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這個月才搬來的，剛過兩個禮拜。」左嚮昭看向商默，如實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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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哪裡人？」商默蹙起眉，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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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住橋港一帶，離宮廟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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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港，是南屏市吧。」商默咬了咬下唇，似乎左嚮昭的答案讓她更加摸不著頭腦了，「那就是在區域內，偏偏又跟『城市』還有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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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港不能算鄉下地方吧……」左嚮昭眨眨眼，委婉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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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住的地方可不是普通熱鬧，既有宮廟又有大型轉運站，出入族群繁雜，就連民宅之中也藏著不少意想不到的人物，周邊車流量大、交通十分混亂，還三天兩頭就能撞見真實的警匪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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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卻一時失了語，她無措地撩了把頭髮，又問：「你……你知道南屏市的『異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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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我不知道。」左嚮昭也被她弄得糊塗起來，他吸了口氣，意識到這或許就是他在找的東西，便單刀直入地反問：「北雋市到底有哪裡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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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安靜地注視著他，她以指抵唇，像在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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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良久，她才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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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荒謬」沒有營業，商默帶他到了某條商店街，左嚮昭知道這附近大多是精品店或展覽空間，而根據他的記憶，先前商默把他「撿」回去的那棟宛如某種幫派本部的建築物，應該也在這個地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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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小倉庫，有陣子沒過來了，地上可能會有灰塵。」商默邊掏鑰匙開門邊解釋，推開鐵門後她摸索著把燈拍亮，「哇，沒打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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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如此，但其實就是新房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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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東張西望一番，看不出這間內裝走時尚簡約風的房子哪裡有「小」或著「倉庫」的元素，除去空畫架、堆置的木頭原料多了點，完全就是功能俱全的普通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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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外地人，我只好坦白跟你說實話了，」商默撈過角落的除塵拖，將一頭長髮紮成了鬆散的馬尾後開始進行簡單清潔，把左嚮昭肉眼看不見的髒污處理掉後，她以手支著除塵拖，一本正經地說：「找你去幼兒美術課幫忙，是因為我想要你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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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沉默半晌，腦中大量閃過不適合宣之於口的情境，他揉了揉鼻子，發出疑惑的聲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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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耳朵鼻子為什麼那麼紅，對灰塵過敏？」商默皺眉，語氣間帶了點關心，「早知道就定期請人來打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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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嗯，你需要我的照片做什麼？」左嚮昭清了清嗓子，將因為用詞而跑偏的思緒拉回來，並畫蛇添足地補上：「我對灰塵不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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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見他反應微妙，回顧了自己剛說的話，忽然也意識到用字不精準造成的少許歧義，她後腦「噌」地一下發熱，撇開視線心虛地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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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還是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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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默默自省大概是這兩天在「荒謬」白看蕭老闆的少女漫畫太上癮了，對文字造成的留白特別容易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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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北、北雋市有個特殊的文化，或者有人認為是信仰的一種，叫作『惡面』。」商默踩著除塵拖的邊邊，罕見地結了巴，「準確來說，是北雋市裡『巷民』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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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站的位置在通往小倉庫二樓的樓梯口，說起話來有些隱約的回音，明明雙方都專注地在進行對話，卻有四隻通紅的耳朵格外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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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來說，你才剛搬到北雋市沒多久，不應該能進入『巷』的。」商默將除塵拖收好，總算覺得脖頸熱度散了些，「還記得你他媽撞了我一下的那條巷子吧？那就是『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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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撞過來的。」左嚮昭不厭其煩地重述事實，他消化了一下這些名詞，問：「什麼是『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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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理解為一種巢穴，所有都市傳說的原型都是從那裡出來的，我們則是與之共生的族群。」商默撅起唇，決定不去計較到底是誰撞誰的細節，說明道：「『巷』是源頭，都市傳說是現象，而使傳說發生的媒介，我們稱之為『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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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比方，你以前住的橋港有個很有名的怪談，叫『九頭鴞』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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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會一直叫，被吵醒的人去找牠的蹤跡就會有鳥頭掉在面前，掉滿九顆就會九個人同時暴斃。」左嚮昭確實聽過這個怪談，不過他晚上很少聽過鳥叫聲，大概都被警笛或放炮聲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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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鳥頭的部分是現象，也就是『霧』的部分，九個人暴斃的結局是結果，我們叫它『落塵』。」商默頷首，把故事切分後與各個詞彙連結，「『霧』在某些情況是可預測的，就像氣象，少部分人可以察知『霧』的發生，從而迴避或者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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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你開始觀測『霧』，就會引起『巷』的注視，這會使你陷入詭譎的糾纏，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一無所知的狀態。」商默沉下聲，嚴肅地說，「那天我身上的傷，就是因為接觸了『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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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說沒那麼容易痊癒。」左嚮昭還記得在咖啡廳裡商默的含糊其辭，他點點頭表示理解：「那麼木雕是某種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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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跟『惡面』的信仰有關了，」商默打了個響指，動手把靠牆堆放的紙箱打開，裡頭放著許多碎裂成塊的木頭雕刻，「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我的家族世代傳承雕刻『惡面神』的手藝，單看外表呈現的就是怒面人像，不過實際起作用的是……意念之類很玄的東西，我也講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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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左嚮昭想起蕭老闆店裡的憤怒青蛙，對於木雕外觀其實不影響效果這點相當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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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面神』俯瞰著『巷』，抑制『霧』的無限蔓生，予之平息，予之安和。」商默朝那一箱子碎塊比劃，「這些是我幾年來斷斷續續刻的，沒有一尊能及得上我爺爺的手藝，本來我還存著僥倖覺得能再拖兩年，沒想到今年以來『霧』異常活躍，爺爺的木雕就快鎮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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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木雕不能像電池一樣多囤幾組嗎？」