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彭馳給段洋帶了份海鮮粥來,叮囑他吃完就去辦公區。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aZR1zJvlg
“粥是在食堂買的,出了公寓右拐就是。”
彭馳說完便離開了,段洋臉色發虛,皮膚冰涼,枕頭上全是冷汗,他發了很久的呆,等想起要喝的時候,粥早已冷卻,他咕嚕幾聲灌下,一口氣飲光了。昨天晚上,他原本想用手機撥打呼救電話,果然被沒收了,這在他的意料之內。穿好衣服準備出門時,昨天在會議室目睹的東西再次湧入腦海,他打了個慘嗝,踉蹌地走到馬桶前,把剛才吃下的吐了一半出來。
段洋頂著眩暈來到辦公區,半個足球場大的平面上,人們戴著耳機,對著麥克風呶呶不休,與此同時,牆上的通風口發出令人焦灼的輕嘯,段洋擦著他們的背走過去,窺視他們的電腦螢幕,那是他從未見過的作業系統,他們一邊捂著耳機講話,一邊飛速點擊著什麼。遠處的陳組長看見段洋,大聲呼他過來,給他分配了一個工位。
段洋本以為自己會在彭馳邊上,不曾想隔著三張桌子,於是朝他揮了揮手。工位左側是過道,而右側坐著一個面相狡黠的男孩,陳組長吩咐他帶一帶新人,他則不耐煩地表示自己很忙。
“這是盧剛,人家才十九歲就拿過四次銷冠,你該向他好好討教。”陳組長介紹完畢,遞來一張表格,“這是客戶名單,等會兒你會在你的電腦裡看到個一模一樣的,今天的任務就是給他們送品鑒套餐,是免費送,而他們又是有過購買記錄的老客戶,所以難度很低,對於你一個新手來講可以說是十分合適了,每送出去一套就在名單上打勾,晚上下班前我會來檢查。”
段洋把表格攤在桌面上,打開電腦,發現果然如陳組長所說,螢幕上排列著名單,左右沒有電話號碼,只有個撥號的圖示。可回頭一看,組長已經不在了。手足無措的他盯著電腦,耳朵悄悄接收來自隔壁的訊息——
“怎麼會柴呢?恕我指出您烹飪方式的不當,齊先生,小腿肉光用深煮鍋燉二十分鐘是遠遠不夠的,上次試吃會想必您也在場,您還記得‘福祿船’這道菜麼?什麼?您有嘗過……對,是的,它就是用小腿肉做的造型……什麼?您只吃了裡面的鮑魚?”盧剛蠕動喉結,思考片刻,“這樣,我們請廚師給您製作好輔料,然後給您用專機送過來……不,我絕沒有說您不會做的意思……”
段洋眼睛發酸,轉而望向遠處的闊牆,牆面黏附著裝飾用的黑色網狀紋路,離地面約莫六米處雕刻著幾個金燦燦的大字:
B54,美食的未來
“那這樣吧,齊先生,我讓他們把原肉料送過來,再附贈一本食譜,當然,那是專門給您編寫的,是……是……您現在是有公務在身嗎?好的……好的,傍晚之前會送到,那麼不打擾您了,祝您生活愉快。”
盧剛掛斷電話,突然高喊:“六組盧剛開單!”
段洋被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周圍的同事們不約而同鼓掌歡呼。段洋撫胸而歎,盧剛瞧見了,摘下耳機,朝他努努嘴:“今天剛來?”
“昨天晚上。”
“那就是今天來的,怎樣?想學什麼?”
“我想辭職。”
“媽的,你入職了麼就辭職。”
“怎樣算入職?”
“這裡沒有入職的說法,進來就要幹活,既然沒入職,你也辭不了。”
“你是說我被囚禁在這裡了?”
