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與獸角 - 05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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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05

李燕

Feb 21, 2025

9

6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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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576，出來！」

鐵欄外傳來一聲厲喝，刺耳又不耐。馬斯洛躺在硬邦邦的牢床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彷彿聽不見。

警衛敲了敲欄杆，沒得到回應，隨即拉開牢門，木棍狠狠捅了他一記。

「聾了嗎？站起來！」

劇烈的疼痛讓馬斯洛蜷縮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復僵直的姿勢，像一具麻木的軀殼。警衛啐了一口，揪住他的衣領，粗暴地將他拽下床，冰冷的鐵製手銬啪地鎖住他的手腕。

「媽的，腦袋壞了還關進來，真是不知道上頭在想什麼……」

馬斯洛被拖著走，腳步踉蹌，皮鞋與地面摩擦出微弱的聲音。他們穿過幾道鐵門，沿途的囚犯有人側目，有人低聲咒罵，更多的人無聲地窺視這場例行的過程。

最後，警衛將他拽進一間狹小的審訊室，隨手將他甩進椅子上，冷冷地道：「律師，你有半個小時。」

馬斯洛的頭顱晃了一下，勉強穩住身體。他沒有抬頭，只有呼吸聲混雜著空氣裡霉濕的氣味。

對面的男子輕輕推了推眼鏡，嘴角帶著禮貌的笑意。

「馬斯洛先生。」

聲音很輕，卻在審訊室裡顯得異常清晰。

馬斯洛緩緩抬起頭，動作遲鈍，彷彿剛從深水裡撈起來，渾身濕冷、沈重。他的眼神空洞，像是看不見眼前的人，又像是根本不想看。

對面的男人推了推眼鏡，臉上掛著職業性的笑容，手裡拿著一疊整理過的文件。他穿著深色西裝，衣領整齊，與這間空氣混濁的審訊室格格不入。

「我們又見面了。」

馬斯洛的眼神稍微晃動了一下，像是努力從混亂的記憶中拼湊出這個人的臉孔。幾秒後，他終於想起來——這個人他確實見過，不久前，在染料坊的廢墟裡。那時候，這名律師和保險公司的人站在焦黑的地面上，和索克斯一起討論著什麼。

「……你。」馬斯洛的聲音沙啞，幾乎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的氣音。

「我是威爾斯，你的律師。」對方微微一笑，「索克斯先生聘請我來協助你。」

索克斯。

這個名字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帶著一點現實的重量，卻無法讓馬斯洛完全清醒。他低頭看著自己滿是灰塵的手，指節瘦削，手腕上還掛著冷冰冰的手銬。

「……幫我？」他喃喃地說，語氣裡沒有疑問，只有一種模糊的遲鈍。

「你的案子牽涉到里比多的財產。」威爾斯語速不快，語氣平穩得像是在陳述一項普通的交易，「如果證明奧迪姆殺害了里比多，他就無法繼承遺產。而你，是關鍵人物。」

馬斯洛沒有說話，整個人像是泡在渾濁的水底，聽著上方的聲音穿透一層層水波，變得遙遠又模糊。

「索克斯是里比多家的債權人。」威爾斯繼續道，「如果奧迪姆拿不到財產，那麼這筆遺產將由債權人接管。換句話說，你的證詞，決定了這筆錢最後會落到誰的手裡。」

馬斯洛緩緩地眨了眨眼，沒有任何反應。他聽見這些話，卻像是沒聽見一樣，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疑惑，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雙手垂在膝上，渾身沾滿牢房裡的霉味，臉色蒼白，眼神渙散得像個失去靈魂的軀殼。

威爾斯盯著他，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馬斯洛先生，你明白嗎？」

沉默片刻後，馬斯洛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最後只是低低地吐出一句：「……這沒什麼意義。」

威爾斯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光，然後翻開文件，語氣不疾不徐：「這部分我們可以稍後再談。現在，讓我們先從頭開始。」

威爾斯翻開文件，語氣依舊平穩：「我們先來理清案情。」

馬斯洛沒有反應，他的眼神渙散，像是這場談話與他毫無關聯。

「警方的報告顯示，你在案發當晚與里比多先生發生激烈爭執，並在涼亭附近襲擊了他，導致他墜湖。」威爾斯頓了一下，觀察著馬斯洛的反應，但對方依舊毫無動靜，「當警方趕到現場時，你已經昏迷，旁邊有一根帶血的棍棒，警方認定那是你的作案工具。」

馬斯洛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死寂。

「然而，這份報告裡有不少矛盾之處。」威爾斯推了推眼鏡，語氣轉冷，「首先，鎮上的居民都能證明，里比多先生的身心狀況極差。他精神恍惚，時常喃喃自語，甚至無法與人正常交談。換句話說，警方聲稱你和他發生激烈爭吵，這根本不可能。」

馬斯洛的視線微微晃動了一下，像是內心某個封閉的角落被敲擊到，但他依舊沒有說話。

「再來——」威爾斯翻動文件，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低沉，「警方的報告顯示，當時的現場沒有其他目擊者，但奇怪的是，他們卻能如此迅速地確定你是凶手，並且完全採信奧迪姆的證詞。」

他看著馬斯洛，語氣轉為試探：「你認為這正常嗎？」

馬斯洛沒有回應，但他的眉頭輕微皺了一下。

「更重要的是，警方報告的結論與事實有些矛盾。而這份報告，幾乎完全符合奧迪姆的說詞。」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說：「奧迪姆有可能賄賂了警方。」

這句話在空氣中停留了片刻，沒有回音。

馬斯洛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但最終什麼也沒說。他只是低著頭，雙手無力地放在膝上，像是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除此之外——」威爾斯翻過最後一頁文件，語氣依舊平靜，「奧迪姆先生最近惹了不少麻煩。」

馬斯洛的喉嚨輕微滾動了一下，彷彿某種被壓抑的知覺正在緩慢甦醒。

「他在鎮上欠了一大筆債，酗酒鬧事，甚至多次與人發生衝突。這使得法院對他的證詞產生懷疑，於是重新審理案件。」

威爾斯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說：「而在上週，他被發現死在湖裡。」

馬斯洛倒抽一口氣。他緩緩抬起頭，眼神裡帶著一絲遲鈍的困惑，「……死了？」

「是的。」威爾斯語氣依舊平穩，「警方的報告顯示，他喝醉之後失足墜湖，等到被人發現時，已經飄在湖上一段時間。」

馬斯洛的嘴唇顫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低頭，雙手無力地垂在膝上。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彷彿陷入了某種深沈的回憶。

「這……」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這是詛咒。」

威爾斯沒有接話，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繼續。

「……一切都是詛咒。」馬斯洛喃喃道，雙眼逐漸失去焦距，彷彿整個人再次墜入無法掙脫的黑暗深淵。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xL23a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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