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第一次一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PB0jIv4Ar
Candice的公寓在元朗水邊圍邨，從元朗站需要走一段路才到達。Candice預早提醒我最好免費轉輕鐵，或者從朗屏站走過去比較近，毋須從元朗站沿著大馬路白走一趟。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15HRYv4Wj
我到了朗屏站後，在Signal發了訊息給Candice問她是否吃了晚飯，她立即回應，説未吃。她介紹了一家日本菜——「稚」，她説味道可説是「中上」，而且比起其他家附近的餐廳外賣折扣也較為慷慨。我從朗屏站B出口踏上天橋，大概5分鐘之後到了「稚」門口。Candice坐在平時顧客等位的凳子上，看到我的時候高興地揮手。見到Candice後，我趕快把無線耳機脱下，打招呼。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djwpISLp
「嘩，咁耐冇見，瘦咗喎！」
「真咩……妳反而冇乜幾變過，都係嗰個樣。」
「咁咪好囉，match返我心理年齡。」
「心理年齡？咁妳心理年齡又幾多歲啊～？」
「I'm feeling 22~~」Candice扮握着一支咪唱出。
「好耐冇聽過呢首歌。」
「佢呢架咁紅都冇重温返佢啲 classics？」
聽到Candice用「classics」這個詞語描述Taylor Swift 2012年發行的歌，令我突然感受到我自己的心理年齡似乎與我的肉體年齡有點差距。
「妳做咩落咗嚟嘅，仲以為妳會留喺屋企等添。」
「諗住你自己一個去買飯好似唔係太好咁。」
中學的Candice絕對不會做得起這些體貼的行為。我還記得中六考模擬試的時候，她拜託我去便利店幫她買雪條和Red Bull，當天温度應該攝氏十度都沒有。
我們看了一會兒餐牌後，點了一份鰻魚飯、一份配貓飯的豬軟骨定食和兩支波子汽水。餐點準備好後，我們把外賣袋分好，拿上Candice的公寓去。
她的房子不算大，但是因為家私不多，也收拾得比較整齊，看起來讓我感覺到自己房子沒有的空間感。
「點呀，有冇咩意見啊，室內設計師？」
其實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叫自己做設計師，我職業生涯到目前為止什麼都沒有認真下手設計，每天只是在改CAD圖，跟在大陸、法國、阿根廷等國家的supplier電子郵件上來來回回。我目前對公司（and by extension 這個世界）最有影響力的設計是我的電子郵件簽署的.html檔案。本身簡陋不合一間設計公司的電子郵件簽署連最基本的顏色和比例都極不協調。最後經過批准後，整間公司都轉過去我由頭寫過的.html檔案。
「冇咩喎，都係簡簡單單，有時候簡單就真係冇嘢彈。」
「有冇啲咩可以改進呀咁，難得有專業意見。」
「Er，可以改一改啲窗簾，同埋好似真係有啲imbalance咁樣，但係我又唔係太知道應該點講好。」
「你諗到的話就出聲啦，我呢到應該有排住。」
「係喎，話説點解妳會搬過嚟元朗嘅？」
「哦，我阿嫲走咗，阿爸同阿叔本身都冇咩打算，所以就同我講叫我搬過嚟算，反正都冇理由放咗層樓佢。」
沒有想過對話有機會會牽涉到家庭成員死亡的話題，有點尷尬地嘗試想方法改變話題，但是我開口之前，Candice 已經比我快一步。
「咁你點解搬咗過去鑽石山嘅？一直住荃灣有咩問題？」
「冇咩嘅，諗住搬走自己住，都好過比成萬幾蚊家用。加上，我上一份工喺新蒲崗返工，所以嗰陣時真係好方便。」
其實我是因為實在頂不住跟父母住，所以才花錢自己搬到鑽石山。我實在無法忍受每日起碼隨機出現一兩次的「幾時結婚啊？」、「點解今夜先返啊？」、「不如考政府工啦！」、「點解唔考慮下移民？」、「唔結婚生仔的話到時你到咗我哋呢個年紀就冇人理你㗎啦！」
