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將手縮回,握住檔的力道比平時重了幾分,仿佛這樣就能掩蓋內心的波動。可那種觸碰的感覺卻像細小的漣漪,依然在她心底回蕩。
程硯秋卻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只是收回了手,動作流暢而自然,繼續翻開下一頁檔,神色如常地說道:「根據流程,您繳納罰款後就可以帶他離開了。」
那雙手隨意地停在檔上,指尖微微彎曲,修長而乾淨,像是為完成某種精確動作而生。顧清嵐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隨即立刻移開,仿佛多看一眼都會洩露自己的心緒。
這一刻,程硯秋的冷靜顯得不帶一絲波瀾,連她嘴角那抹輕微的弧度都沒有變化。對方的專注與從容,像是某種天然的屏障,將所有情緒波動隔絕在外。她低下頭,將目光轉向文件,手指握住筆,表面看似平靜,呼吸卻不由自主地淺了一些。
剛才的觸碰在她腦海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她並不明白為什麼那種冰涼的觸感會如此清晰地留存在記憶裡——甚至帶著一絲說不上來的異樣。是錯覺嗎?她的心跳微微快了一拍,幾乎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面對著一場莫名其妙的情緒失控。
可她的理智很快接管了思緒。
「冷靜,」她在心底提醒自己,「不過是一次普通的交接。」她的目光落回紙張上,語氣和動作恢復了慣有的克制。即使如此,那種細微的漣漪感依然沒有完全平息。
程硯秋將檔遞過去後,目光落在顧清嵐的臉上,等著對方簽字。那雙眼睛安靜得像是一汪深潭,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流露,仿佛只是在履行一項再普通不過的職責。
顧清嵐垂下眼,接過檔時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仿佛要掩飾什麼。簽字的筆尖觸碰到紙面,她的手卻稍稍停頓了一瞬。心跳依舊有些快,她皺了皺眉,覺得這樣的自己太過奇怪,甚至有些莫名的懊惱。
「您的弟弟情況還算好,」程硯秋的聲音低沉又冷靜,卻沒有任何咄咄逼人的語氣,「但這種行為確實很危險。希望您能多提醒他,尤其是夜晚超速,哪怕沒有事故,也可能影響其他駕駛員的安全。」
顧清嵐聽著,抬起頭看她。程硯秋的神情專注,語調溫和平穩,卻不失力度。那一瞬間,顧清嵐竟忘了自己正拿著筆,視線停在程硯秋的臉上多了幾秒。
「程警官似乎很擅長勸誡。」她開口,語氣淡淡,卻不經意地帶上一絲輕微的試探。
程硯秋沒有回避,嘴角彎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勸誡算不上,只是希望大家能少惹麻煩,畢竟警局的夜班也很忙。」
顧清嵐看著她那淡然的表情,心底突然掠過一絲輕微的鬆動。程硯秋的語氣裡沒有對她弟弟行為的苛責,也沒有任何刻意的客套。那種平和得近乎中立的態度,讓顧清嵐感到有些奇妙。她平時最厭煩的就是那些明面上恭維、背地裡揣測的人,可程硯秋似乎完全沒有這種慣性。
「夜班的確辛苦,」顧清嵐放下筆,將檔推回對方手裡,手指有意無意地掠過程硯秋的掌心,儘管動作再自然不過,但那一瞬的觸感依舊像一根細弦撥動了她的神經。
程硯秋低頭核對文件時,顧清嵐微微偏過頭,假裝漫不經心地看向別處,但內心卻像被什麼輕輕撩撥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些難以捉摸,甚至有些失控。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會面,可她的注意力卻總是回到眼前這個警官身上。
「辛苦是工作的一部分,」程硯秋蓋上資料夾,重新抬頭看向顧清嵐,「不過也要感謝您配合處理,很多時候像這樣的家屬不多見。」
「是嗎?」顧清嵐輕輕挑眉,語氣依舊平淡,但心裡卻湧起一絲難以解釋的隱秘愉悅。她知道自己不該沉溺於這種毫無意義的情緒,可程硯秋的從容與專注卻讓她感到一種陌生的吸引力,那吸引力細微卻真實地在牽動著她。
程硯秋將資料夾扣上,雙手放在桌邊,語氣平穩地說道:「手續已經完成,罰款可以在前臺繳納。之後,您就可以帶他回家了。」
