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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餐廳的西多士不錯,糖漿壺手柄上殘留的糖漿使其變得粘稠,帶來一種懷舊之情。現在不少茶餐廳已經改用獨立包裝的糖漿,見到可以像往日一樣直接無限倒上西多士的糖漿,就算我平時不是一個太喜歡糖漿的人,心裡也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然而,突然間,強烈的、不知從哪來的絕望感取代了先前的幸福感。其實是我老了嗎?我只是看見一個糖漿壺都可以產生懷舊的小幸福,真的……我是被時間遺忘了嗎?我還年輕啊,我在工作上都沒有什麼成就,不可以老。
上年我在填寫某某機構的表格時,習慣性地剔了18-25這列答案,是我交給工作人員讓他們處理的時候,才有機構的同事傳遞我填錯資料的訊息。
機構的工作人員説:「申先生,有個問題,呢度好似填錯咗歲數,我記得頭先同你對過身份證嗰陣好似應該係填寫下面嗰一列……不過唔使緊張,只係個小問題,我哋已經幫你解決咗喇。」
昨晚聽了Candice在澳洲過得這麼充實的日子,今天想起去年在某機構的尷尬事情,我只是想起我和K小姐的那一段關係。我記得我跟她説:「妳記住,有啲咩嘢想知妳都可以揾我㗎,我會嘗試以前輩嘅身份幫妳。」
她會回答:「你唔好以為自己咁威啦,我有自己條路行㗎喇,你唔使擔心我。」
半年後,她真的選擇了走上自己的路,一條不是我能夠跟她一起走的路。
Candice 滿臉笑容地説:「奶茶唔差喎,多啲幫襯先。」我從白日夢醒來。
我不知為何突然問她:「你屋企做乜咁多支牙刷嘅?」
Candice還是笑著的,但我問這個問題後即時感到氣氛稍為改變。她回答:「我有一輪成日係屋企搞party,有時啲人miss咗尾班車寧願等第二日地鐵開返先至返屋企。有啲人唔擦一次牙都會死咁,俾人問咗幾次之後,我揾到個friend平時做開酒店supplier,跟佢買咗成箱disposable牙刷。」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她經常有不同的SP回到她家,原來是我自己的誤會。
Candice繼續:「隔咗一陣每個禮拜hi三次,我有一晚,飲得多到成個人好似醒咗咁。一次過凌晨三點幾,趕晒全部人出門,冇車答嗰班我逐個逐個人畀錢Uber返屋企。從似就一直都冇搞過任何party,而嗰箱牙刷就仲喺廁所度。」
Candice真的在澳洲的時候改變得很多。如果你問中五的我,Candice會不會成為成人後立即出去蘭桂坊飲酒去club,我可以非常明確地説她不會。Candice一直都是一個遵守規則的人,從我中一的時候認識她,直到中學畢業她都一直對自己的形象要求非常嚴格。其他女同學將校裙改短,Candice不會這樣,因為她説她寧願尊重原本設計校服的人(我們的校服基本上是香港最基本的那種校服設計,沒有什麼值得尊重的)。踏入五月,天氣開始熱的時候,Candice還是穿著內衣和背心打底,跟着校服指引。
我聽了這段「故事」之後,只能夠説:「哦,原來係噉。」和「真係未聽過有人試過飲嘢飲到清醒返。」
Candice臉上戴上她平時認真的表情,説:「你真係唔知我嗰陣時幾咁大問題,如果唔係我自己出返嚟的話,應該依家死咗都唔頂。」
我猜這應該就是她IG沒有任何動態,連profile pic都清走的時期吧。沒有想過她那個時間竟然真的是沉到谷底,聽起來都覺得有點驚訝。
Candice把自己認真的面具除下,站了起來。從餐枱上玻璃面裡的單子扯出來,然後走去收銀處。
「得啦,我畀啦,你尋晚已經畀咗成餐。」
「Okokok」,我不想阻止她,況且我自己也不是大富翁。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xTvVQbT1v
Candice帶我去了元朗廣場附近的一家店鋪,然後去了她剛才提到的咖啡店。店鋪門口一片白,沒有任何裝飾,但似乎人氣相當之高,門口外面有登記電話號碼和名字的表格,看起來需要等起碼半小時才有位。
我寫下自己的名字和電話,一起去了元朗廣告場買雪糕,也跟Candice去了買昨晚喝了(倒瀉了)的燒酒。在商場無聊地走了一趟之後,我收到咖啡店的電話通知我現在有位,將會給我們保留五分鐘。收到電話後,我握著Candice的手,一起跑到咖啡店的門口。
咖啡店內部看起來與它的外觀截然不同。內部使用不少木材和木質的物件,檯面和咖啡吧的深啡色木枱與主要為石屎外牆灰色的外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室內有種溫馨的感覺,讓你坐下來放鬆,但同時,咖啡吧枱上的虹吸式咖啡壺、磨豆機和加熱器等設備令我想起中學的科學室。
我坐上吧台位的椅子,Candice坐在我身旁。她點了一杯手沖咖啡,而我點了一杯 Long Black,我們分享了一份豆腐芝士蛋糕。芝士蛋糕不錯,豆腐的味道相當強烈,也不像一般的芝士蛋糕那麼濃稠和油膩。
K小姐最喜愛吃甜點,但是一直由於不喜歡芝士,所以從來不會點芝士蛋糕。我因為知道她喜歡在餐廳分享食物,所以都故意不點芝士蛋糕。我很多時候都會把K小姐的需要優先處理,我自己的事就不理會。無論是吃什麼、去哪裡、看什麼電影我都讓她選擇。K小姐得到機會去瑞典exchange時,我跟她説我會defer一年,等她回到香港才畢業。最後,她去瑞典之前一個星期,跟我説她想分手。
我有時候每晚自己躺在床上想,K小姐最後離開我,是因為她覺得我經常太過為她著想,而不顧自己嗎?
