,她長得跟……跟懸崖下的蕾雅小姐一樣。」
「她跟妳說話了?」梅希爾先生急切地問。
我點頭,盡可能迅速回答:「要到懸崖下找什麼,都是她拜託我的,那個嫁出去的女孩之類的,全都是謊話……」我越講越小聲,又補上:「對不起!我説謊了……」
梅希爾先生搖搖手,不太在意我說了什麼,自顧自低頭思索。
「所以真的可以去找那個蕾雅,要回赫曼博士的靈魂?」拉夫問。
「等一下!」梅希爾打斷,「我先確認一下,赫曼醫生說他的助手見過少女的幽靈?」
我和拉夫都點頭,那時沒特別注意,現在聽到梅希爾先生說,都有回想起這句話。
「而見到蕾雅的是波次坦小姐,所以不能確定蕾雅和幽靈有關,說不定是在她……」梅希爾停下來選擇用詞,「……在她最後停在這個城堡後之前。」
「我是在今晚見到她的。」我小聲說,但無疑地傳達出去了。
「可是這不符合赫曼先生的話!」梅希爾堅持著,「有另一個助手看到幽靈了吧?赫曼先生是不是還有一個助手?不!說不定更多?法蘭西瓦先生,拜託你告訴我!」
我偷偷觀察拉夫的表情,他抿著嘴,像是打定主意再怎麼不自然都不要透露半個字;反觀我這邊,梅希爾先生針對的明明不是我,我卻被他的哀求步步逼緊。
拉夫終於鬆口:「我不知道你在追究什麼,總之見到幽靈的是艾莉,現在要救赫曼博士就得靠她了!」
梅希爾先生想不出別的辯解,但還不肯放棄掙扎,突然他停住蠢蠢欲動的嘴巴,瞪大眼睛。
良久,梅希爾自言自語般地說:「艾莉……妳說認識瑪莎的事是假的,可是妳深夜裡在村子周圍徘徊,不是為了幫瑪莎找東西的話,那是為了什麼?」
我看著拉夫,但他逃開視線,拒絕幫助。
「妳到了墓園附近,妳知道法漢克事實上是怎麼死的,妳……妳是醫生的助手之一嗎?」
還是被他想起來了,像我這樣的人,要騙人果然是不會長久的,我垂下眼睛,放棄任何辯解。
「妳們……赫曼醫師、法蘭西瓦先生、波次坦小姐,你們是盜屍賊嗎?」
我曾經聽過這個詞,但我從來沒有把我們的工作和這個詞連想在一起,就算我們沒有把屍體帶走,做的事和盜屍賊也是差不多吧?這樣想起來真的很奇怪,自己竟然在做著被稱為『賊』的事。
夜空中找不到月亮,因為已經過了大半個夜,上弦月隱在高牆之後。提著燈的梅希爾先生全身都在光明中,對側拉夫所站的位置就已經進入黑暗,三角形的另一點是我,正好在光影曖昧之際。
拉夫開口:「如果你非得要得到一個答案,我的回答是:是的。」
梅希爾先生面對拉夫的眼神霎時間變得複雜,不知道是鄙夷、憤怒或噁心,拉夫不為所動,直視回去。
「除了法漢克外,你們還對誰下手了?」
「沒有。」
梅希爾先生對拉夫的口氣儼然是在質問罪犯,好像在剛剛拉夫坦承我們的工作的那一瞬間,彼此就成了不同世界的人。
「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拉夫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用冷淡的態度面對。
「你不會想知道,這沒有必要。」
「他是我的朋友、凡奈莎的丈夫、很多人所親愛的人,你覺得我們會不想知道他死後受到什麼待遇?」相對於他的話,梅希爾先生的態度算冷靜的,但籠罩我們的小小燈光顫動著,「赫曼先生是醫生吧?他不救人,而跑來我們這個偏僻的村子褻瀆死者,這是什麼道理?」
「沒錯!這是個天殺的下地獄的工作!但是必須有人來做!反正我地獄也不知道要下到第幾層了?少這一件也不會對我的最終審判有多大影響。」雖然壓低了聲量,拉夫的聲音湧上滿滿的憤怒。
我憂心地聽著兩人的對話,欺騙了梅希爾先生是我們的錯,我希望拉夫不要發脾氣,但梅希爾先生說醫生的壞話,不可能叫拉夫不生氣,所以我最後還是什麼都不敢說。
「現在重要的事應該是要回赫曼博士的靈魂吧?對你而言是確認蕾雅小姐的靈魂是不是還在這個村子週遭,你想把時間花在扭送我們回村子裡私刑嗎?」
梅希爾先生瞪著拉夫,但沒有再和他吵起來,沉聲說:「我會去找蕾雅,如果可以的話,也會幫忙要回赫曼醫生的靈魂,但這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你們的行為,只是這件事之後再說。」
梅希爾先生說完之後,陷入短暫的沉默,重新開始的時候,就像是剛剛發生的事硬生生剪掉一段。
「不能讓赫曼博士一個人留在這裡。」拉夫說,他把醫生拉起來,再次負到肩上,我也過去幫忙推一把。
梅希爾先生遠遠看著我們,「恐怕哪裡都不穩當,禮拜堂裡的茉娜婆婆也有可能掙脫。」
「瞭望塔的門還蠻堅固的,我想帶他到那裡,而且離幽靈的根據地也遠一點。」拉夫馬上開始行動,走向西面的方塔。
「喂!」梅希爾叫住拉夫,「沒時間這樣耗了,再兩個小時左右就會天亮,也別想找到鬼魂。」
「讓艾莉帶你去吧!我說過不會讓博士一個人留在這裡的。」
梅希爾聳聳肩,看起來對這個發展不算不滿意。
「走吧!」梅希爾先生對我說,「既然茉娜婆婆可以進來,我想看看城堡的大門是不是可以出入?」
通往門樓的木門是半倒的,我們越過門板,走進黑暗的城牆內,城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暗,只是梅希爾先生手上的燈光太亮又太小造成的錯覺。
推開一扇沉重但門閂已經腐朽的木門,我們進入一條寬大的短廊,兩側開著小小的窗,在黑夜中除了透進冷風外,沒有多大作用,走廊有著下坡的斜度,底端是大開的鐵閘門,經過的時候我有點害怕它會突然掉下來,如果對照大門鏽蝕的程度,這並非不可能的事,城堡的大門用的是實心金屬,比兩個我張開手臂還寬,得用絞鍊才拉得動,門軸全都鏽成斑駁的暗紅,恐怕連絞鍊都沒用了!大門右扇也就此固定在一個微開的角度,正好可以讓我輕鬆通過縫隙。
從城堡中出來,臨面就是一片荒原,早秋的野草開始乾黃,所以越過無路的草原沒有那麼困難。等到可以一眼看盡城堡的距離,我回頭一望,黑色的城堡隱身在黑夜中,拉夫是不是已經在高塔上看著我們走遠?