顧清嵐點了點頭,將目光移向一旁的顧嘉逸。他正靠在牆邊擺弄手機,似乎完全不在意剛才的教訓。她皺了皺眉,忍住了想要再斥責兩句的衝動,最終只是淡淡地說道:「把手機收起來,跟我走。」
顧嘉逸聳了聳肩,將手機放進口袋,懶洋洋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她轉身對程硯秋點了點頭:「辛苦了,程警官。」
程硯秋微微頷首,聲音一如既往的從容:「希望下次見面,不是因為這樣的事情。」
這話明明是一次職業性的客套,卻讓顧清嵐的心微微一動。她站在原地看了程硯秋一眼,眼神裡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不甘,又像是某種難以言喻的不舍。
「她說得對,」顧清嵐在心底對自己說道,「這是一次普通的交接,只是流程的一部分,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可那雙沉靜的眼睛、溫和的語氣,還有剛才觸碰到手背的那一瞬間,都像是一片柔軟的雲,悄無聲息地飄進了她的世界,擾亂了她平日裡嚴絲合縫的生活節奏。
她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假裝整理了一下風衣,回頭看向程硯秋:「程警官,我的弟弟……謝謝你的耐心。」
程硯秋笑了笑,表情依然淡然:「這是我的工作,您不必放在心上。」
顧清嵐看著她的笑容,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腳步卻比平時慢了一些,仿佛她不是要離開,而是在等待什麼。
顧清嵐靠在車座裡,窗外的霓虹燈影一閃而過,在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光暈。弟弟坐在一旁,手指熟練地滑動著手機螢幕,耳機裡隱約傳出節奏輕快的音樂。他的滿不在乎和這平靜的車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她的目光則盯著前方,像是看著車燈投射在路面上的光線,又像是穿過這道光,看向更遠的地方。手指無意識地撚著風衣的下擺,柔軟的布料在指尖流動,動作極輕,卻像在努力安撫著她某種莫名的情緒。
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程硯秋的身影。
程硯秋的聲音低沉、平穩,甚至帶著一點讓人放鬆的韻律。她記得她說「這是我的工作,您不必放在心上」時的語氣,沒有多餘的熱情,也沒有一絲敷衍,仿佛所有的事情在她眼裡都能輕鬆地歸於平衡。
顧清嵐輕輕歎了一口氣,腦海中重播著那雙眼睛。深沉、冷靜,卻又有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溫柔力量。她竟有些出神地想,那雙眼睛看著其他人時,會不會也是同樣的專注?
「姐,你又在想什麼?」顧嘉逸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一邊收起耳機,一邊懶散地靠向椅背,「不會還在想那個程警官吧?我看她對你挺冷的。」
顧清嵐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隨即鬆開,語氣淡淡地回道:「別胡說,我只是覺得她的職業素養不錯。」
「是嗎?」顧嘉逸拖長了尾音,眼裡閃過一絲促狹,「我覺得你對她職業素養的評價,已經超出了正常範圍。」
「閉嘴。」顧清嵐的語調依舊冷靜,但耳根卻不由自主地熱了一下。她轉頭看向窗外,不再理會弟弟,卻發現自己的手指還在無意識地撥弄風衣下擺。她停下動作,握緊雙手,將它們放在膝蓋上。
窗外的街景飛速後退,光與影交織成一片模糊的畫卷。顧清嵐的目光落在這片光影中,心裡卻覺得哪裡有些亂,像是一根細弦被輕輕撥動後,還在微微顫抖。
「這很奇怪。」她在心底輕聲說道,「只是一個普通的警官,為什麼……會讓我念念不忘?」
她輕輕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試圖平復自己的思緒。但那抹沉靜的目光和淡然的笑容,仿佛早已在她腦海中紮了根,怎麼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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