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韓承眼見前方微光漸近,光影中依稀見到幾個奔跑的身影,便先隱身在正廳內門之後,悄悄舉目張去。
光景映入眼簾,馬韓承只見幾個面上亂七八糟塗上胭脂的婦人正衣衫襤褸的嘻笑著互相追逐,正廳的角落裡有人蹲在地上撒尿,旁邊一些小孩在旁邊以地上尿液互濺。至於另一角落裡有喝醉了酒的丈夫正起勁打罵著嚇得褲子濕了一片的妻子,旁邊一些爛醉如泥的漢字正起哄叫囂,不少醉漢該是這丈夫打婆娘的戲碼看得多了,竟自個兒的三五成群打了起來,拿起酒壺便砸,地上牆上皆滿佈雜物,凌亂狼藉不堪,屋頂橫樑上更半掛著一條內褲,上面濕漉漉的掛著不知是水還是尿的水珠,滴在大廳的正中心處,只見那遭水滴的青石板已被水滴化開一片泥黃,想是長期遇水導致的風化剝落之象。
馬韓承只看到乍舌,他若非親眼所見,絕難相信冷宮竟能恐怖如斯,他生怕此時貿然闖進會引起這群瘋子注目,說不定還會對自己群起而攻之,當下靜靜待在外間一聲不哼,只待他們累了相繼睡去後才作行動。
這一等可苦了馬韓承,他沒有想到瘋子其實不是人,他們是不知累的,只見他們由亥時直鬧到第二天的寅時還兀自不歇,真可謂夜夜笙歌,永無休止之日。
馬韓承呆了的看著他們,直至天色發白,晨光重臨大地之時,這群瘋子才相繼倦極就地睡去。馬韓承吞了一口口水,輕輕提起已然站得發酸的雙腿拔步內進,他生怕弄出丁點聲響又會驚醒了這幫熟睡之人,以致永無寧日,當下運起輕身功夫,在酒罈子間的空隙縱躍過去,避開地上的人身和尿液,往內堂的方向走去。
順利走過正廳,穿過沿途上廂房房門盡皆虛掩的長廊,來到盡頭處的一間廂房門前,見這房門跟其他的不同,卻是牢牢鎖緊,馬韓承料得裡頭定有與別不同的古怪物事,微一運勁,便推破門閂悄悄溜了進去。
只見那房間底下有一條甬道通向未知之處,馬韓承亮起火折拾級下行,只聽裡面鬼哭神嚎的泛著陣陣毛骨悚然的回音,他料想這該是囚禁重犯或極端瘋子的所在,恐怕也是此等人物才配宮裡的人在瘋人院的下方再掘一條地道關著。馬韓承此刻的想法是越是危機四伏之地便越能久待,於是毫不猶豫的便向下奮勇邁進。
只見那石級約莫有一層樓高,馬韓承貼著石壁向下遊走,不一會便抵達石級盡頭。只聽哭嚎之聲越發強烈,到後來已是充盈滿室,震得馬韓承耳鼓隱隱生痛。
藉著火折上的微弱光亮,只見遠處有著一列囚室,哭號之聲便是從裡面發出,馬韓承把短劍護在胸前,一步步的向聲響來源處走去。
到得近處,馬韓承開始嗅到一股濃烈的腐臭,他捂著鼻子前進,赫然看見右方囚室外伸出一條爛腿,腿上蒼蠅飛舞,蛆蟲蠕動,極是嘔心。他看向那條爛腿的主人,只見屍體已腐爛多時,早已深入見骨。
馬韓承忍著嘔意,正欲快步走過,忽聽後方鬼聲咻咻,他只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正盯著他的後腦勺子,急忙回過頭來。
火光下看得分明,一名襤褸骯髒得無以復加的破落身影出現在牢內的鐵柵之後,正咧開一張長滿了黃黑色爛齒的爛嘴沖馬韓承嘻嘻而笑。
馬韓承強自無視後方的哭嚎,皺著眉頭對那人問道:「你們是誰?怎麼被關在這裡?」
「我們是誰?怎麼被關在這裡?哈哈哈哈!」那人重複著馬韓承的話,突然倒地捧腹狂笑。
馬韓承見此人瘋得可以,情知再問也是徒然,當下略過了他,往前方囚室走去。
他一路上仔細端詳個人臉色,試圖物色看上去還算正常之人問話,卻見這裡人人鎖上手銬腳鐐,有些正低頭喃喃自語,有些則縱聲長笑,更有些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其實馬韓承對眼前景象多少有些想法,他猜這些正是犯了重罪遭囚禁的前六部官員,人人被關得久了,便弄成如此樣子了。
甬道兩旁的牢房向前延伸出去,大概有著數十丈深,馬韓承背上附著譚伯淵一路走去,終於看到一個眼神較為澄澈的年輕漢子單手托在腮幫,苦苦的正在思索什麼,神色間竟與常人無異,絲毫沒有顯露出瘋癲失常之色。
馬韓承蹲下身子走向他,看了他好一會後,才試探著問道:「小兄弟,我是朝廷護國公馬韓承。」說著把國公腰牌展示出來,才續道:「你跟我說說這裡究竟發生何事,是誰把你們關在這裡?」
那年輕人回過神來,斜眼看著這平白無端闖了進來的半百老頭,冷冷的道:「我是昨天剛來的,你也不必一臉可憐的看著我,你也只是個徒有虛名的掛名武官,自也沒有放我出去保我平安的本事,你可知道把我囚在這裡的是何許人也?」
「願聞其詳。」
那年輕人氣呼呼的指著馬韓承的身後,憤然道:「正是你背上負著之人,當朝左相譚伯淵!」
馬韓承一臉愕然的看著他,只見那年輕人良久後止住了怒得發顫的身軀,緩緩的道:「這廝也是惡貫滿盈,沒想到把我關進來的第二天,便已弄得半死不活,想必那是御林軍的手筆吧?」
就在此時,馬韓承身後驀地響起了震耳迴盪的大笑聲,只聽一把熟悉的聲音道:「年輕人果然好眼光,居然一猜便中,龐某好生佩服。多虧我隨著馬公他老人家一路跟到這裡,才發覺這裡竟藏得譚伯淵的政敵,那廝那副道貌岸然的臉色我早已看著討厭。你大可放心,你們既為譚伯淵之敵,我自然要把你們盡數放走,這裡太過侷促,我想只需留下馬公和譚伯淵二人便可。」說話的竟是御林軍殿前司龐追日。
馬韓承臉色一沉,他也不知龐追日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跟蹤了自己,當下無暇細想,只是轉過頭來,跟對方怒目對視。狹長的甬道內,空氣彷彿凝固了,氣氛一時間又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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