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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襲!蛾襲!請所有防壁外的人立刻進入防壁,重複一次……。」
一團黑霧從天邊畫出七彩的軌跡從遠方迅速逼近,不出十秒,第一隻蛾就撞到了防壁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克路特一聽到警報,便立刻想起自己出門在外的父母。
「怎麼辦,我的爸媽還在外面……」他的腦袋像是突然被強光照到,變得一片空白,唯有警報聲不斷迴盪。
失去血色的嘴唇不斷顫抖,他整個人突然塌了下來。
「伯父伯母他們一定沒事的,他們不是在沼澤那裡嗎?離這裡有一段距離,不會被蛾找到的。而且他們很強,一定來得及避難的。」瑟蕾緊緊握住他發冷的雙手,她明澈而沉穩的雙眸彷如朝陽,毫無迷惘,讓他能毫不猶豫相信她所說的話。
「嗯……是呢。謝謝妳,瑟蕾。」克路特重新站直身子,安心地笑了。
「沒有的事……畢竟這是我該做的。」瑟蕾稍稍錯開視線,櫻色的瞳孔似是因為羞澀變得更加嫵媚。
每次瑟蕾總會在他需要的時候拉他一把,他總覺得只要她在身旁,就沒有什麼令他不安的事,好像一切都會順利發展下去。
數以萬計與平房同大的蛾攀在防壁上,牠們不斷用毛茸茸的身體衝撞,並張開口器下的血盆大口撕咬。
然而,透明的防壁雖薄卻堅如磐石,任何衝擊就像雨點打在玻璃上,綻放出淡淡的漣漪。
白晝漸漸置換成黑夜,明媚的蒼穹被烏黑醜陋的肥碩身軀佔據,長著古怪複眼的頭不斷扭動,窺視著防壁內的食物,密密麻麻的節肢爬滿天空,那種與通常動物不同的詭譎帶來一種本能似地恐懼。它們彼此摩擦時,啪噠啪噠的聲音在頭皮上爬行,宛如夢魘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而翅膀上巨大的眼睛花紋簡直是為了要恫嚇獵物所生,光是看著就會讓人僵在原地,不敢動作。
「牠們不會把防壁打破吧,這次的數量是不是特別多啊。」孩子王咬著手指,渾身發抖。
「沒事沒事,咱們在這裡十多年了,如果這麼容易被打破,這座城鎮也不會有今天的繁榮。嘛,不過你們怕的話我們就去教會那裡吧,有那個蘿莉聖女在,就算防壁真的被打破,在她身邊也會是最安全的。」
針針神色淡然,一點也不怕那些巨大的蛾。她操弄魔毯,把他們幾個帶往中央廣場。途中瑟蕾緊緊抓著克路特的手臂,而孩子王則抱著頭縮在衣服堆裡面。
在魔毯上,克路特沒有逃避,他直面那些超乎常理的事物,想證明自己和有能力的針針一樣,不會害怕區區蛾襲。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仗著有絕對的防壁故作堅定。如果沒有防壁,他就只是個毫無抵抗力的獵物。
他的身體會被那醜陋的大嘴吞下,被細碎的尖牙咬碎,最後什麼都不剩。
他沒辦法守護身旁的事物,就連逃跑也做不到。
每次小有成就的時候,這種無力感就會將克路特壓垮,就算他能想到些鬼點子又有什麼意義,沒有絕對的力量,一切都是空談。
看著身旁的瑟蕾,他比任何時候都想變強,一股對世界如此不公的憤怒油然而生,他心中的烈火比任何時候都要灼熱。他當然希望自己突然像故事的主人公一樣突然覺醒強大的力量,拯救一切。
但轉機不曾出現,這個殘酷的世界也不會因為他的想法有什麼改變,他心中的熱流只能隨口中的濁氣一吐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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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克路特驚見一隻奇大無比的蛾迅速振動如船帆般的翅翼,像是巨大的飛行器衝撞他面前的防壁,牠的動作沒有因為龐大的身形顯得緩慢,而是像蜂鳥靈活且詭譎多變。