我很在意梅希爾先生的看法,現在他走在欺騙了自己半個夜晚的女孩前面,鞋子穿過草叢的「沙沙」聲是我們之間唯一的聲音。他一定覺得我很壞吧?我後悔當初說謊,如果說我是赫曼醫生的女僕也許會好一點,雖然我不可能真的說出我們的工作是什麼,屍體會腐敗,但是人間的人們還是把它想像成原來的樣子,把親人放入棺材就是為了維持我們心中的那個不朽的人,不會因為死亡而改變,破壞了這個謊言的我們會帶給別人悲傷,所以這是不能說的事。
我一直知道外人會覺得我們做的是違背上帝的壞事,但是我從來不知道被當作壞人看待會這麼難過,我不是多好的人,但至少希望他不要以為我會因為傷害了他而開心,想到他剛才生氣的樣子,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做點什麼來安慰梅希爾先生,但我明明也是讓他生氣的一份子,無論現在的我做了什麼,他大概只會更不開心吧?我以為我已經習慣無能為力了,但沒想到無能為力還會有這麼痛心的時候。
「妳會害怕嗎?」
「咦?」
梅希爾稍微提高音量,以免聲音被曠野的寬廣吃掉:「我說,這裡是野狼出沒的平原,妳會不會害怕?」
我還沒從自己的思緒中回來,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梅希爾轉頭過來看我。
「咦?妳在哭嗎?」
他俯身近看,燈光在我的眼睛裡閃爍、放大,我想揉掉眼裡的模糊,但這樣就太明顯了,所以我別開頭,眼角一個牽扯,兩頰便熱熱的。
「聽著,我不能為了安慰妳而說我們會很安全,畢竟這裡有狼,又是一個鬼魂橫行的村子。」他自嘲地乾笑,隨即正色道:「但是我會盡力保護妳,也許槍一點用處都沒有,面對鬼魂我們能做的不多,但至少我會努力站在妳前面。」
我不確定眼睛有沒有紅,所以只敢偷偷地看他,他也不安地看著我。
「拜託!」他低下頭,很鄭重地懇求,「我很想見到蕾雅,我知道妳沒有義務要幫忙,但是可以拜託妳嗎?」
我想觀察這個堅定但不安的男人,料想他應該沒有看著我,所以大膽地轉回正面,不料他雖垂著頭,卻也偷覷著我的反應,為了掩飾慌張,我脫口而出:「你不會討厭我嗎?」
他一時沒有反應,我心裡難受,繼續說得更明白:「我是赫曼醫生的助手,我們的工作就是挖剛下葬的屍體做……」我感到一個溫暖的重量落在頭髮上。
「別說了!」梅希爾先生對我做出微笑,他的手從我的頭髮上滑落,「我不知道妳怎麼會為赫曼先生工作,但我相信妳並不是蓄意要對死者不敬,也許現在不得已,但是妳要保持希望,一定可以脫離這個生活,不然有一天就會忘了還有這以外的日子。」
我憋著眼淚憋到快要不能呼吸了!明明只是在這個夜晚中,一起走了一段路的陌生人,能夠這麼地信任我‧我實在很幸福吧?但是我一點都感受不到快樂,相反地,我難過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算我多麼因為他把我想得很好而開心,也被其實不是如此給沖掉了,我後悔對梅希爾先生說謊,但我沒有後悔為赫曼醫生工作,梅希爾先生的鼓勵只讓我明白,他完全沒有真正看到我。
「妳好點了嗎?」
我深吸一口氣,忍耐酸到發痛的鼻子,輕輕點頭。
「那……妳願意冒險帶我去找蕾雅嗎?」
我盡可能用輕快的口氣化解梅希爾先生的不確定感:「我也想救赫曼醫生,如果你願意陪我去找蕾雅小姐,那是再好不過的!而且……」我猶豫著要不要說出最後一句,「……我相信你。」
梅希爾先生愣了一下,才很小聲地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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