“囚禁在一個每個月給你幾萬塊的地方?哥們,有錢不賺,你是傻逼嗎?”盧剛伸個懶腰,屁股滑到椅子邊緣,愜意地靠在椅背上,“老陳叫我帶,行,我就帶一帶你,我們的客戶分為A到D級,老陳讓你送品嘗套餐的,都屬於D級,他們是一些購買過產品但不滿意的客戶,要藉以贈送來挽回;C級呢,就是我的目標客戶,多數是一些暴發戶,或者檔次不高的行政官員,由於常年受賄,身藏巨額財產,本質上也跟暴發戶差不多,所以半哄半騙的話術對他們很有用;B級多數則是掌控大型企業的頂層精英,也有直轄市官員,這時候阿諛奉承就毫無用處了,他們早聽膩了,你得一本正經地跟他們對話,凸顯出專業性,拍馬屁只會適得其反;A級就神秘了,一群死活查不出身份的國際隱形富豪,單次購買量以噸為單位,你摸不透他們,更沒法直接交流,公司裡能駕馭他們的極少,甚至開了單獨一個辦公區。”
“那接起電話該怎麼說?”
“那簡單,就說我們出了新品,要送給他品嘗,多半會答應的,因為吃這種東西會上癮,它不像毒品,本身沒有任何成癮性,但它生物學上的意義遠大於味覺價值,這種淩駕于眾生之上的興奮感,是其它食材無論如何都無法帶來的。”
就像權力,段洋心想。
盧剛繼續說道:“過兩天熟練了,你就會接受進階任務,那就是向從未購買甚至從未聽說過B54的人推銷,說實話,這很難,甚至對於有些資深老手也是,你會經歷海量的拒絕,但成交量並不重要,因為讓你去做的目的主要是練習。你會在電腦上面對一個範圍更大的名單,上面都是淨資產超過五百萬的人,你要做的就是打電話過去,說你們在售賣一種新肉,千萬不能提‘人’這個字,介紹的時候,一定要強調高端、稀有和與眾不同,它有獨特蛋白質結構,精密調控的營養成分,只有極少數懂得如何完全展現風味的廚師才能烹飪它,總之天花亂墜,到時候會有話術員專門教你。”
“是真的嗎?”段洋幽哀地眨了眨眼,“我是說它的營養成分。”
“誰知道呢?你會有機會嘗嘗它的,不,是一定有機會。”
“嗯。”
段洋並沒有心思聽他說話,小聲應了一句,他不想在自己的潛意識種下“我會長久地留下來”這個想法,因此對方說的所有話都應當被忽略,可他確確實實被禁錮在這個瘋狂的地方,矛盾的心理使他極為消沉。
“對了,有的客戶出於好奇想要活體照片,能不給就不給,除非是有三次以上購買記錄的老客戶,你可以給他看這張——”
盧剛慵懶地呻吟一聲,恢復正常坐姿,操作滑鼠點進一個資料夾,隨後一張漆黑的圖片佔據整個螢幕,由於背景過於黑暗,段洋往盧剛的方向挪了挪才看清,幾個灰白的裸體站在一道鐵柵欄前,眼神黯淡,雙手背在後面,他們與正常人類完全無異,除了沒有頭髮,以及空蕩蕩的下體。
段洋吃盡了力才使自己的手停止顫抖,慢慢伸過去,食指頂在螢幕上,他們的兩腿之間。
“為什麼?”他問。
“因為沒必要,它們的壽命只有五年,通常在第二年完成發育,並且被宰殺,而培養一個新胚胎的週期是十六天,如果讓它們自行繁殖,要考慮的問題就多了,所以取消生殖器是明智之舉。它們的胸部是男體,原本的生殖器被一塊平滑肌代替,但不是所有產品都是如此,比如B79,觀賞用的擬態人,骨骼和肌肉的形狀能夠被調配成符合藝術審美的樣子,存活條件只是注射營養液而已,又比如B30,這是比較特殊的產品,可變型假生殖器,有口無肛門,胃腸一體,單向回路,可惜去年就停產了。”
“培育失敗了嗎?”
“不,很成功,是策劃部失誤,它們的設計初衷是用來泄欲的,類似於性偶,至於停產的原因,我不說你也應該猜到了,有錢人根本不需要。”
“那為什麼被設計出來,還量產?”
“放長線,釣大魚,只不過魚線買短了。”盧剛得意地揚起嘴角,仿佛自己是整個公司的決策者,“未來是亞種人的天下,這是高層一致秉持的理念。”
“你覺得是嗎?”
段洋用冰冷的語氣質問,甚至有些憎惡,盧剛似乎沒有感受到冒犯,反而開懷大笑。
“你覺得很殘忍?如果我告訴你它們的智商和狗差不多呢?”