牠似是群蛾的首領,複眼散發如地獄妒火的紅光,不斷扭動的口器看起來對眼前透明的防壁感到好奇,牠扭了扭頭,用胸前長著的八隻像人一樣的腳觸碰防壁。
這種蛾是克路特第一次見,古怪的腳無法支撐蛾龐大的身軀,牠只能貼著防壁懸浮在半空。那八隻腳彷彿是從不同人的身體切下來,嵌合上去的,每隻腳都在用不同頻率掙扎,想從蛾的軀體裡逃出。
克路特第一眼看見牠的時候,恐懼便瞬間將心中那股想要得到力量的熱流凍結,化作堅冰。他這才知道之前的憤慨只不過是小孩在鬧彆扭,如此超乎常理的事物他根本顧不上反抗,他甚至可以預見牠突破防壁,毀滅城鎮的未來。要不是無處可逃,他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腳蛾」每撞擊防壁一次,旁邊的蛾都會被牠的衝力吹飛,形成一個微小的孔,得以窺視天空。但很快的,那個孔又會被再次堵上,正如不斷賜與希望又反覆奪去一樣。
那聲音似是沉悶的鐘鳴,讓黑夜的城鎮瀰漫著一股無法揮散的壓迫感。每敲響一下,就會讓人心驚一次。
雖然防壁沒有破裂的徵兆,但一旦防壁破碎,在萊柯雷生活的兩萬多人都會成為這群過境蝗蟲的盤中飧。
在克路特緊張兮兮地盯著那隻蛾的時候,針針的魔毯已經在中央廣場降落。
他環顧了四周,這才發覺已經有不少鎮民聚集。
由於街燈尚未亮起,只能靠屋內的燈光和少數能發出光芒的能力者照明。
人們的身形朦朧,但慌亂與抱怨聲此起彼落,恐懼的浪潮隨著鐘鳴席捲眾人,他們就像孤零零的礁石,只能與身旁的人緊緊相依,除了任憑浪潮拍打以外沒有其他辦法。
人群嘈雜,陣陣風切聲刮撓著耳壁,克路特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只見本是螺旋發電塔的位置竟被濃郁的霓虹霧氣籠罩。
霧氣看似源自於蛾群灑落的絢爛鱗粉,被發電塔黯淡的光芒渲染,將其包裹得嚴實,彷彿是將傍晚的暮靄全攬在身上。
在發電塔全力運轉之下,霧氣開始扭曲變形,不斷旋轉的鑽頭把厚重的霧氣擰成一個色彩斑斕的漩渦,直衝天際。
街燈開始亮起,卻無法驅散沉甸甸的黑暗。
它將人們的臉照得慘白,一副世界末日將至。他們都在仰望那隻特別的蛾,無助地,看著賜予他們毀滅的神明降臨。
有人正在祈禱,有人彼此相擁,還有一群人堵在鳶尾聖女教堂門口,要緹朵保護好他們。奇怪的是緹朵並沒有出現,那裡只有幾個助修士在安撫人群。
所有人都皺起眉頭靜觀其變,卻無人起身反抗,他們心中某處還是打算相信鳶尾聖女的防壁是不可能被打破的吧。所以避不面對迫在眉睫的危難,選擇以安逸來代替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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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後,或許是那隻蛾發現沒有效果,牠停止衝撞,懸浮在空中,將彎曲的口器伸直成一根尖銳的針。
驀地,耀眼而緻密的紅色烈炎從尖端噴出,像是一把巨大的火焰切割槍。
隨著一聲足以劃破耳膜的尖銳吼聲,槍尖開始觸碰防壁,發出嗞嗞聲。
赤炎像是燦爛的煙火,四溢的火星不斷躍動,光是看著都能感受到那股開天闢地的熾熱燒灼自己的皮膚。
流星雨灑落在防壁上,一圈圈的漣漪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網,將居民困住,蛾群大大小小的眼睛在網外盯著他們,就像在盯著甕中之鱉。
人們對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置信,他們呆愣著,有些反應過來的人則大呼小叫:
「那是什麼啊!」
「喂!這樣沒事吧。」
「完蛋啦!」
「萊柯雷大人怎麼還沒出現!」
群眾開始鼓譟,嬰兒也跟著哭泣,他們伸長手臂,指著那隻令人驚恐的蛾,但他們無處可逃,只能僵在原地,畢竟距離防壁邊緣最遠的中央廣場反倒是離危險最遠的地方。
縱使除了克路特和瑟蕾,其他人都有能力,但面對能包覆整座城鎮的巨獸,像他們這樣平凡的能力者根本做不了什麼。
