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完書，明禾帶蕭北辰去找娘親，趙華年含笑看著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給他們一人一張小麵餅，接著就打發兩人去菜地澆水施肥，明禾巴不得這一聲，吃了餅就拉著蕭北辰往外跑。
謝家除了坡上的幾畝地拿來種梨種棗和堆肥之外，還有三畝地——一畝是住家兼養雞，一畝種些菜蔬紅薯自用，最後一畝地拿來種山藥。
明禾先摘了娘親交待下午要吃的菜蔬裝籃子裡，才拿了兩個小桶裝上糞水帶著蕭北辰澆肥。蕭北辰一開始皺著眉頭捂住鼻子，澆個地也扭扭捏捏，被明禾罵了一通才收斂，他小心翼翼拿小勺裝了糞水準備淋在菜上，又被明禾罵個臭頭。
「呆子！要避開菜葉啊，澆在土地上就行，直接淋在菜上會把菜葉燒壞的！」明禾手把手教他：「哪，小心點，澆在菜根附近的泥上，像這樣，這邊剛抽芽的嫩菜要多澆點，那頭的就不用太多……」
蕭北辰這才知道連什麼菜蔬、什麼狀態、澆多少肥都是學問，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小桶：「光這點糞肥澆不了多少地吧。」
明禾笑了：「當然不夠啊，我家才四個人，就算加上雞舍裡的雞糞能出多少肥料？這些只夠澆這片菜地，那片山藥田和山上的果樹園要靠樹葉子堆肥來養才行。」
「那紅薯地不用澆肥麼？」
「不用，紅薯這種東西隨便種也會長大的，葉子還能炒著吃。」
「那為什麼不種紅薯就好？多省事。」
「傻呀，天天吃紅薯你受得了？當然也要種點別的啊！」
明禾看著一竅不通的蕭北辰有些欣慰，覺得自己字寫得沒他好，但還是有些東西比他懂，又熱心教導起來。
「山藥很吃肥料的，還要架枝子讓它們枝葉有地方可以爬。等會我帶你去看看我爹爹養的山藥豆，爹說那都是好品種，長出來的山藥好好存著可以放很久，拉到城裡能賣不少錢呢，我娘做的山藥雞湯可好喝了。」
明禾說著說著就饞出唾沫，山藥雞湯一年她也喝不上幾次，都是逢年過節娘才會做的大菜，平日如果真的想吃，山藥倒是現成的，但娘最多是找小四他爹王屠戶買三十錢一堆的豬骨架熬湯，有個肉味就算……
果然還是要放點雞肉或排骨熬起來才香哪。
明禾想著想著腦中就浮現出雞舍裡那幾隻雞撲騰拍翅的樣子，她嚥了嚥口水。
「一會我帶你去打掃雞舍，打掃完了若還有時間我帶你去看山藥豆。」
蕭北辰當然說好，明禾家的東西對他這個糧商少爺來說樣樣新鮮。
於是兩人澆完肥料就往雞舍走去。
「唔，這裡味兒可真重。」蕭北辰又皺起眉頭，但怕明禾罵，不敢捂鼻子。
「還是比堆肥地好點，雞舍就是這樣，如果不打掃乾淨就會更臭的。」明禾自己點點頭：「我們開始吧，要餵雞吃米糠和破菜葉子，還要打掃雞舍，掃了的雞糞擱小桶裡堆肥去，撿到雞蛋就放這小籃拿到廚房給我娘。」
兩人當下開始動作，這雞舍養了十二隻雞，蕭北辰看著覺得每隻長得一個樣，但明禾好像都分得出來。兩人打掃完雞舍就餵雞，蕭北辰灑著米糠見雞追逐撲騰啄食的樣子就看得入迷，明禾又支使蕭北辰去引開脾性特別不好的兩隻母雞，她自己伸手進雞窩裡把蛋掏出來。
「可以了，」明禾看著被母雞追得滿場跑的蕭北辰笑道：「拿條帚趕開牠們吧。」
蕭北辰趕開母雞來到明禾身邊，猶自氣喘噓噓：「妳家的雞可真凶。」
「這兩隻母雞特別凶點，不過雞蛋很好吃呀，」明禾得意地揚揚手上的小籃：「今天撿到七個蛋呢，回頭我讓娘煎雞蛋給我們當點心，我們家一般比較少吃煎雞蛋的。」
蕭北辰詫異：「為什麼？」
「娘說煎雞蛋比較費油。」明禾的口氣不無嘆惋，隨即又高興起來：「不過今天你在，娘一定捨得。」
蕭北辰不覺得煎雞蛋是什麼了不起的菜式，不過他看得見明禾眼裡的期待，於是他也跟著期待起來。
兩人去到廚房，明禾果然纏著娘親要煎雞蛋吃，趙華年果然也看著蕭北辰笑了笑答應下來。有了煎雞蛋，明禾心滿意足，又帶著蕭北辰走向廚房後頭的一個小間。
小間在大灶後方，裡頭有些悶熱，蕭北辰看到這小間靠著大灶那面壁上釘了幾排木架，上頭擺了許多小陶盆，盆裡放著一顆顆胖乎乎、姆指大小的土色豆子，上頭長著疙瘩，有些已發了綠葉子。
「這是什麼？」