左嚮昭輕輕拿起一個較完整的碎塊，箱子裡的各個碎片能看出商默技巧的逐漸嫻熟，像書頁被打散的日記，充滿歲月流逝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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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用的話無所謂，像老蕭喜歡雕一大堆到處放，不過整體效用並不會因為數量而有變化。」商默解釋道，「我家這種得應付整個『巷』的就更不行了，要刻，就得一次性到位，直到舊的雕像耗損破裂，同一時期多刻反而會分散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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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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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到照片的問題，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能與『惡面』共鳴的東西，所以打算拿你當範本嘗試刻出品質更好的木雕。」商默摸摸自己的臉頰，解答了她要照片的原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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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好意思直接表明，又不想顯得意圖可疑，所以才套著安親班課程的藉口迂迴達成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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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鳴啊。」左嚮昭沉吟片刻，忽然拋出了個提問：「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搬來北雋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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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默揚了揚眉，示意他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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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辭退之後，連續衰了好幾年。」左嚮昭說，「衰到朋友實在受不了，半強迫地帶我去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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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失落了好一陣子，後來打起精神繼續投履歷，卻老是在面試通過後、簽署契約前發生變卦，被婉拒的理由有官方罐頭訊息，也有「老闆跟你八字不合」這樣稍嫌離譜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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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客廳天花板莫名其妙漏水漏了半個月，而隔壁鄰居突然決定每天凌晨三點準時敲牆，不時還有討債討錯家的，三番兩次在他門口噴漆，害他不得不親自找上對方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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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好走在人行道上卻被車撞，去餐廳吃飯都能被跌倒的服務生波及燙傷，更別提喝水嗆到、免洗筷拆開只有一根這種幾乎可以略去不計的小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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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字，衰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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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你說的大部分我都能理解，中間關於討債找錯人的那邊是怎麼回事？」商默瞪圓了眼，雙手抱胸狐疑地問，「你家是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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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眨眨眼，起了點逗弄之意，正氣凜然地答道：「我父母都是司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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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商默卻還是半信半疑，「聽你語氣不像是合法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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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外公是開賭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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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商默翻了個白眼，笑出聲來：「班門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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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去算命，那個據說很靈的占卜師說我命格不太一樣，建議我搬家去找答案，我問他該搬去哪，占卜師當場抄了串地址給我。」左嚮昭當時抱著對方肯定會籠統地回答大方向，沒想到對方像是來真的，並鄭重交代離那地址所指之處越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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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荒謬。」他搖搖頭，無奈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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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荒謬的是，他接過那串地址，回家想了一整晚，隔天就托關係找到了現在的租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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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遇見蕭老闆，開始注意到些不對勁——根據商默說的，恐怕是「巷」在注視他——然後他遇見商默，聽了這麽一席非常理邏輯可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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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屏市也有自己的『巷』，並且凶險程度相較北雋有過之而無不及。」商默聽完，輕聲挑起了在安親班時左嚮昭述說的往事：「你說你嚇到那孩子的前一天颳了怪風，必定是你意外察知了『巷』的開始，幼童對混亂的能量敏感，卻缺乏分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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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被捲入了「巷」的怪異，並在現實中體現為連串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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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你的命格可能真的有點特別，否則作為普通人，大概早就⋯⋯」商默沒把話說完，只露出了個意會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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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像你說的，南屏市的情況和北雋市差不多，為什麼我在這裡的遭遇會有所不同？」左嚮昭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倒也沒有什麼後怕之類的情緒，只對這中間的差異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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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搬到北雋市以後，堪比水逆的生活不可思議地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變，好運得他都有點不敢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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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知道。」這次商默卻沒有了頭緒，她努著嘴思考，說：「我和南屏市不算熟，只說我看見的，就是你與『惡面』確實存在……連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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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要說的話，或許是惡面神看他順眼，所以特別眷顧吧。她草率地下了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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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並未反駁，這個世界存在太多看似不可靠、卻被群眾作為真理信奉著的說法，誰又能肯定地劃分黑白真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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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他想要的答案，自然得由他來驗證，商默的答案，不會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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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美術課的事我畢竟有些動機不純的成分，如果你介意的話，之後不再參與也沒關係的。」商默略顯不自在地摩挲指頭，她起先渾然沒察覺左嚮昭是徹頭徹尾的普通人，現在想起來就有點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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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般情況下，普通人若是因意外察知了「巷」，基本上除了被「巷」所噬不會有其他結果，哪有像左嚮昭這樣有機會連衰數年，還離開原本的城市招惹了另一個城市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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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算是頭一遭遇見這種特殊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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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介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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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嚮昭聞言，卻奇怪地皺起眉，他鏗鏘有力地答道：「幼教業可是我的夢想，夢想不用那麼多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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