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屬於恐龍人的荒野,正處於腥風血雨的戰爭中。
藍歌族。是的,要我來說,一切都是那群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小賤種挑起的。
他們的祖先是所有恐龍當中,擁有最大頭腦的物種;正因於此,他們飛揚跋扈、縱橫馳騁,只因為他們在自詡高智慧生物之下,認定自己才擁有對這片土地的支配權。
這些不知羞恥、貪得無饜的傢伙,為了擴展他們的領土、鞏固他們的權勢,加上在他們的印象中,我族就是粗鄙、野蠻、無禮的存在,認為我族沒有資格生存在這塊土地上,亦是不打算放過。
看吧!如今正騎在牛角龍和副櫛龍背上的他們,這會兒已經來到我族面前請戰。而且我預料得到,他們會如何針對咱們予以發落,必定是順者則生、逆者則亡。
一群不知所謂又自視甚高的廢物!咱們堂堂獠牙族,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任由他們擺佈?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族亡,正是這場戰爭的不二鐵則!
我跨坐在這頭從出生以來就伴隨我一起長大的食肉牛龍背上,手持我的兵器,與牠一同發出怒吼,準備回應命運的召喚。
數個小時過去了,戰敗倒地的我族人與死有餘辜的他們,一具又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所湧冒而出的鮮血在雜亂交織匯聚之間,徹底染紅了這塊大地。
在這片已然屍山血海的戰場上,其中一具屍體在我看來,不只特別的醒目,也尤其教我痛徹心扉──那隻食肉牛龍,陪我度過此生許久,迄今已不單是我的專屬坐騎,更是有如好兄弟那般,極其重要的存在!
我的夥伴!看看你這什麼德性?被這頭甘願服從藍歌族,至此也被我族人宰殺的混帳牛角龍貫穿了你的軀體!
豈有此理!給人家弄得像烤肉串似的,就算是霸王龍也不應該死得如此淒慘;何況是落得這種田地的你,又是何等的屈辱不堪!
更教我不能忍受的,是你如何就狠得下心、擅自丟下我先走這一步?
沒用的。戰爭當頭,除了沒有太多時間和功夫哀悼逝去的戰友,不管我再怎麼悲傷難過,牠將永遠不會再睜開眼睛。已然註定的宿命,是不可任意違抗的。
我把手放在這個已經了無氣力的夥伴頭上──兄弟,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就這樣白死了,安眠吧!
可你以為事情到這邊就結束了嗎?不可能!才沒這麼簡單,即使過去的早已無力挽回,我也得替咱們爭一口氣!
那晚,我隻身來到藍歌族的地盤,誓要把這群欺人太甚的小雜種殺個痛快、鬧他個天翻地覆!
等等,情況似乎有變數?在他們的城樓上,藍歌族的族長,那個女的,居然一點都不因為我的造訪而感到驚訝,反而若無其事的命令她的族人為我大開方便之門?
我原本心想,她之所以有此一舉,估計是準備放她那群雜牌兵出來一舉收拾我,或是親自到我面前領死。總而言之,她在敵方面前如此大張旗鼓的敞開通道,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可若要真以為事情會按照我最初預測的去發展,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是的!事實並非如此──
看看我這德性又算什麼?假如我贏了,以後我就是這座城的新領主;倘若我輸了,毋須多說,那我便是只能隨由他們處置的戰俘。就理論來說,這絕對是毋庸置疑的。
可現在呢?在那個女的命令和安排下,他們倒搞得好像我是專程到家裡作客的貴賓一樣,什麼好吃好喝的佳餚美酒,統統端到我面前,還彷彿生怕我因飢渴而大受委屈,以此大獻殷勤。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幾天了,撇除居留於此的我每日飲食無虞,我終於發現那個女的對我有此待遇,是有原因的──沒錯,以正常情況而言,他們應該要讓我在飽受飢寒的折磨下,以一個戰俘的身份在監牢中死去。這沒什麼好意外的,換成是我族,哪一個不懂得這麼對待敵軍的俘虜?
