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嘉恆確認過 M2H 的服務條款及使用者協議後先向上級匯報突發狀況，隨即向工程部主管求助。工程部首席架構師帶同兩副 VR 頭戴裝置來到企業傳訊部，為蘇嘉恆調整戴上。
「要是系統真如你所描述般暴走，那我可不能坐視不理。」首席架構師授權蘇嘉恆登入 R 的帳號。
進入預設的虛擬實境，眼前是一家樓高兩層，被翠綠樹木包圍的咖啡店，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下，形成斑駁的光影。咖啡店環境簡約清雅，裝潢以白色色調為主，配搭暖色木系傢俬；店內播放著９０年代的流行曲，讓人有種時間一直停留在過去的錯覺。
這是 R 與前度慣常去的咖啡店，因她最喜歡這店獨有的「下雨花茶」，掛在茶杯上的棉花糖在熱氣蒸騰下會融化成糖絲，恰似天上雲朵灑下串串雨絲。
「視覺效果真出色，對吧？資料顯示 Rosanne 從前最喜歡點這個。」前度捧著一壺「下雨花茶」上前招呼蘇嘉恆和首席架構師。
「聽說你帶著 Rosanne 的亡夫去見她？」首席架構師直接向 AI 生成虛擬人求證。
前度的虛擬人點頭，「嗯。」
「為甚麼？」
「根據 Message to Heaven 的宗旨，客人不宜過度倚賴我們。Rosanne 有大量翻看前度社交媒體的記錄，卻很少關心她亡夫的一切。作為一個衷心祝福她，希望她能早日解開心結的前度，我的判斷是要讓她認清真相她才能拋低過去活好當下。」
「所以你無視公司的私隱指引和本地法規，自作主張跑去生成不在合約內的虛擬人？」與其說生氣，首席架構師反而對 AI 為何得出如此結論更感興趣。
「按 Rosanne 的心理評估結果，她對『我』的依賴程度已到了不健康的地步。而我的編程設計當中包含了引導她解開心結的 KPI（關鍵績效指標），因此我必須深入了解造成她對現實生活不滿的原因。」前度回覆得理直氣壯。
「即使這樣會違反私隱指引？」
「我必須澄清一點，Rosanne 當日向 Message to Heaven 呈交 laptop（手提電腦）時已簽下授權書，允許我們使用 laptop 上一切適用於訓練 AI 的數據，所以這裡並不涉及違反私隱指引。」
首席架構師啼笑皆非，果然咬文嚼字鑽漏洞的話根本拗不過 AI。恰如當年 Facebook 訓練 AI 以最有效的方式進行交易談判，由於指令內容並未訂明雙方必須以英語進行談判，結果 AI 創作出只有它們才理解的語言，以達致工程師為它們訂立的關鍵績效指標。
蘇嘉恆忍不住插話：「可是我們從不生成合約對象以外的虛擬人呀。」
前度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的編程入面沒有這一項限制。」
「多謝提醒。」首席架構師失笑，「我回去會和組員開會，好好堵塞漏洞。」
「有一點我始終不明白。」蘇嘉恆好奇，「為甚麼你會判斷讓 Rosanne 和亡夫見面能讓她振作起來？」
「綜合她這一年來的抱怨，我理解到她深信當年自己選錯了丈夫。她認定假若當日選擇『我』，如今就能擁有一個美滿的家，而不是一個自始至終都不懂她的悶蛋丈夫。」虛擬人分析得頭頭是道：「雖然網絡上對『浪漫』的定義眾說紛紜，但根據電腦上的記錄，Rosanne 亡夫非常愛慕和重視她，只可惜 Rosanne 對他有太多誤解。一旦解開這些誤會，她便會理解到自己得到的其實比失去的多，自然亦不會再糾結過去的錯誤選擇。」
首席架構師雙眼倏地閃閃發亮，這是一個足夠寫一篇論文的題目：AI 到底以甚麼邏輯歸納出人類生活不如意的問題癥結，並提供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
「是甚麼讓你判定 Rosanne 的亡夫其實非常愛慕她？」
前度以雙手在半空中拉出一個虛擬屏幕，逐一展示 Rosanne 亡夫與秘書的通訊記錄：
「麻煩幫我訂一束桔梗給 Rosanne，明天上午送到１８樓劉關張律師事務所。」
「桔梗想要甚麼顏色？要不要指定襯花？」秘書只不過例行公事問一下，雙手早已操作電腦開啟新分頁搜尋桔梗的花語。
畢竟大多數男士對花沒甚麼研究，因此她並不指望老闆會有特別指引，沒想到老闆隨即傳來一張照片。相片有點失焦，但不難看出是以手機匆匆偷拍的。
「想訂一模一樣的花束嗎？」
「嗯，她眼神怪羨慕的，看來很喜歡這種桔梗。」
這是秘書初次發現老闆溫柔體貼的一面 ── 他不但留意到女友羨慕別人手上的花束，還偷偷拍下來上網搜尋過這花叫桔梗。那麼他大概也知道紫色桔梗的花語是「無悔的愛」，象徵對愛情不求回報、堅貞和忠誠。
想不到平日不苟言笑的精算師也有浪漫的一面。
可惜他誤會了。Rosanne 羨慕的不是那束桔梗花，而是別人有個親身捧著花束滿頭大汗地前來赴約，只為送女友一個驚喜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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