會選擇在萊柯雷定居的人們多半只能依靠防壁才能在這個險惡的世界生活下去,這也注定他們只能聽天由命,哀求強者的保護。
克路特就算看不起這樣的處世態度,卻也沒辦法多說什麼,因為他自己正是最無力的人。不論如何朝天空揮舞拳頭,都無法觸及蛾群,只能和他們坐在地上等待救贖。
群眾的不安如氣球膨脹,質疑與崩潰的聲浪高漲,眼看鼓譟將要迎來爆發,克路特緊緊抓著瑟蕾,以免失去理智的人民四處奔逃將他們沖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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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砰的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鳶尾聖女教堂的門口終於敞開,緹朵搬了張木桌站在上面,她無畏群眾,身著一如往常的藍白修道服,縱使身材嬌小,卻格外醒目。
她脹紅雙頰,用最大的聲音吼道:「各位鎮民!請放心!上位蛾的位階是按照身體部位排列的,越接近眼睛位階越高,『腳』是裡面比較弱的,鳶尾聖女的防壁可以抵禦『手』甚至『口』或『鼻』位階的蛾,區區的『腳』不論有什麼力量都不可能打碎防壁的!」
既然防壁的管理者都這麼說,群眾也只能安靜下來,雖然仍有人質疑,但實際上防壁也沒有出現破裂的徵兆。
他們沒有離開,卻也沒有大聲歡呼,沉悶的氣氛籠罩在中央廣場。
就算防壁不破,那些為了工作離開防壁的人又會如何?
人們默默等待公社所的死亡宣告,有些人耐不住性子,在人群中奔走,左顧右盼,期待遍尋不著的親人只是與他們錯身而過,而不是永世別離。
克路特不經意和他們對上眼,他望見那如湧泉滿溢而出的殷盼,卻無法給予回應。當他們察覺他不是所尋之人時,那光芒又會再次黯淡下來。
那些視線總是扎痛他的內心,他多麼希望自己是他們要找的人,但他卻無法替代他們心中的寶藏,正如其他人也無法替代他的父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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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伴隨尖銳的嘶吼持續了一個下午,「腳蛾」最終放棄了。
牠拍動翅翼,對無法取得的食物毫無留念,在一瞬之間便消失無蹤,群蛾紛紛拍動翅翼,從防壁上飛離,尋找下一個能讓牠們飽食一頓的聚落。
深深刻在居民腦海中的黑夜逐漸褪去,天穹換上了映紅的衣裳。
蛾襲過後,鎮外廣袤的水稻田化作一片灰黃光禿的大地。和平時漫過腰際的青綠相比顯得格外荒涼,而隨之逝去的還有那些細心耕耘,供應城內糧食的農人。
防護罩內的他們聞不到血腥味,一切皆與往常無異。
不知道是不是鱗粉的緣故,天空瀰漫著血色,帶著一股末日般淒美的寂靜。瘡痂似的雲朵從天際線剝落下來,露出一道醒目的傷痕將天與地隔開,鮮血從中流淌而出,浸染天地,也滲入人們的內心。
他們停下手邊的動作,面無表情遠眺著落日。
餘暉似是蘸著光芒的羽毛搖蕩著飄落,輕輕撫過每個人的臉龐。
有些人的臉上掛著兩道銀絲,然而散落的羽毛卻無法將其拭去;有些人發出了釋然的嘆息,然而羽毛卻將其溫柔地藏匿。
歷劫之後的人們所體會的究竟是重返日常的安心感,又或是喪失一切的悲痛?每個人的內心都五味雜陳,唯有疲憊為眾人所共飲。
最終夜幕會將那道傷痕縫上,讓他們度過一個足以闔眼的夜晚吧。只是每到黃昏時分,那道傷痕又會再次裂開,然後又被縫上,周而復始,只要世界依舊,傷痕就不曾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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