可要細說起來,就越讓人覺得可笑了──還記得我說過吧?藍歌族,這支妄自尊大的民族,最大的詬病,就是他們向來自恃崇高和優越。而這也正促使他們相信自己掌握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靈的命運,乃是不可違逆的天命。
唯我獨尊、自命清高的他們,認為自己並不同於我族的平庸和野蠻,既不處在相同的維度,更不秉持一般的視野和見識。要處決我,他們有更適當的作法。
讓我在公平的交戰中光明正大的倒下!
是的,比起凌遲戰俘這種以他們看來,著實小家子氣的方式,他們更偏好透過大公無私的管道來置敵人於死地。而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要讓我吃飽喝足,使我的體力跟戰力全都維持在最佳狀態的原因,一切都是為了講求以榮譽為上的公平競爭。
公平競爭…真他媽好一個天殺的公平競爭!這些無知低能的雜種們,平時看著就夠讓我覺得居高自大到教人不爽的地步了,結果他們竟然比我所能想像的還要更加愚蠢!
榮譽感?那種東西有比一頓飯還重要嗎?再說就算是為了體現這份精神,你們也不看看自己所面臨的對手是什麼模樣?老子我可是Taurox,不光是獠牙族的酋長,也是恐龍人當中最偉大的戰鬥首領,更是有能力挑戰、擊潰你們那個頹廢又懦弱的族長的最高對手!
你們不承認我說的那可無妨,但你們都還沒認清一件事實:你們一廂情願的所謂堅持公正,其實反而把自己給推向了不利於己的窘境。否則這幾天以來,你們那群堪稱族中最偉大的戰士,在經過與我的戰鬥後,全都落得了什麼下場?
看吧!你們所派出的這些到最後一個個全成了我的手下亡魂的蠢貨,以你們的話來說,他們是一群甘願光榮犧牲的烈士;然而在我看來,他們就像是被你們專門拿來貢獻於我的祭品一樣,死得還真是可笑又悲哀。而這就是你們所追求的榮譽精神?
要不是你們就愛搞這一齣,連我都忍不住有個疑問:這裡是你們的競技場,還是我的屠宰場?你們自己平常要是都如此草菅人命就罷了,不識相也該有個限度!
罷了,虧這些傢伙還特地管我吃了他們家一頓,請容我這麼說:真是一群教人敬佩有加的傻瓜!
隨著這場決戰…不,應該這麼說,是針對他們的屠宰表演結束後,我在兩名藍歌族的士兵陪同下,又回到了這間牢房…什麼牢房?這裡才不是牢房,而是我這位屠夫的專屬休息室!
今天那個死在我手下的混蛋,和前幾天的相比,確實還有些門道。不只費了我頗大的功夫,總算才送他去見那些已在九泉之下等著『迎接』他的廢物,我這隻被他砍了一刀的右手,那股既渾厚又偏鋒的力道,在切入手臂的肌肉時所造成的痛楚,到現在都還揮之不去…
唔!我後面那個笨士兵,居然用他的武器推了我一把,要我繼續向前。不用等你來催,我自己也會走好嗎?再這麼急性子又不識相的話,下一個要送上來給我享受的祭品就是你!
我剛踏入『休息室』,牢門隨即關上,待我轉身一看,是藍歌族的族長,那個經常披著紫色長袍的老女人,這回倒還這般紆尊降貴、前來我的『休息室』前,一邊看著我,一邊做出宛若沉思的動作,殊不知她又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但對我來說,不論此時的她在想什麼,或打算要幹出什麼連我都未必想像得到的蠢事,結果都不會改變,更別說到今天為止,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就且讓她來看個戲也不礙事,反正在她臨終前也只能趁現在才這麼悠哉了。
霎時間,這個女的彷如有了什麼好主意似的以手彈指,徐然轉身,領著她的兩名隨從離開這裡,留我獨自在此放鬆休憩──這位族長大人,好歹讓我期待一下,希望下回再見到您的時候,不會恰好也就是您的死期…
「Taurox酋長,我們是來救您的,還有不少事情正在外面等咱們去幹。」
我才剛坐下沒多久,卻聽門外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再看那個長得像角鼻龍、手持斧頭,有些戒懼謹慎的走來牢門前的傢伙,原來是Ceratus,我身邊最忠心耿耿的戰友之一。
姑且不提他老弟是從哪裡鑽進來的,救我?且看他還兀自在研究怎麼撬開牢門的樣子,沒事!我不會笑他,他肯定還有些事情沒弄清楚,而且鐵定需要我這個老大來親自說明才行。
「他們的族長本應讓我捱餓受罪,可她卻讓我填飽肚子,使我保持力量,這樣我才能公平的死去…你看這些蠢蛋,多麼教人欽佩,不是嗎?」
一切正如這數天下來所發生的,儘管我當初也始料未及;不過按照當前情況來看,說是正合我意也不為過。要知道,強者之所以為強者,正是懂得順應局勢來行事,而不是只會一味的與敵方進行一場又一場無謂的硬仗。
簡單來說,多虧這些可敬的呆子們有個既高高在上,又軟弱愚痴的女族長,何止我才能捱到現在,就連一些潛藏於他們的內部、足以給我族造成麻煩的絆腳石也給排除了。以你來說,這究竟是個奇蹟?還是個笑話?
