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兄弟之間做這種事非常奇怪,如果哪天陳穆天和陳穆海彼此摩擦下體,我肯定也會相當難以置信(我可能首先會懷疑他們是出於自戀或好奇而相互撫摸,而非基於性吸引力)。那段時期我對自己的行為與慾望也感到相當疑惑,我獨自躲在房間裡,試圖用文字釐清我的想法:
一、哥哥對我的想法?
我至始至終都不知道哥哥是怎麼想的,因為他每次都會打馬虎眼,從兩年前就是這樣。即便這一次我們都已經有這麼親密的互動了,他對此仍舊是閉口不談。他只會重複:「兄弟之間不能做這種事。」這是先生教授他的,那他自己的想法呢?他對我是怎麼想的?我知道他一直都很疼愛我,但常理來看,再怎麼疼愛弟弟也不會任我予取予求吧?還是說就算是高占柳或青蓉,只要他們開口哥哥也會無條件地服從(這麼一想,我好像從未見過哥哥拒絕他們的要求)?我明明也跟哥哥有血緣關係,但想像高占柳跟哥哥發生親密行為,卻讓我打從心底感到毛骨悚然。哥哥不覺得我噁心嗎?會不會他本人其實並不排斥跟我接觸,只是基於倫理道德才拒絕我?那句「兄弟之間不能做這種事」會不會是在說給他自己聽的?我可以這樣期待嗎?
寫到這時,我猛然發現自己竟像個犯後不知悛改的罪人,意圖藉由將強迫與支配包裝成兩情相悅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同時綁架哥哥的意志以達到自我滿足,這使我感到慚愧,於是我將最後三行字劃掉。無論推論出什麼結果終究是臆測,任何好的結果都是自說自話、任何壞的結果都是杞人憂天,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哥哥知道。
二、是什麼原因促使我對哥哥做出親密行為呢?
撇除他與我的親緣關係和同為男性不談,正處在對性有朦朧想像的年紀的我受好奇心驅使而去探索他人身體是非常合理的,然而這難道不該是發生在對象為女性時嗎?哥哥是男性,他有的我也有,況且我們小時候經常一起洗澡,因此我連他的大腿內側長了一顆痣都知道,我當然不能說自己對他的身體瞭若指掌,但至少不陌生。不過我也知道,並非熟悉的肉體就無法勾起他人的慾望(否則我就不會有弟弟妹妹了),應該說我以前對哥哥的身體沒興趣,現在卻像禽獸般撲上去的理由是什麼?如果是因為我本身就好男色,而我最近習得男性間的性愛之道釋放出潛藏心底的慾望,那就算是陳穆天和陳穆海,時常不穿底褲又兩腳大開的他們至少也會引起我遐想吧?或者是那位體態健美、五官端正的短工,裸著上身做工的他總該能吸引我注意吧?但我對哥哥以外的男性從未產生遐想,而且比起男性,女性更能引發我的性幻想,即便在下棋那件事過後,我還是更常靠著意淫丫鬟射精。
如果誘發我做這件事的不是因為嚮往男性肉體,而是對性感到好奇呢?我雖然看過淫書和春宮畫,對性仍是懵懵懂懂,那些淫言狎語不過是淫書上的內容照本宣科,當下的游刃有餘實際上只是強作鎮定。當時的哥哥儼然是個活教材,將文字化作立體、將靜態化作動態,他向我示範一個人被揉乳頭時臉會脹得多紅、被舔脖子時身體抖得多厲害,以及被摩擦下體時會叫得多撩人。這個理由起先能說服我,但很快我就回想起早在哥哥脫去外衣時,他就已勾起我的慾望了。還是說我單純想透過羞辱他來一報他疏遠我的仇?那我又為何要支開表兄們?如果我真心要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報仇的話,我不是應該讓鬼點子最多的陳穆天和行動力最強的陳穆海留下來嗎?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男性,不是對性感到好奇,也不是想向哥哥報仇,難道是因為戀慕之情?當我在思考撫摸哥哥身體的原因時,首先浮現在我腦海的其實便是戀慕之情,只不過光是要把它列入討論就需要足夠的勇氣,因此我決定等排除其他理由後,再來思考愛慕的可能性。我該如何檢測自己是否喜歡哥哥?從佔有慾還是性衝動嗎?如果是的話我得承認我兩者皆有,我不希望表兄們看到哥哥裸體的模樣,哥哥脫去外衣時也引發我的性衝動。我所有脫序行為是否都可以歸咎於愛慕?我想吸引哥哥的注意、我觸摸他的身體時會感到興奮、我想到看見他呻吟的模樣,雖然我非常不願承認,但這全部都能說得通。如果把我代換成陳穆天,把哥哥代換成渡月(府裡一位頗有姿色的丫鬟),當我聽到他們的故事時,我會跟陳穆天說:「是的,你愛上她了。」
