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裡的聲音嘎然而止，屋內陷入死寂。松青呆呆地看著那台陳舊的收音機，彷彿無法接受剛剛聽到的消息——林彬，被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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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解……會變成咁？」母親的聲音顫抖著，雙手緊緊捏著圍裙的一角，眼中滿是震驚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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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彬唔係第一個，亦都唔會係最後一個。」房東劉伯嘆了口氣，聲音低沉，「呢場動亂已經失控，無論你係邊一派，只要有人唔順眼，就有可能被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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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死人，真係……」母親的嘴唇發白，話說到一半，卻已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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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林彬是誰。母親曾經說過，他係個好新聞人，收音機裡成日聽到佢用清晰嘅廣東話報道時事。但就係因為佢講真話，因為佢反對暴力，最後竟然被人淋汽油活活燒死。松青雖然未真正見過這種殘忍的場面，但光是想像，已經覺得渾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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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街道陷入昏暗，只有零星的燈光在風中搖晃。遠處時不時傳來嘈雜的口號聲，夾雜著爆炸的巨響，彷彿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層陰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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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幾日最好都唔好亂出街。」劉伯低聲說，「白天都有人出事，更何況夜晚？依家呢啲暴徒唔止炸警署，連唔支持佢哋嘅平民都開始攻擊。前幾日西環嗰邊，有人唔願意貼標語，成個舖頭都俾人燒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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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聽著，不禁打了個寒顫。他還記得幾個月前，街上開始出現「打倒英帝」的標語，還有一些人拿著紅色布條四處張貼，當時他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現在，他終於意識到，這場動亂已經變成一場無差別的暴力行動，無論大人小孩，只要被認為「不夠革命」，就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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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松青怯生生地看著母親，「如果……如果佢哋嚟到呢度……點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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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摟住他，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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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會有事嘅，」母親低聲說，「咱哋低調啲，咩都唔講，咩都唔做，應該冇人會理我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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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松青心裡明白，這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當暴力真正降臨時，無論你做了什麼，甚至什麼都沒做，都可能成為被攻擊的對象。他記得在廣州時，父親就是因為這樣被批鬥，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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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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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日我要繼續返工。」母親突然開口，語氣堅定，「我唔可以唔做嘢，否則咱哋母子冇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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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唔如請幾日假啦……」松青擔心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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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搖搖頭：「蓮香樓依家已經少咗好多人，老闆願意繼續請我，已經算係恩惠，唔可以無故唔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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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知道母親說得對，在這種時候，能保住一份工資已經是難得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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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係……如果路上有炸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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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如果真係遇到，就躲去牆邊，唔好亂郁，等啲差人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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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係依家啲炸彈……好多都係亂擺嘅……」松青記得，前幾日有個鄰居講，西環街市附近有個小販，一早開檔時發現攤位上放咗個紅白藍膠袋，入面就係一個炸彈，結果小販差啲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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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沒有再回答，只是低著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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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爆炸聲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一點，震得整個窗戶都顫抖起來。松青猛地一驚，抬頭看向窗外，心跳得飛快。他不知道，這場風暴還要持續多久，但他明白，自己和母親只能努力活下去，撐過這場動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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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母親如常出門，松青則獨自在家。他坐在窗邊，望著街上的行人，心裡忐忑不安。今天的香港，看起來與往常無異，但暗藏的危機，卻像一張無形的網，慢慢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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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收音機，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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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最新報導，昨日下午記者林彬在住所附近被多名暴徒截停，暴徒向其身上淋汽油並縱火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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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手一抖，收音機差點從手中掉落。他知道，這種事可能會發生，但真的發生時，仍然讓他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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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警告市民，近期市內暴力事件急劇上升，請市民減少外出，注意自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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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機裡的聲音繼續播放著，但松青已無心再聽。他只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住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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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他猛地回過神，跑到門口，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只見樓下的街道上，有幾個人圍在一起，指指點點，地上似乎有一團燒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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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看清，只是飛快地縮回房間，關上門，心跳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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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還未回來，天色漸漸暗下來，松青只能坐在房間裡，緊緊抱著自己。他知道，這場動亂還未結束，也不知道下一個遇害的人，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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