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封信 - 運動會（七）

「離我遠點。」

算了，就這樣。我比較適合這樣。突如其來的關切，和我格格不入。

「要吃嗎？」

分明警告過她了，她卻還是固執地在我身邊徘徊。已經無視她好幾次了，可卻毫無作用。

「夠了沒？妳到底想怎樣？」

這次我打算問個清楚。

「....沒怎樣。只是想和你交朋友。」

和我當朋友....少來了。根本沒有人願意和我做朋友，這點我是再清楚不過了。

「要是我說...不願意呢？」

「那...我只好一直待在你身邊，直到你願意為止了。」

她的回答卻出乎我的意料。這讓我感到更加煩躁，可我卻莫名的對她無輒。

「隨便妳。」

反正我已經不打算與人好好相處了。這種持續的困擾讓我更願意保持距離，也許這樣才能維持我僅存的平靜。

「山田同學還真是有趣。」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用意是什麼？這對妳來說沒有好處吧？」

我的聲音帶著壓抑已久的怒意，像是擊打在寂靜空氣中的濁響。她一如往常般，泰然自若地站在那裡，未曾動搖半分。

時間在那片無聲的對峙中看似靜止了片刻，連風也似乎停滯不前。她的雙唇微啟，卻未發一語，那沉默竟帶著無聲的力量，將我的質問消解於無形。

「....山田同學當初也不是為了任何益處才選擇救我的吧？」

那句話像是一道突如其來的雷，將我一時之間的平靜撕裂開來。

是啊，我當初救她，並不是為了任何回報，也沒有任何期待。我只是單純地看到她的無助，出於某種下意識的衝動。我從來沒有把那件事看作是什麼值得驕傲的善舉，反而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一種我無法解釋的情感驅使。

她的話讓我無所適從，這種被看穿的感覺讓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困擾。我已經封閉自己的情感，拒絕與人建立任何深層次的聯繫。

不要打破我構築起的防線。

這是我用來保護自己、與世界隔絕的唯一屏障。

「我可是壞人....」

這句話是在警告她，也是在提醒我自己。

「不是的。你是山田隼人。」

「那些只是你所認定的結論，但我知道，山田同學是個好人。」

我想反駁，但嘴裡的話語卻卡在喉嚨裡。她說的話，不是出於同情，也不是出於誤解，而是她真實看見了某個我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部分。

「山田同學不需要扮演著他人所塑造出的角色。你很痛苦，不是嗎？」

「那不是你，你並不是壞人。這點我很明白。」

是的。我一直都明白，「好人」與「壞人」這些詞彙，只是社會用來迅速給他人貼上的標籤，用來區分那些符合期望和那些違背規則的人。這些只是方便人們判斷應該靠近誰、遠離誰。它們像是兩端的標誌，將人們分成對立的兩類：那些被認為值得信任和喜愛的「好人」，以及那些被排斥和警惕的「壞人」。

標籤的本質是片面的，它提供了一種方便的分類方式，卻掩蓋了每個人內心的深層真實。我們每個人都有光明和黑暗的面向，而這些單一的標籤根本無法涵蓋這種深度。這只是在他人眼中對我的一種簡化、一種概括的看法罷了。

這些標籤也不過是社會用來設限的工具，它們限制了人們的視野，讓人誤以為世界可以用簡單的二元對立來理解。但現實並非如此。我們的行為、選擇、情感，都超越了這些狹隘的定義。人性是流動的，善惡之間的界限模糊不清。無論「好」還是「壞」，都只是觀察者根據自己的價值觀和經驗所做出的主觀判斷。對我來說，這些標籤從來就沒有意義。