Candice放下咖啡杯,轉身看了我一眼説:「尋日淨係全日喺度講我啲嘢,你呢幾年有冇做過啲咩啊?」
突然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我用我平時應付其他舊同學 Re-U 時説話般的態度回答:「返工囉。」
「淨係返工?」
「係啊,係間室內設計公司度做。其實份糧都唔差,但係好似冇乜成就感覺噉。」
「冇成就感?」
「點講呢,我大學都係讀呢科,所以其實我都係鍾意設計,但係依家做緊嘅嘢唔係我想做嘅嘢。淨係喺度做 admin 感覺上好似公司覺得我唔夠班,所以塞咗我去做 admin、purchasing、sourcing 呢啲噉嘅嘢。其實我都唔知係咪應該轉公司,但係唔知呢,呢間公司 culture 其實唔錯,所以寧願留低。」
從小時候起,我就不太喜歡談論自己。我一直都是一個傾聽者。這就是我喜歡Candice的原因,也就是我喜歡K小姐的原因。我不需要説太多話,只需要聽到兩人想説的故事。
「噉妳呢,最近點樣,有咩做緊啊?」
「我唔係做緊嘢,淨係日日係屋企hea……唔啫呢,我諗唔到自己想做咩。同男朋友分咗手之後,返咗嚟香港淨係想有人陪,一個人又好,十個人都得。所以先至隔幾日就係屋企開party,自己冇錢出蘭桂坊玩,只喺可以放屋企出去畀啲唔係太熟嘅人玩,佢哋買食物買酒,我算係可以免費咁生活。停咗呢個習慣之後,就打散,賺少少錢,但係一路都冇做過full-time。」
「哦……」
「係咪覺得我好廢?嘥晒啲錢去澳洲讀書,當咗係旅行,返到嚟淨係完全冇用,差唔多好似我 delete 咗我 4 年嘅人生噉。」
「每個人都有自己嘅起點,我唔會好似妳阿爸阿媽咁樣嘅態度同你講話一定要做咩,一定要去邊,呢樣嗰樣。因為我覺得我要講得嗰啲嘢真係不如慳返啲口水,講少句算。我阿媽自從畢業之後一直都叫我搬走,自己租地方住,唔好下下都依賴佢。搬咗出去自己住,屌,佢竟然同我講話屋企冇咗我好靜喎,叫我間中返去同佢住幾日喎,頂咁我畀咁貴租把鬼呀?」
「自己住嗰種靜唔同兩個人一齊嗰種靜……有時你淨係有其他人喺你身邊,都覺得舒服啲。」
「都係嘅,不過佢要我出去住,近住又叫我返去,咩料啊?」
「哎,個個阿媽都係咁㗎啦。」
我們靜坐在咖啡吧檯上,感覺上兩人都好像透露了不少平時不會跟別人分享的心事。喝完咖啡後,我跟Candice説今次我請客,付錢後離開咖啡店。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5DE0lsCju
「我搭巴士返鑽石山。」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4OGxMfFeD
「我陪你過去巴士站啦。」
我們兩人往元朗廣場巴士站的方向走去,我還不想就此離開,畢竟已經好久沒有和人談論自己的私事了。走到表位停車場入口的時候,Candice拍拍我的肩膊而説:「食唔食M記雪糕啊?我請。」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cWGnvXdEB
「好呀。」
我們在點餐屏幕點了兩個朱古力新地,坐在最近門口的枱。像往年一樣。
我把新地杯遞給Candice後,她扁嘴地説「真係可惜。」
「咩咁可惜啊?」
「依家冇為食咭。」
「好似有啲類似為食咭嘅嘢。」
「但係都唔同。佢冇為食咭個種feel。」
「算啦,人哋要push個app呀嘛。」
時代的洗禮已經把實體為食咭這類型的會員咭變為電子QR Code形式的咭。Candice説得沒錯,QR Code 不同於以前為食咭的設計。還記得以前我們兩人買了那張咭之後,會身體差不多擁抱般地接觸,頭幾乎碰到一起仔細檢查咭上的資料,看看這段時間有哪些折扣,A 和 B 之間仔細地計算如何獲得最高價值的組合。
Candice把新地秒速吃掉,在閃耀的雙眼緊盯著我:「記唔記得,我哋之前係M記一齊睇戲?」
我笑得合不攏嘴地回答:「記得啊,就係記得,所以先至嗰日揾妳,想攞返套戲個 file。」
「其實我冇咗個 file。」
「吓……」
「我純粹想見你,所以先至同你講我有。咁耐冇見,我又同其他中學同學已經失聯,大學大部份朋友一係喺澳洲,或者係我男朋友啲朋友。香港識嘅人都唔熟。」
「咁……」
「咁不如,我哋返屋企,揾下有冇得download套戲,今晚一齊睇?」
我不時之前已經説過我是找不到download嗎?真好笑。
「我聽日……」
「得啦,我識人可以寫醫生紙畀你。」她把她的手蓋過我的嘴唇。
離開麥當勞後,原本左轉往大馬路方向走,但被Candice拖著走回水邊圍村。
難道八年前的曖昧,再次從此呈現出來了嗎?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oedYrAFr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