「這就是山藥豆，又叫做零餘子，用這東西就能種出山藥。」明禾得意介紹著：「我爹說其實山藥切塊培養也種得出山藥，不過拿零餘子種更方便些，從選種、整地、施肥、架棚、除蟲到收成，都有講究的。」
蕭北辰真心佩服：「謝叔真是厲害，怪不得這左近種梨、種棗、種山藥都沒人種得過他。」
「爹爹看了很多書，學了很多前人留下的辦法所以才這麼會種地，」明禾很以父親為榮，她昂首挺胸：「以後我也要學爹爹的本事，爹爹如果是青柏村最會種地的人，那我就要當河內縣……不，懷慶府最會種地的人！」
蕭北辰笑了：「可妳是姑娘，就算地種得再好不也終究是要嫁人的？」
明禾不高興了：「嫁人又怎樣？就算嫁人我也要做喜歡的事，我要讀書我要種地我要爬樹採果子……怎麼嫁了人這些事就不讓做了麼？」
蕭北辰看著獨自生悶氣的明禾沒回話，心中暗暗想著怪不得謝叔要她抄女誡。
不過一方面他又覺得明禾的想法也沒錯，是啊，憑什麼嫁了人有些事就不能做了呢？
但這當然不是一個十一歲少年參得透的。
兩人在小間裡說著話，突然聽到外頭的笑鬧聲，明禾喜形於色。
「他們回來啦！」說著就自己往前頭衝。
蕭北辰也跟著往前頭衝。
來到前廳，果然看見青禾幾個一馬當先跑進廳裡，趙華年則自往外頭去迎謝苗，進到廳裡每個伙伴臉上都紅撲撲、笑咪咪的，手上蛐蛐罐裡傳來嗡嗡鳴聲。
「姐姐！」青禾一見到她就開心撲進她懷裡，還揚揚手上的罐子：「今天我看到好大的蟋蟀，阿義哥就幫我抓了要給妳。」
「是上回那種大頭蛐蛐麼？」明禾也笑得開心：「阿義謝謝你。」
「哪兒話？」李義咧嘴一笑：「明天我們上山如果看到再抓幾隻來！」
蕭北辰楞楞問上一句：「這蛐蛐也是要找來給雞吃的？」
「胡說什麼呢？」李義用關懷的眼神看著他：「這蛐蛐抓來是鬥著玩兒的。」
「鬥蛐蛐？」蕭北辰確實知道本朝鬥蛐蛐之風興盛，大人小兒皆愛，只是以往他一直沒有同伴一起玩而已。
「是啊，縣城裡就有鬥促織場，如果抓到好蛐蛐兒賣給他們，價格都很不錯，我兩個哥哥就常賣蛐蛐兒給促織場的人。」李義壓低了聲音：「但你可別在師父面前說這個，師父之前就提過促織場的人為了引人去鬥蛐蛐兒花招百出，沉迷被騙的人不少，還有很多人因為鬥促織散盡錢財破家蕩產的呢……」
正說話間謝苗和趙華年也進到廳裡，趙華年笑道：「今天你們上山辛苦，我來煎雞蛋，再烙幾張油餅給大家吃吧。」
孩子們聽說有雞蛋和烙餅盡皆歡呼起來，一個個乖乖坐在木桌前等著吃，又拿起各自的蛐蛐罐兒比較著，蕭北辰沒有蛐蛐罐兒，就在一旁看著人家玩，也覺得挺有趣味。
謝明禾冷眼旁觀，把青禾方才交到她手上的大蛐蛐罐兒遞給蕭北辰。
「這個送你，改日你和我們上山去玩，如果抓到好蟋蟀才有地方放。」
「啊！那個蛐蛐罐兒我要了好久妳都不肯給，」張六和不服氣嚷起來：「為什麼送給阿辰啊？」
蕭北辰拿著那個蛐蛐罐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阿和你手上的蛐蛐罐兒比我今天撿到的雞蛋還多不是麼？」明禾撇撇嘴：「阿辰一個都沒有，你還想和他搶這個不成？」
是啊，人家一個都沒有呢……不過看著蕭北辰手上的大蛐蛐罐兒，張六和還是心癢難耐，遂偷偷對著蕭北辰咬耳朵：「要不一會兒我用兩個罐兒換你手上這個吧？」
蕭北辰笑著搖搖頭，他不打算換，不過張六和這樣對著他咬耳朵，把他當自己人一樣的感覺讓他開心。
「這是明禾送我的，我不好和你交換，」蕭北辰道：「不過明天我還來這裡和你們一起玩，而且我要帶糖來給大家吃，因為你們是我的朋友。」
「糖麼？」一旁董忠聽到了立刻湊過來：「你有什麼糖？」
蕭北辰想想家裡常吃的糖果：「有松子糖、花生糖、芝麻糖和核桃糖，味道都很好的。」
「哇……」王小四聽得口水直流：「這些糖我只有過年才能吃到啊，你真的要請我們？」
「嗯，」蕭北辰點點頭：「明天我多帶一些來。」
「阿辰你人真好！」
大夥兒又同聲歡呼起來。
沒一會兒趙華年做好煎蛋和烙餅，笑吟吟地端上桌來，孩子們大快朵頤，吃得讚不絕口。
蕭北辰看著明禾吃得興高采烈的樣子，突然覺得嘴裡平凡的雞蛋烙餅也有滋有味起來，他想一想，心中又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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