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瑟蕾娜並不熟悉花的品種。有關花的知識,她都是透過友人的科普才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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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想在鎮上開店並定居於此,也不過是友人無心的一句「要是有哪間店可以網羅世界各地的花卉就好了。這樣我也不用為了某個材料找得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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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句話聽在當時的瑟蕾娜耳裡,也不過是兒戲般的牢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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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東西,只要稍微花點時間就能搞到手。管它是一年、兩年、還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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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從何時起,十年、二十年、亦或是三十年……當見到她並不像擁有近乎永恆時間的自己那樣懶散度日,而是為了延續有限的生命而四處奔波時,長年磐固的內心,似乎產生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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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早上八時,距離男性告別小鎮已經過了一個時辰。蹲在店外觀察逐漸開花的盆栽後,瑟蕾娜不禁回憶起了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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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店本來是只為一個人而開設的,她甚至沒想過以此作為生計。會邂逅這麼多忠實顧客,著實超出她當時的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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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摯的笑容、從不討價的買賣、時不時遞來的慰問品——鎮上居民的親切讓瑟蕾娜覺得就這樣把生意拓展下去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她不用再以魔女的身份抽空填補開支……結果在瑟蕾娜的「事業」做得風生水起的時候,關鍵的當事人卻頻頻搞失蹤,五年都不一定會露一次面。就算真的讓瑟蕾娜給等到了,她也只是來索要瑟蕾娜平常愛用的咖啡豆,對她蒐集的花卉絲毫興趣都沒有。甚至有一次還抱來一名嬰兒,向同樣沒育兒經驗的瑟蕾娜問起了意見,真叫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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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子還真是夠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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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是仔細品味那段日子,瑟蕾娜的面部表情就愈發無奈想笑。或許她從來沒想過,曾經那個對什麼事情都「興致乏乏」的自己,也會有那麼綁手綁腳的一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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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利用空檔向鄰居討教育兒指南的時候,嬰兒稍不留神就不見蹤影,導致瑟蕾娜在外頭花了半天時間才將其找回來、像是在對客人介紹每朵花以及各自的含義時,忽然被臭氣熏了個鼻子,結果卻發現嬰兒在自己沒注意的地方把排洩物留得到處都是……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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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瑟蕾娜答應幫友人照看嬰兒時,友人也順勢搬進來分擔日常工作,她才不至於把自己搞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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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她們是在她三歲的時候離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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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以「不好意思再添麻煩」為由,帶著剛學會行走的小孩離開,已經是三年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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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在一般人的認知中,「三年」已經算得上是不長也不短的時間了——但對於瑟蕾娜而言,「三年」不過是眨個眼就會流逝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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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心底不希望她們這麼「早」離開,瑟蕾娜還是獨自將這個想法擱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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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她與友人的時間終究不處在同條線上。想必友人這個決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的。在此之前,她沒有表露在臉上的思緒,肯定遠比自己想像中要來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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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自己就更應該尊重她的意願。況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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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任憑『沙漏』滴落的我,究竟有什麼資格去挽留拼命翻轉沙漏的人呢——」讓指尖掠過大大小小的花瓣後,瑟蕾娜踏上了通往二樓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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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見到轉角處曾經為記錄小孩身高而留下的刻痕時,她有感而發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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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有終點,這趟旅途才顯得更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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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友人臨別前對瑟蕾娜說過的話。本以為她那時指的是這三年的日子,但在那孩子最後一次帶來有關她的消息時,或許瑟蕾娜直到現在才明白,友人為何對自己替她蒐集的花卉不感興趣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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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她站到了某一客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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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事前告知的情況下,瑟蕾娜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房門。隨著房間的可視空間增加,瑟蕾娜提供給走廊的燈光隨之溜進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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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她聞到了一股花香。那個有如梔子花濃郁的香氣,卻又有點像茉莉花本身清淡的味道,是「忘月花」獨有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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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花香,房客的行李率先映入眼簾。那是隨處可見的皮革製登山背包。身上的多處補丁則是它陪伴主人走過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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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鼓鼓膨脹的它還是被主人隨意扔到了一旁。與其相伴的還有襪子和皮靴。它們散落的方向足以讓瑟蕾娜想像出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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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當事人是拖著疲憊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卸下裝束後,縱身一躍撲到床上,才有了現在瑟蕾娜見到的「佈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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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穿在房客身上的那件不合她尺寸的長袍,此時卻有別於那些旅行夥伴的待遇,被鄭重地吊在了墻壁的掛鉤上。這不免讓瑟蕾娜想起昔日友人的愛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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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自己不同,那人一直都把長袍視作「魔女」的象征。除非遇到什麼身不由己的狀況,否則她絕不會輕易在他人面前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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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不清楚那件長袍的出處,但在見到它被好好善待的模樣後,瑟蕾娜默默揚起嘴角,悄悄挪動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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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使用者,此時正手拿尖端向後彎曲的尖角帽,低頭俯視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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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從玻璃的反射面就能輕易與瑟蕾娜的倒影會面,可坐在床上的她卻只是目光呆滯地望著那朝氣四射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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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窗戶旁邊,則擺放著一盆白色花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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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瑟蕾娜沒多說什麼,僅僅是倚靠在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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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忘月花的味道,瑟蕾娜不難想像她剛剛經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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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那盆白色花卉平日都充當「助眠物」的角色,但有時候,它會一不小心就把人拉到記憶的深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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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己並沒有厲害到可以隨意洞察他人內心,不過瞧她那副模樣,恐怕是見到那張成天笑嘻嘻的面孔了吧。瑟蕾娜如此想著,不意間垂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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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雙蒼藍的眼眸往上微微一挪,隨後眨了兩下,她這才注意到被玻璃鏡反射的女性——那些許愁眉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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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蘇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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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心緒後,瑟蕾娜朝她打起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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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瑟蕾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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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轉過頭的「白髮魔女」,則微笑著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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