是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在室內設計這行充滿女人的環境中找不到伴侶的男人，我只不過是一個每天都無法完成自己被分配的工作，導致自己要在公司留到九點十點的人，我只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沒有成功設計出來的「設計師」；不，應該説是「設計助理」；不，應該説是有個靚少少title的「PA」。
「開飯啦！」
「咦，妳個定食係咪應該有碗味噌湯……吖，喺呢到。」
我們交換了外賣袋之後，在梳化前的咖啡枱一邊聊天一邊吃飯。
「近排聽咩歌？」Candice 打開電視的 Spotify，嘗試找我的 profile。
「咪都係嗰啲，日韓啊，有時都有聽下中英文，乜都聽下啦。不過都係日文比較多。」（我其實已經甚少聽英文歌，亦都知道她從小都對日文歌以外沒有什麼興趣，但是因為Candice始終去了澳洲留學，所以不知道她是否喜歡上英文歌，所以才這樣説。）
「哦，咁得意，我哋冇見咁耐竟然調返轉。我近幾年都聽韓文多。」
「有冇邊個特別鍾意啊？」
「Newjeans嗰首又唔係全日文，又唔係全英文，又唔係全韓文，嗰首loop咗好多次。」
「哦，係咪……吖，叫咩呢……啊，Right Now。」
「係啊，嗰首。你仲有冇聽 Apink 呀？」
「有啊，不過佢哋近排都冇出過嘢。」
「仲記得你中學嗰陣鬼咁死鍾意普美。」
「我依家都仲係咁鍾意佢……」我將電話鎖屏打開，鎖屏牆紙還是普美在LG Twins比賽前開球禮的照片。
「死毒撚……」Candice看到螢幕之後笑到差點從梳化跌倒。
「除咗 Newjeans 呢？」
「仲有其他啦，Errr，Seventeen 都聽得多。」
「Seventeen啊，最鍾意邊個呀？」
「勝寬。」
「有冇wallpaper做證啊？」
「冇……」她打開電話鎖屏，牆紙就是在布賴頓灘拍的照片，不是自拍，是風景照一張。
其實我一直都對Candice在澳洲生活感到好奇，她在墨爾本住哪裡，去哪裡玩，跟男朋友生活如何，這是出於妒忌心嗎？還是純粹是想找話題説？但，好像有點突兀，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是看到她在澳洲和在香港的IG動態，都覺得應該有一些最好不要提到的事情發生了。
「咦？Brighton Beach？」
「係啊，你去過啊？」
「未啊，我連澳洲都未去過。」
「嘩，你有機會真係要去……」
Candice接下來的半小時鐘滔滔不絕地回顧自己在澳洲做過的事、去過的特別地方、吃過的不同食物等。她在大學的四年雖然自稱成績不差（upper second honours），但是人生經驗儲得不少。珀斯、塔斯曼尼亞、達爾溫、愛麗絲泉Candice都去過，幾乎走遍了大洋洲的每個角落。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a7s7UFyF
聽到Candice回顧自己大學的時期，我不知不覺地想起自己的大學生活。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DNXZOYB8
因為家近大學，所以無法成功申請住宿舍，沒有宿舍生活交朋友的機會。自己性格又內向，討厭嘈雜的環境，所以課堂完畢每天都只會去附近咖啡店温書、構圖、看YouTube等。因為不想回家，但是又沒有夠好的朋友，讀大學四年間，Starbucks一直成功續會為金會員。
我第一次遇見K小姐是在大學附近的堅尼地城Starbucks。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6QZAOaC8H
那一天我忘記了帶耳機，基本上注定要聽一整個下午聖誕音樂的可怕命運令我心情有點不爽。打開門的時候已經聽到薩克斯風與鐘聲熟悉（因為已經在附近商場聽了N次）的旋律，人不多的店雖然播放著喜悦的聖誕歌，但是感覺比平時更冷清。店內瀰漫著肉桂和薑餅的香味，像現代的聖誕節一樣，帶來的感覺有點太過假、太過商業化、太過……完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1EXUvlsa