“它們至少會痛,不是嗎?”
“不他媽跟你廢話了。”盧剛戲謔道,利索地站起來,摸了摸口袋裡的煙盒,朝周圍幾個同事叫嚷,“喂!抽煙去。”
前後兩三個人跟著站起來,眼睛不舍地盯著螢幕,只要沒完全離開工位,他們不願放過哪怕一秒去談客戶。
坐在盧剛右邊的同事說:“操,你開首單當然有心情抽煙。”
“抽我的總行了吧?”
於是他拈了拈發發皺的衣襟,不情願地站起。
眾人從段洋身後有說有笑地走過,整個工組只剩他一人,他迷惘地四處張望,視線回到刺眼的螢幕,它如此令人生厭,同時意義寥然,像塊會發光的平板石。他憂心忡忡地檢視周遭的一切,這些人,他心想,這些人如牙牙學語的孩童一般對著麥克風自說自話,他們面部好似獨立於身體之外,軀幹紋絲不動,臉卻做著豐富的表情,他們極力掩蓋自己的焦灼,輕聲討好看不見的客人,而這背後是一筆又一筆道德敗壞的交易。段洋又開始犯噁心了,不知這樣的症狀會過多久才好,他假嘔幾聲,忽地瞟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過道間從容地穿梭,其形體之矮小,並沒有高出坐著的同事們多少。
“游主管!”
段洋怯怯地叫道,但對方沒聽見,他只能離開工位跟上去,游主管步伐非常快,直到從辦公區的側門走出去,段洋也無法接近他。
段洋推開門,看見游主管拐進一個裝潢典雅的小房間,段洋猜測那是他的辦公室,於是在他關上門之後快步走過去,醞釀片刻,叩了三下門。
“你怎麼來了?”
段洋吃驚地抬起頭,發現門上原來有一塊四方玻璃,游主管坐在裡面,透過它警惕地盯著自己。
“不好意思。”段洋打開門,止不住點頭道歉,“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游主管沒有理睬他的歉意:“有何貴幹?”
“我覺得……我可以說嗎?我覺得這份……我是說,經過今天的試崗,我覺得自己不太適合做這個。”
“試崗?你可能對我們有些誤會。”
“我想……”段洋的舌頭像打結了一樣,痛苦地擠出那個怪誕的詞語,“離職……”
“你們陳組長呢?”
“我沒看見。”
“這件事你應該跟他說,跟我說就是越級,這是不禮貌,也是不合規範的。”游主管舔了舔嘴唇,表現出沉思的模樣,“你往左邊看。”
段洋愣了幾秒,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的左邊,遲鈍地轉頭,門邊的嵌入式書櫃上擺著一塊LED螢幕,顯示著“96.754”這串數字。
“這是B54現在的價格,九十六美元一克,按照初步預測,將來有望升到一百三十以上,你可能會疑惑,食物又不能像股票一樣拋售,升值有什麼用?不過……雖然現在買的是死肉,但將來開放活體交易,誰知道會怎樣呢?你是聰明人,不可能看不出它的前景。”
“游主管,我不想掙這個錢,能讓我走嗎?”
“再往右邊看。”游主管的身體隨著辦公椅轉動,伸出手掌,指尖朝著牆上掛著的相框,“蒙宿的創始人,你可以叫他文總。”
段洋凝視著它,向前走兩步,相框裡,一個容貌垂彌的白髮老人坐在輪椅上。
“活了一百個年頭,本該在八十四歲那年病逝,可他不甘被命運擺佈,傾盡家財只為續命,誰能想到,亞種人基因培育計畫的最初目的僅僅是自救,把自己的器官換了個遍,結果不但成功,還拓展成今天這個規模。除了國內,蒙宿在全球都設立了試吃點,利雅德,曼谷,里約熱內盧,橫濱,倫敦,換句話說,亞種人已經得到各國社會精英的認可,公開只是時間問題。”
“請你讓我走。”
“你不相信我?當然,質疑是好事,我喜歡愛質疑的下屬。”
“我要怎樣才可以走?”
