蒐集情報的事情比想像中來得難。
魏舜雖然對自己的名聲有底,但他不知道在入獄之後,自己的聲譽竟然還可以在鄰里之間傳得如此敗壞。他不敢細思他們把自己都說成了什麼樣子,但顯然梁以皓出於什麼原因——或許是自己為他頂罪,讓他產生了罪惡感,也或許是他帶著那個女孩搬到別的地方——對外放出了負面的消息,並且要求小區裡的人們不要告訴自己他的下落。
魏舜覺得自己幾乎成為社區裡的頭號公敵,有次他去公園裡探聽,認為孩子比較不會保守秘密,結果一個六歲的孩子竟嚷著他是壞人、大家都說他是瘋子,喊著要他不要靠近自己。後來孩子的母親像是看見鬼一樣衝來將孩子給帶走,喝斥著要他不要再踏進這個社區,也不要再去找任何人麻煩。
魏舜委屈得想哭。他不過只是想要見到愛人一面,結果人們卻這樣對他。他們根本不瞭解事情的經過,只是聽了梁以皓的片面之言,就簡簡單單地把他分在「瘋子」、「罪犯」、「壞人」的類別。然而事情不是這樣的,事實是他頂了梁以皓販毒的罪,坐了牢,出來之後所有錯真的都變成了他的,而梁以皓搬去了某個地方並全身而退。
有時候魏舜躺在紙板上,感受高架橋上汽車疾駛而過的震動,嘴裡嚼著乾巴巴的麵包,必要時就去旁邊飄滿垃圾的大河裡捧一口水來喝。魏舜往往會想念起他之前住在梁以皓家裡的日子,他知道梁以皓在外看起來是個完美的人,但只有住過他家才會知道事實並非如此。魏舜知道梁以皓也有邋遢的一面,知道潔癖的他有時也會懶得摺衣服,把衣服丟到椅子上放個三、四天,也知道在他零食櫃深處有包放到已經受潮的餅乾,上頭帶著一點一點的黴斑。
魏舜把那包作為緊急口糧的餅乾翻出來,看著它愣了好一陣子。他感覺到了一種意象存在,他覺得這受潮的餅乾跟自己好像,悄悄地待在這個空間裡,飽受頹然的濕氣,黴菌就此從自己的體內孳長出來。他在梁以皓的全身鏡前脫下上衣,端詳著自己的存在,愈來愈確定自己就跟那包受潮的餅乾沒有什麼區別。他們都躲在深處發霉,而沒有人看見,包括梁以皓也沒有注意到魏舜的內心孳生出了那些甩不開的黴。
偶爾梁以皓懶得買食物,淨靠些零食櫃裡的營養棒跟冰箱剩菜過活時,魏舜也會跟著不怎麼吃飯。只有在真的餓得受不了的時候,他會從口袋裡翻出那包受潮的餅乾,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彷彿在提醒著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想到那些餅乾咬起來的感覺,魏舜低頭看了眼手裡從烘焙坊買會來的折扣麵包,覺得至少現在吃的東西好多了。雖然過去跟梁以皓住的日子很幸福,但有時候魏舜也委屈自己很多,也產生過自己是不是該離開他家的想法,不過那念頭通常都只冒出了一瞬間,接著就被他對梁以皓濃烈的愛意給扼殺。
不管梁以皓對他好不好,不管自己是個怎樣的存在,他都要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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