聽到K小姐在我前面想買一杯「薑汁鮮奶咖啡」（Gingerbread Latte）的時候，我剛看到金會員聖誕節特飲買一送一的折扣，自動自覺跟K小姐夾單。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gkputssI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K小姐是室內設計系的師妹，她不特別突出、樣貌普通，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設計天賦。兩人把咖啡取下之後，一起坐在店鋪的角落，沉默地喝著熱辣辣、糖水般的咖啡。
五分鐘後，K小姐打破了沉默。
她説自己因為考試和project的deadline逐漸逼近，所以近幾個星期都會來到Starbucks做需要完成的事。她説她自己不能夠在宿舍裡投入工作，因為只是會顧着玩遊戲（她擁有一部3DS，幾乎是她最珍貴的財產），或者被室友騷擾（她的室友Alice真的很八卦）。每一次來Starbucks的時候都見到我坐在近玻璃門的座位，電腦螢幕總是一定向着入口，因為剛好看到我在電腦上的應用程式和開着的檔案，所以才知道我是室內設計系的前輩。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zvU3o5Qd
雖然我們各有自己當天需要完成的任務，但我們倆都放棄了，一個下午完成任務的機會被言談所淹沒。
不知不覺地，太陽已西沉，上班族都開始回到西營盤堅尼地城的住宅區。K小姐快速地看了一眼手錶，然後以最隨和的方式邀請和她共進晚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2To16anIB
我忘記了晚餐吃了什麼，只記得晚上被K小姐説服回去她在女宿舍的房間過夜（她室友走堂去了日本旅行）。坐在單人床上看了大概半小時的YouTube，然後做了愛。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3efBp8kS
Starbucks在經濟發達的國家無所不在，有些國家還幾乎享有獨市。香港這個面積上渺小的城市都經營差不多150間分店。我和它們唯一不能夠闖入的國家包括熱愛濃縮咖啡吧的義大利，以及堅持幫襯獨立咖啡店的澳洲。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9z29VsGea
Candice也提起澳洲買咖啡的獨特性，實在跟香港買下連鎖咖啡店的咖啡有產品品質，以及難以捉摸但非常明顯的差別。對Candice來説，Starbucks代表著全球化世界的弊端和企業貪婪（和劣質咖啡）的禍害。
「你有冇覺得行到入去間 Starbucks 嗰陣……點講呢？好似間間都係嗰陣味？仲要嗰隻味道聞起嚟好似會隨住季節限定咁樣改，真係有啲奇怪，唔知佢哋點整㗎呢？又唔似係真係因為啲調味 syrup，但係又冇可能係天然咖啡豆個隻味。佢哋一定係想用嗰隻咖啡嘅『香』美嚟吸引你入間鋪頭。」
就在那一刻，我決定不提起自己是 Starbucks 金會員的身份。
一旦Candice陷入某些特定話題，她就沒有能力停止說話。她用了大概十分鐘的時間解釋Flat White與Latte的分別（那天才知道原來Flat White是來自澳洲的，Flat White好像少一點奶），雖然獨白完畢後我還是不太明白分別究竟在哪裡，但我都一直點著頭，嘗試吸取新的知識。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3hAuyKNHz
其實我對咖啡沒有什麼要求。我平時都是喝即溶咖啡，雖然對牌子都有些小的要求（UCC The Blend No. 114，即使是淺啡色蓋，玻璃罌包裝那個），但是其實一直都想嘗試改善自己這個習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xgsrxrYJ
到了Candice仔細地說明Long Black（另一個澳洲咖啡飲料）與美式咖啡（Americano）的差異（好像是濃縮咖啡和水的先後次序不同）時，我不覺意沉入了夢鄉。