“我知道你還有好幾年房貸,等發薪日到了,你可以選擇拿現金,也可以讓公司轉到你的貸款帳戶裡,只要跟我說就行,外面的一切都無需你擔心。”
游主管沒有就離職一事做出任何回應,這是一種隱形的談判結果,段洋心知肚明,無力多說半句話。他點點頭,木訥地離開,仿佛自己的魂魄變成了蜷縮狀態。
開門出去時,他看見彭馳站在旁邊,似乎偷聽已久。
段洋佯裝訕笑:“早。”
“不早了。”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若無其事地回應,“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飯。”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0swOVuZMh
這個世界的不真實感,是從十五個小時之前隨丁兆進入電梯的那一刹那開始的,段洋坐在餐桌前,也坐在夢裡,眼前的事物像黑白默片一樣飄茫。彭馳端著餐盤走過來,巨量的米飯覆蓋住這張鋥亮的金屬片,相比旁邊餐格裡的紅燒肉,它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雪山。
彭馳看見段洋盤子上的花菜和豆腐,笑嘻嘻地坐下,調侃道:“怎麼一點油腥都沒有,減肥啊?”
“沒胃口。”
“你怕這裡的肉也是……不可能的,價格那麼貴,他們腦子有問題才摻進來。像我們這些員工啊,唯一能吃到的機會就是在年會上,不過我也是聽說。”
“我跟游主管談過……”
“上午幹得怎麼樣?”彭馳不大順暢地轉到另一個話題。
“都在發呆。”
“沒人教你?”
“他們要麼在忙,要麼去抽煙。”
“很正常嘛,這裡壓力很大的,去吸煙室的人比去廁所的還多。”
彭馳說完往嘴裡塞東西,段洋這才察覺他帶了兩個勺子,一個舀飯一個舀菜,左右開弓,同時進嘴,他很難理解一個這麼能吃的人為何擁有幾乎可以說是細窄的體型。
段洋問:“那你抽煙嗎?”
彭馳搖搖頭,挽起袖子,伸出小臂給段洋看,上面佈滿了像隕石坑一樣的深色小圓點,有些密集亦有些分散,如果連起來,倒能組成一個怪模怪樣的星座。短暫停留幾秒,彭馳收了回去,段洋又問:
“這是怎麼回事?”
“小時候我爹弄的,他賭博成癮,輸了就用煙頭燙我洩憤。”
“抱歉。”
“你抱歉什麼?”彭馳張口笑道,飯塊從嘴裡掉出來,“怎麼跟歐美人似的,噢我很抱歉,噢先生我很抱歉……哈哈,這沒什麼,一些小傷口而已,我早就過了在乎外表的年齡了,況且,你不覺得這個經歷很俗套嗎?像電視劇裡演的一樣。”
“我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還有,你現在很想走,非常非常想,對嗎?”
段洋的眼神刹那間亮起來,謹慎地用餘光觀察四周,壓低聲音說:“你能幫我?”
“你搞錯了,是你幫我,順便幫自己。”
“我不明白。”
“抓緊吃,等下跟我來。”
午飯後,彭馳帶段洋來到他的房間,同樣的格局,看起來卻簡潔許多,段洋看見大包小包放在地上,意識到他從幾天前搬進來到現在就沒動過它們,或許根本沒有長住的打算,這裡嶄新得像剛裝修完。
“一個計畫。”
彭馳的語速忽然快起來,打開其中一個手提包,裡面是一些攝影器材,以及一捆跟大腿差不多粗的登山繩,相機鏡頭的反光讓段洋十分不舒服。
“我決定今晚行動。”
“你還沒說要幹嘛?”
彭馳拍了拍額頭,自嘲地笑了笑,有些語無倫次地繼續說:“對,有點緊張,見諒。我的意思是,我有一整張這裡的圖紙,我是說……地圖的那種圖紙,他媽的,都亂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個私家偵探。”
段洋臉上的驚異稍縱即逝,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那是誰雇你來的?來做什麼?”
“我不清楚對方的來頭,也許是競爭對手,不過更可能是媒體,總之情報人以前在蒙宿待過,離開之後戰戰兢兢過日子,後面出於某些原因,突然發現披露這家公司獲取的利益很可能遠超過封口費,就覺得保密協議之類的都是廢紙,讓它見鬼去吧,所以我就橫空登場了。”
“這票你能拿多少錢?”
