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黑壓壓一片，陽光被藏在了厚重的黑雲後方，但卻頑強的紛紛尋找雲層較薄弱的地方逃竄。
陰暗的房裡，實際的空間以兩人居住的套房來說，算是頗大的坪數。但因為沒有點上任何一盞燈，壓迫的氛圍顯得室內的空間狹小又令人窒息。
一縷陽光以勝利者之姿穿過了雲層，卻在穿透窗戶前，像遭遇了屏障似的被隔絕了開，最後萎靡的四散在窗外。
黑暗中電話響了，伴隨著呲呲聲響的震動和一明一滅的螢光幕，成了房內唯一有活動力的存在。床上的身影沒有移動，讓人以為只是陷入了沈睡。
一陣輕輕的敲門聲，伴隨著門把轉動的喀嚓聲，房門由外而內打了開來。對比外頭的一片明亮，房內卻是透不進光的混沌不明。
「云，妳不接電話嗎？」開門的女人柔聲問。躺在床上的人原來並未入睡，只是睜著雙眼盯著天花板，眼裡中卻沒有一絲生氣。女人走進了房間，彎腰拾起了電話，「是莫凡，你要接嗎？」
聽到了這個名字，癱軟在床的軀體有了反應。她轉過了頭，慢慢的坐起身，拿過了電話。
「……。」面對話筒那端的有氣無力，電話這頭，莫凡只能故作輕鬆。
「要不要跟我出門走走？」
「…去哪？」
「上山喝咖啡怎樣？」
「…」話筒那端一陣靜默。
「喂，莫云？睡著啦？」
「…妳快到跟媽說一下，我再起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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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凡告別了光頭和阿蘇，開著車前往莫云家的途中忍不住陷入了沈思。這些年，莫云成了混亂和瘋狂的代名詞。幾次的自殘及揚言自殺，最後倒像是一場表演。原本場裡座無虛席的觀眾人聲鼎沸，卻漸漸的受不了那樣荒誕的劇情發展，有些人張口怒罵、有些則是靜悄悄的先行離席了。最後偌大的表演廳裡只剩莫家五口和莫云的丈夫小山。爸媽更像是被綁在電椅上的人犯一樣，全程目睹，全程參與。看著女兒一次次的失控、自毀，就像任由高壓電流一遍一遍的從頭到腳，貫穿身體髮膚。
莫云因此無法工作。無法參與社會上常人的活動，就這樣持續了七、八年皆沒有任何好轉，全家人一籌莫展。
相比莫云，大妹莫思可謂是爸媽的驕傲。高中簽下了志願役，爸爸口中所說的鐵飯碗，她毫不猶豫的就捧了。打小當大家互相推著誰洗碗、誰晾衣服時，莫思總二話不說都撿了去做。
小弟莫飛也曾一度是爸媽掛在嘴上誇耀的一個。不僅是家裡最會念書的孩子，台大電機系還沒畢業，就應聘了竹科的工作。只是兩年前某天突然辭職搬回家。全家人上上下下問了不知道多少遍，怎麼樣都問不出原因，最後他只丟了句興趣不合，其餘的閉口不談。沒過多久找了間跨國企業的工廠當作業員，下班回家就窩進房裡，休假整天不見人影。莫凡和莫思總開玩笑說他是天之驕子跌落神壇，畢竟他的決定讓爸爸失望透頂，前後整整一年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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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翠玲一身駝色系的衣服，疲態顯而易見。
莫凡將車子停在媽媽的面前，搖下車窗。管翠玲放下手機，注意到莫凡的車子髒得不像話。她搖搖頭，伸手開了門。
「你這車子該洗了吧？這樣開出去多丟人？」
「不就個代步的工具。況且我又不跟它睡，髒也髒不到裡面。」莫凡聳聳肩，「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她問道。
「鬱期發作。正巧小山出差不在家，兩人電話中吵嘴，妳妹就吞藥了。」她看著大門，想確認莫云下樓來沒。「小山嚇壞了，人在南部又趕不回去，只好打給我。我和妳爸急急忙忙飛車到莫云家叫了救護車。還好送醫後沒大礙，昨晚就出院了。妳爸身體也不好，一整夜折騰累壞了，我就讓他先回去休息了。」媽媽摘下眼鏡，淡淡的青紫色血管在眼下映出暗色的眼圈，「我真的是不知道莫云這樣該怎麼辦才好？她昨夜沒怎麼睡，也不吃也不喝，跟行屍走肉一樣，躺在床上就只管睡，睡醒了就整天盯著天花板，盯著盯著還流淚。我現在常常會想，是不是我跟妳爸的婚姻，讓妳們每個人都不快樂。」媽媽突如其來的自白令莫凡感到無所適從。
「妳和莫思，算是家裡最不讓我跟妳爸操心的了。」媽媽自顧自地說，「真要說，我只擔心妳的個性，都幾歲了還浮浮躁躁沒個定性，一天到晚換工作。至於莫思，人長得也清清秀秀，但是拘謹的跟什麼一樣，三十歲了還沒交過男朋友。每次她收假回營前，我想抱抱她，她倒是一臉抗拒勉強，讓我這做媽的還真是哭笑不得。」
「莫思那叫親密關係恐懼症。」關於這點，就不好說是不是受到父母婚姻關係的影響了，但莫凡決定不說，免得媽媽煩上加煩。「至少她是我們家裡，最關心妳跟爸的不是嗎？」管翠玲點點頭。
莫云的情況讓她一籌莫展。她幾乎所有方法都用遍，卻無法阻止最小的女兒一步步走向毀滅。性格古怪的丈夫無法成為她的支柱，她只能一路跌撞的撐起一個家。她愛她的孩子們，以她自己的方式。她相信丈夫也愛這個家，只是他更愛自己。而今孩子們也大了，她只求有個伴一起終老。她早已沒有恨，怨卻是怎麼也無法輕易從心底抹除。她不得不相信也許是丈夫和自己長年衝突的婚姻生活造成了孩子性格裡的缺陷。她知道莫凡、莫云兩姊妹之間一直以來都不大對盤，但眼下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莫云靜悄悄的出現在莫凡後照鏡的視線裡。她開門上了車，向姊姊打了聲招呼。聲音沒有著力點，虛無飄渺。
透過照後鏡看了一眼莫云，莫凡踩下油門，驅車前往新店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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