電視傳出的爆炸聲把我嚇醒了。Candice在看Netflix，是我沒有看過的劇集，登場人物説的都是法文。她在我睡覺時換了「睡衣」，白色的吊帶背心露出她纖細白滑的肩膀，背心不貼身，但她應該沒有帶胸圍，下身是粉紅色Kuromi圖案的睡衣褲。
我向牆上掛著跟我家一模一樣型號的鐘，如果沒有記錯應該是日本城買的。
上午三點四十二分。
電視螢幕上鮮明的色彩反射到鐘面的玻璃（我猜都是膠）上。在黑暗的房間裡看著光猛的電視機螢幕，眼睛乾澀到看不清英文字幕的我問：「睇緊咩啊？」
「《Lupin》，幾好睇。我第一集都淨係睇咗二十分鐘，想唔想一齊睇啊？我可以翻睇都得。」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L9FWc0oRe
我的腦對這套劇集任何的興趣都被我的身體用痠痛的反應拒絕。我回答：「我都係瞓算啦，今日返工都已經喺度釣魚，就算同你睇都應該會瞓返。」
「哦～咁你入房瞓啦。」
「得啦，我梳化OK㗎喇。」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HzigkcqR
「你咪又會被我嘈醒囉，得啦，入房訓啦。」
「你話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8QIg5y9T
我慢慢踱向她的房間，拉下門柄。Candice的睡房不大，但可能是因為到處都是雜物。書枱上有四隻不同的咖啡杯、繪圖板、吃剩的薯片和韓國在香港近排才開始發售的ZERO系列無糖朱古力麻糬餅乾。書枱前的電競椅掛着黑色的運動胸圍、白色的Adidas運動風褸和（因設計而）破爛的淺藍色水洗牛仔褲。地上也充滿了不同似乎是客廳搬入的物品，有一台吸塵機、清潔用品和各種各樣的零散物件。
累到不想在乎或追究的我攤在鋪著Hello Kitty床單和被袋的雙人床上，與實際房間的狀況相比，床看起來乾淨整齊。頭沒有放在枕頭上，我的臉壓在床褥表面就睡著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ZQAjFKd2r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天光，Candice躺在我身旁，Hello Kitty被子都被她全搶走，像墨西哥捲餅的玉米餅包住她。因為昨晚的記憶都是模模糊糊的，所以忘記了手提電話放在哪裡，無法查看時間。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6FKWdrxy
我小心翼翼地從不穩的彈弓床起身，這個雙人床比我印象中的小。
我儘量放輕腳步，然後走到比較整潔的客廳。咖啡枱上有兩袋外賣膠袋，前方有兩瓶燒酒，一瓶喝光了，另一瓶翻側在玻璃咖啡枱上，剩下的酒在枱面乾了，留下一串有石榴香、黏黏的痕跡。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2PYScUChb
我打開雪櫃門，裡面只有四瓶石榴味처음처럼*石榴味燒酒、三隻蘋果、三罐啤酒和一盒未開的希臘乳酪。她應該是依靠外賣的那種人吧。
（*처음처럼是樂天的韓國燒酒牌子，中文通常被翻譯為「初飲初樂」，但韓文意思直譯為「就像第一次一樣」）
我終於在狹窄的洗手間找到自己的手提電話，我應該是出於習慣去廁所的時候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把它放在瓷盤邊，一直都沒有取回就睡了。洗手間雖然乾淨，但被潮濕的味道所掩蓋。馬桶水箱上堆滿了未用的廁紙捲和衛生巾。出於好奇心的我，打開了浴室鏡櫃，裡面有脫毛刀、三支牙膏、一包安全套及一盒牙刷。
聽到隔壁的房間門打開，我關上了浴室的鏡櫃。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FlkVBvKX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