“一百六十萬,不管真假,資料在我手上,有沒有錢不影響我投普利策。”
“瞭解,名利雙收。”
“是……不是,名利不重要,我也是有道德的,我是為良知而戰。”彭馳半開玩笑地說,“而且我同意你的話,那是在殺人,我從進來第一天就在物色合夥人選,但無一例外是利慾薰心的庸人,一聽見工資就高興得走不動道,好吧,我語重了,他們是正常人,畢竟誰不愛錢?我從昨晚就開始觀察你,你很善良,也很想逃出去,所以我很確定你值得信任。”
“就這樣嗎?”
“絕對的國際猛料,販賣人口,吃人,這是很嚴重的事。”
“組長昨天說它們不是人,主管剛才也說它們以後會在全球合法化。”
“我不否認它們會合法化,但我也不否認這是猛料,兩者衝突麼?我只是個傳播真相的,或者換個比喻,外界不知道這裡的狀況,兩端尚未連通,沒有信號,電視螢幕上全是噪點,我的任務就是接通信號,讓他們看見這裡發生了什麼。”
“就算看見了,始作俑者會收到法律的懲罰嗎?”
彭馳坐到床上,臉色漸漸凝重:“按理說是不會的,但是據情報人的可靠消息……”
“什麼?”
“它們可能是人,不是社會意義上的人,而是它們擁有跟人一樣的思考能力,如果這樣,事情就嚴重了。”
段洋深吸一口氣:“這很可怕。”
“所以你得幫我。”
彭馳從旅行包的夾層裡抽出一卷厚紙,立起來有半人高,他解開捆住它的繩帶,紙順暢地滾下,在他的膝蓋上彈跳起來,在地上滾落至盡頭,一張精細規整的辦公區地圖展現在二人眼前,彭馳指著其中一個較大的方格說:
“這是我們上班的地方。”
他又指了指附近密集格群中的一個拇指大小的小格:
“我們在這裡。”
段洋心中突然閃過一個恐怖的念頭,立刻抬頭看了看。
“放心,沒人監視我們,我已經試過了。”
“怎麼試的。”
“我來的第一天,在房間裡用一把假刀刺自己脖子,還抹上假血,發出慘叫,如果他們能看見或者聽見,會立刻趕過來,但是他們沒有。”
“聽起來很滑稽。”
“但是很有用,別忘了我是專業偵探,沒點反偵察技巧怎麼行?”彭馳說罷將地圖平攤在地上,“不說廢話了,看見這個長條狀的東西沒?它是一條藏在辦公區西側後面的過道,往北走到頭,養殖場就在正下方,這麼描述你也許會覺得很近,但我說的下方離它六十多米。”
“到那裡之後呢?”
“那裡會有個深坑,給貨梯升降用的,但我沒法呼叫它,只能用登山繩下去,獨自行動最大的問題是沒法處理繩子,因為它要扣在頂端固定,這必須交給你帶回來。”
“那你呢?”
“我會在養殖場收集證據,你放心,下面的地形我都做過功課了,控制中心還有個貨梯,那裡有路直通海灘,我出去會立刻曝光這件事,只要引起國際上的重視,幾天內員警就會介入,你趁機會跑出來,錢分你三成。”
段洋心跳加速,堅定而清晰地說:“真的行得通嗎?”
“這裡沒你想像得那麼嚴密,我觀察過,監控探頭寥寥無幾,可能因為給出的薪資比較高,他們似乎對員工的忠誠度很放心,根本沒考慮問題會從內部發生。”彭馳笨拙地收起地圖,放回包裡,“晚上別睡,一點半在公寓後門見面。”
又一波從食堂回來的員工經過,段洋開門出來,差點與他們相撞,承接他們嗔怪的眼神時,段洋無比驚慌,焦慮與驚悚吞沒了他的感官,仿佛他們把剛才的談話聽得一乾二淨,正相約去總部彙報。麻木許久,他始然回過神,意識到那只是小小的誤會,但雙腿已經軟了,幾分鐘前的豪情壯志隨風消逝,懊悔襲來,腳掌竟像灌了鉛一般出奇沉重。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