「請您自重,酋長。這些是弱者才會講的話。」
弱者會講的話?老弟,你沒跟我一起進來,你也不曉得我在這裡幹了幾樣好事,包括為了配合他們那群小雜種的鬧劇,他們族中最偉大的勇者又怎麼樣?到頭來全都才是只能被我踩在腳下的弱者。前天那個騎著鐮刀龍出來與我對戰的傢伙,你如果也在現場,你的確該看我是怎麼把他的首級扯下來當場示眾的…
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和理由,他們就要玩這種遊戲,那好,我這就陪他們瘋狂一回。反正每一場戰鬥,都只會讓我越挫越勇;至於他們則將會面臨一波接一波的重大損失。甚至你要是不信,就請你看我怎麼打開這間『休息室』的門──
對我來說,要擊斷鐮刀龍的利爪,都有如折斷樹枝那樣的輕鬆愉快,這種脆弱不堪的牢門,根本不需要你費心找出開啟的方法,單憑我隨便一手就可把它從鉸鏈撕裂,隨後便任我自由來回進出。剛才就說過了,這種地方才不是什麼牢房,而是屬於我這個屠夫的休息室!
注意!連同『休息室』在內,此處可沒什麼東西攔得住我。假如有需要,我隨時都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我之所以選擇留下,是因為我在這裡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情,而它將更有利於我族來主導這場戰爭!
瞧我這老弟,在看我解說完後便轉身踱步、返回被我徒手扯開門的『休息室』內並重新坐下的樣子,不禁一臉震驚又不知所措。
也虧得他當時在已然滿目瘡痍的戰場上,看到我在替陣亡的夥伴悼念的樣子。正有出於此,一把令他細思極恐的思緒,赫然在他心頭如狂風暴雨般的翻轉攪動──
「這…這裡不是您的監獄──這…這就是您的復仇!」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你可終於明白我此時的用意。
沒錯!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陣子外頭早已在流傳獠牙族的酋長已然慘敗給藍歌族的消息,但具體來說,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被擊倒,然後被抓住的。
然而很遺憾,不管是誰傳出的,那都是一則以訛傳訛的天大謊言,亦是十足荒唐滑稽的笑話!
事實是:我族從來沒有被擊敗,相反的,戰爭依然在持續著;我會待在這裡,自有我的原因,諒他們再有本事也抓不住我──我沒有被他們困住,而是那群小賤種還在此與我進行困獸之鬥;而隨著他們的勇士逐一被我消滅,當前現況更是對我族大大的有利!
他們的本性驕傲狂妄、睥睨四方,又看不起我族不願接納文明的粗野行徑,更視我族為一種邪惡的存在,恣意侵略、打壓、迫害;可在我看來,咱們與他們,究竟孰正孰邪?
他們只顧及那種如夢似幻的榮耀精神,哪怕是敵人也要讓其死得其所,因而供給我應得的益處;卻完全不曉得自己此番乍看之下,實有文化教養和情操的作為,無疑是使他們自掘墳墓之舉。
他們的自以為是,最終將會成為他們最後的敗因,進而導向我族的勝利!要不了多久,他們曾經一手建立的帝國,日後就會化為他們的墓園。
誠如你所說:這是一場屬於我的復仇,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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