導出這個驚世駭俗的結論時,我馬上將紙張燒掉,彷彿這麼做就可以讓這件事一併從我腦中煙滅,不過我的腦海中依舊不斷縈繞「我愛上哥哥了」,每一次的響起都讓這個想法更加牢固。這個新標籤讓我脫胎換骨,我與哥哥的關係也在那一天改變,我開始更加刻意用情色與愛慕的眼光看向哥哥以驗證並鞏固這個標籤,我所有的思考與行動似乎都為了迎合這個標籤而背離直覺。我不認為亂倫是值得被祝福的,只不過當時的我無法證明此事為假,而且要扭曲自己對哥哥的看法並沒有想象中的困難,因此起先我對這個答案毫不懷疑。然而當我看到墜入愛河的陳穆天後,我開始質疑自己是否真的愛上哥哥。回顧當年,試圖將所有行為歸於一個動機的我實在太過單純,哥哥是男人、是我的家人、朋友、初戀,他扮演多重腳色,他的意義絕不單單只是欲望那麼簡單,對於不同腳色我會產生不同寄望,進而衍生多重動機。
自從我意識到我對哥哥懷有性幻想後,我時常想著哥哥手淫,先生說自慰傷身,然而一旦品嚐過高潮的絕妙滋味後,我再也無法將它捨棄。每當夜深人靜時,哥哥的相貌會變得更加具體,黑夜裡的他有時是衣著整齊,掀起長袍與丫鬟交合的模樣;有時是穿著薄紗肚兜,握著我倆的陰莖套弄的模樣;有時是雙腿大開,手指在後庭快速進出的模樣。哥哥淫蕩的形象讓我弄髒了好幾條帕巾,夜晚的被窩裡經常充斥著一股腥臭味,每天早上我都會自己清洗怕巾,並開窗抖棉被以驅散味道,我猜替我整理房間的小廝應該發現了我的睡前活動,因為他總是很貼心地替我多準備幾條帕巾。
我無法痛快地沈溺於手淫帶來的滿足感,結束後我腦海中首先浮現的是先生的告誡,我很害怕手淫會導致我長不高、長不胖、張不壯、頭腦變笨;我很害怕母親找大夫替生長緩慢的我調理身體,然後大夫把脈後拆穿我的性癖好;我很害怕替整理房間的小廝向父親和母親稟報我在夜裡頻繁自慰,然後他們把我找去問話。那陣子我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為了不讓此事被拆穿,平日裡我更加努力鍛鍊體魄,以補償過度消耗的精氣與元氣,我還規定自己每晚只能用一條帕巾,如果多用了隔日就不得自慰(雖然後來我並無嚴格守這項規定)。
在長輩看來,我還只是個孩子,祖母甚至一直到我十六、七歲還會送我布老虎,然而那時的我早已有了性意識,思想與感情也比過去更加複雜,我自覺已成了半個大人,這種白天與黑夜、內在與外內在的矛盾讓我感到焦慮與罪惡。我時常質問是不是每個人邁入成人前都會經歷這種內心的波折呢?還是只有身為變態的我是異類?我很想向陳穆天和陳穆海分享我這種矛盾的心情,或者在他們的帶領下摸索更深沉的性的世界,不過我擔心自己會無意間透露自己將哥哥當作性幻想對象,最終招來他們的鄙視與決裂,因此在他們面前我只得裝作自己仍未通精,只能透過看春宮圖和耍嘴皮來展現自己「雄性」的一面,然而每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我只會更加感到孤立無援。
那陣子我經常睡不好,每當我闔上眼時,夢境就像一顆接一顆泡泡在我腦海漂浮。其中一則夢境令我印象深刻,我夢見自己和好多人(有男有女)躲在隱密的角落裡做愛,我努力壓低聲音不讓家人發現這件事,但新來的短工有著一根大雞巴,他把我幹到不成人形,啪滋啪滋的水聲好大聲。最後我死了,父親將我的名字從祖譜上抹去、母親將我的遺物全部丟掉,我變成陳穆海村裡那個被肏死的變態。當我清醒後我很慶幸自己仍是眾人眼中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然而我並未擺脫夢境的摧殘,那可怕的結局似乎在暗示我若繼續走上這條路所會面臨的未來,卻也讓我發現自己竟開始對男性肉體萌發異常的渴望。這對我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的打擊,我對自己越來越陌生,我的大腦似乎逐漸脫離我的掌控,我很害怕再繼續下去,會不會哪天我連鏡子的人都認不得。
有幾次手淫完後,我躲在棉被裡哭泣。當情緒湧起時,我刻意推波助瀾,讓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宣洩出來。當眼淚落下時,我好像找回從前的自己,但很快我就發現那只是暫時的幻覺,性慾在體內萌芽滋長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回不去童年的純真了。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