不過，有時候我也希望在某些人眼中，我能成為一個「好人」。

「老實說，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中村老是跟山田混在一起？」

「嗯，可能是她覺得他有點可憐吧。」

「你覺得會不會他們之間已經發生什麼了？」

「哈，那山田可真是運氣好啊，撿到大便宜！」

我早該明白的。只要跟我扯上關係的人，總是逃不過這些麻煩，免不了要遭受這些無謂的閒言閒語。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我不是沒想過這些。琴奈跟我走得近，就註定會被捲進這些無聊的閒言閒語裡。她越接近我，越有可能被那些尖酸刻薄的話刺傷。而我，根本沒辦法保護她，不管是從別人的嘴裡，還是從我自己所帶來的麻煩裡。但這次不同，因為牽扯進來的人是琴奈。她不該被這些話語影響，更不應該因為我而承受這些不該屬於她的惡意。

我不是什麼值得依靠的人，這點我心知肚明。

我不想讓她因為我而被拖入這些紛爭。她本該去和那些比我更好、更可靠的人做朋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跟我走近而成為別人的話題。我早該遠離她，早該保持距離。至少這樣，她就不用承受這些來自別人的閒言碎語。但每次我這樣想時，心裡卻總有一種無法放手的感覺。

這樣的我，連自己都厭惡。

「中村...」

有一點我很清楚——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琴奈因為我而受傷。

她都聽見了吧？我最怕的就是這樣。我寧願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些輿論，也不想讓她因為和我走得近而被波及。她值得更好的，她不該被牽連進這些低劣的談話裡。

「我們不要在有牽連了。」

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妳做的事。

我知道，遠離是唯一能保護妳的方式。我也必須這麼做。實在不該因為我的存在而受到這些無謂的困擾與對待。這句話對我來說，不僅僅是告別，更是一種必須的保護。

「夠了吧，你們幾個？」

「山田同學他有做錯什麼事嗎？有做出讓任何傷害你們的事嗎？」

別說了，琴奈。當琴奈為我辯護時，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沉重。她總是這麼溫柔，總是試圖保護別人，而她的話讓我感到心疼。可是，我也清楚，這些人不會輕易放過她。他們不會聽琴奈的聲音，反而會將矛頭更加殘忍地指向她。

「蛤？妳在說什麼啊？小不點？」

「我看妳還挺漂亮的，不如跟我們一起玩吧～」

「不要在跟那種人待在一起了～不然妳身價可是會掉的喔～」

這句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我心中那道一直在壓抑的線。

我的確愛多管閒事，尤其是當這些事關於琴奈時。我不想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哪怕是一點點。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變得對她過度保護。

妳不該承受這些的。

「有什麼不滿，找我就好。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琴奈的事，已經成為了我的弱點，也是我不可觸碰的底線。

「哈....有點黑道的樣子了，山田。」

「是啊，這才是你原本的樣子嘛～」

他們的嘲笑聲乾燥而刺耳，但我聽得出來，那些笑聲裡充滿了恐懼。

或許我這輩子都無法擺脫父親的影子。每當涉及琴奈的事，我便會失去理智，誓言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她。我的拳頭不知不覺中握緊了，指節發白。他們的輕蔑在我看來已經無足輕重了。我不在乎他們怎麼看我，也不在乎他們怎麼說我，唯一讓我在意的，就是身後的琴奈。

這一刻，我明白了，琴奈對我來說，比我自己還要重要。她的存在讓我無法再忍受任何威脅她的事物。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威脅，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她，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了。

「給我道歉。」

「....憑什麼？因為你是老大嗎？」

「還是....因為我看上你的女人？」

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山田同學.....」

琴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用力將我從那股沖動的深淵中拉回來。可惜，已經太晚了。

「威，我們快走。」

當我終於停下來，看著倒在地上的對方，我心中還是充滿了滔天的怒火。暴力和仇恨讓我完全失去了自我，而琴奈的驚恐表情，則是我最不願看到的景象。

琴奈的身影在我視線的邊緣，被我徹底忽略的存在。此刻的我，已經被暴力和仇恨完全吞噬，理智早已蕩然無存。

我都忘了，妳還在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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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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