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股可可香撲鼻而來。原來是黑在沖可可,而白櫻則在角落裏擦著大劍。轉頭一看,為白櫻準備的槍枝被主人背棄,放至桌上,棄之不理。這孩子⋯⋯希拉接過黑遞來的可可,走到白櫻面前,蹲下。白櫻和希拉的視線觸碰了一秒鐘,便立刻移開目光,試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大劍上,可惜,她的心緒都集中在希拉身上。她總是知道,自己最清楚惡魔都是以私慾為目標,盜竊、放火、奪取生命都是常有的事,但不應該是傲慢大人,其他人都可以,唯有希拉不行。
「為什麼要定奪他人生命的去向?」
白櫻的聲音是顫抖的。她總是逃避希拉也是一隻惡魔,是「傲慢」的代表。那為什麼要教導她那些漂亮的道理?白櫻擦大劍的手越發用力,手指隔著布料戳進手心,手卻受不到任何傷害。她耐心地等待,等待足足三分鐘,對方還是沒發聲,只是單手拿起白櫻的大劍,放在一旁,又把手中的可可強塞給她。
「白櫻,我不能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保護你的,黑也是。在這個裡世界,弱勢的靈魂獲取不了什麼,只會被強者凌弱,掠奪,我們只能強勢起來,成為掠奪那方。不過,可能是我的私心,我並不希望你在這個循環中,但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和黑都不在,沒人可以保護你,你就要長大,你必須長大。」
傲慢大人在說什麼?白櫻低頭,看向可可反射出來的自己。長大?難道掠奪就叫長大嗎?她抓緊杯壁,用盡腦袋中每一個細胞去加載,消化剛才希拉的一言一語。然而,她始終不明白,什麼叫長大。難道長大就是變強,然後凌弱?如果是,我討厭長大,我寧可不長大。白櫻敷衍地應了一聲,抬杯,啜一口可可。無論口裏怎樣甜,還是沖不走心裏的苦,卻和記憶裏的甜混合,重現。
那是什麼時候呢?已經記不清了。白櫻只記得那天是結識傲慢大人和黑的一天。口裏的可可被盡數吞下,白櫻看著兩人談話,其中一人還擁有與她同色的赤紅眼睛。他們好像在討論剛才白櫻與黑的契約。白櫻抬手,撫摸自己的右眼,前一刻的疼痛已不復存在,取代為之的是對表世界的依戀。她成為惡魔以延續生命,但現在的她又該去哪?契約⋯⋯在意識迷糊,她還沒弄得清那個自稱黑的惡魔究竟是誰的時候,契約已經締成。怎麼感覺好像被佔了便宜?白櫻陷入深思,契約內容⋯⋯好像記不清了。
「白櫻,以後你就跟著我們吧。當然,你不想的話也可以,但我保證我們不會傷害你⋯⋯你好像很在意那個契約?」
希拉取走白櫻手上的杯子,放進洗碗槽,打開水龍頭,水聲立刻填滿房間,洗去空氣中的沉靜。我又怎麼會不在意呢⋯⋯白櫻低頭,沒拿著什麼的手無從適放,只好無力地握著空氣,放在大腿上。她始終記不起契約的內容和締結的原因。
白櫻鬆開雙拳,再次抬頭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已經大相徑庭。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伴隨著某一種感覺來到不戰之地,花城斯科特。那種感覺是什麼?她為什麼在這裡?源源不絕的問題在腦海中接連不斷的冒出來,像似湖中的水泡,一觸即破,記憶和現實也因水分開界線,變得曖昧不清。白櫻捏起指尖上的櫻花花瓣,來回搓著那抹粉。裡世界鮮少有花朵,大部分都來自斯科特,剩下的⋯⋯則是惡魔們的骨骸及血液。她放開手指,把櫻花花瓣輕輕地放在櫻花樹下的泥土上,眼瞳重新聚焦,聚焦於不遠處的橘與黑,對方也注意到她的視線。
「黑,我和你的契約內容是什麼?我為什麼締結下契約?」
黑不作任何回答,只是抬抬下顎,示意白櫻向前走,而希拉拉起白櫻的手,握住她的手心,併步同行。白櫻並沒有回握希拉,只是小心翼翼地避開道路上的櫻花,眼裏的餘光則停留在那頭橘和黑毫不在意的步伐上,被踩到的櫻花花瓣一片又一片,一片又一片。
向前走,手心的溫度隨之而消失。白櫻回到她既熟悉又陌生的長廊,一道門扉安靜地豎立在她身前。她知道,推開這道門,就是希拉的辦公室,她知道,門後有她想找的兩人。她深吸一口氣,心跳不明所以地加快,蔓延至她的四肢。顫抖的掌心覆上大門,緩慢地加大力度推開。
而她聞到的是血那噁心的鐵鏽味。
她聽到的是空氣的沈默。
她看到的是黑身上被「染料」沾紅的襯衣和地上同色的一堆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