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外,日入而息,只有春宵樓這種煙花之地仍火樹銀花。抹上濃妝胭粉的花衣女子以甜蜜的笑容招待前來尋花問柳的大爺。春宵閣本不是平民能負擔得起的地方,平日都是公子哥兒作樂,今晚更是熱鬧。陳知縣在這裡設宴,請了傳聞中一直居於蕭府不見客的螢樂師演奏。平常有錢人家的宴會都是包豪華廂房樓閣,這次卻是在大廳設宴,讓更多人慕名而來一睹這位不肯露面的女樂師的風韻。
樓中的姑娘對這些毫不感興趣,她們在乎的是能從這班紈褲子弟中撈到多少銀兩。當她們瞥見剛踏入大門的三位年輕男子後愣住,然後低聲笑著與身邊的姑娘竊竊私語。
帶頭的夕嵐穿著天藍色長衫,同色的布帛束髮,腰間系上白玉佩飾,對每位投來好奇或傾慕的姑娘回以曖昧的笑容。在他身後的路曉生同樣是一身貴族公子打扮,他的頭髮長長了不少,但仍不到肩臂,只是象徵的用銀白色的髮帶束起。月白的長衫配上路曉生長期沒接觸陽光的蒼白肌膚,看上去彷如文弱的儒生,如果他不是一臉有趣的四處張望的話。陸琉本在大戶人家成長,雖過了二年的市井生活,不張口說話行為舉止倒是一名翩翩公子。只見陸琉臉色比穿著的衣衫顏色還要青,怒眼一直瞪著夕嵐。他們穿帶都是上好的絲綢和美玉,看得樓中的姑娘投下一個個秋波,對她們來說有什麼比有錢又俊氣的客人還有意思?
鴇母匆匆的上前說了一大堆路曉生聽不懂的客套話,只見夕嵐拿出一張銀票遞給她,說:「我們要一間能看到大廳的房。」
「公子也是為了看今晚螢樂師的表演吧!可惜今晚的賓客太多,奴家只怕……」未等鴇母說完,夕嵐又塞了一張銀票給她。
「呵呵,幾位公子請跟我來。」鴇母笑容燦爛地收起銀票帶路。
「抱歉,要你破費了。」路曉生道。眼見夕嵐轉眼間已花了比他來到這時代的所用的生活費更多,不知要到何時才能還。
夕嵐的手掌拍落路曉生的背安撫說:「說什麼傻話?錢本來就是用來花的,反正我酒癮也起了,讓我今晚好好喝個夠。」
想起夕嵐曾飲酒飲到醉倒街上,路曉生不禁苦笑。
他們踏上樓梯時,一名貌美姑娘迎面而來,手上的絹帕掃過夕嵐的臉頰才放手,回頭笑著向他們拋媚眼。
「真香。」夕嵐嗅著那絹帕道。陸琉一手捉著路曉生拉離夕嵐身邊,臉上滿是不肖說:「淫蟲。」
「你這小鬼頭還不知道美女的好。」夕嵐笑著把絹帕的背面向他們一揚,上面竟寫著密密的小字。
潘城的兩間青樓都藏有朱真的密探,這是他經長留連煙花之地的原因。也因為朱真是常客不方便一起行動,而留守在家中照顧小璃。
夕嵐打趣的說可以防止璃妹妹途中又拾回流浪的貓狗,卻惹來眾人的白眼。
鴇母把他們帶到一間華麗的廂房,大型的窗台對向大廳的舞台。大廳中的宴會已經開始,穿著華衣的賓客正談笑互飲,台中的舞姬扭動腰肢的賣力表演。
鴇母隨後送上酒菜和幾位面貌姣好的姑娘,卻讓夕嵐用銀兩打發走了。
夕嵐給自己倒酒邊看著絹帕上的文字,說:「那位螢樂師的面子可真大,想不連『他』也被吸引來了。」可惜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好事。
「他?」路曉生問到,舌尖舔了點杯中的水酒……苦的。
「就是……」夕嵐話未說完,廂房的門再被打開。
「哎呀~三位公子,剛剛的姑娘不合眼的話不要緊,我這裡貌美溫柔的姑娘多的是,好讓公子慢慢選。」門外的鴇母濃厚脂粉的臉笑得那個甜。
「不用了,我們哥兒只想喝酒談事。」與一臉不滿的陸琉相反,夕嵐還保持一如以往的笑容。
大概他們出手太闊綽的關係,已經推卻了數次,鴇母還是不死心的帶不同的姑娘進來,不願放過眼前的金礦。
「美酒怎能沒佳人相伴?我們這裡的姑娘剛才瞧見幾位公子英俊不凡,都十分傾慕,爭著要為公子們倒酒呢!絕對不會打擾公子們的雅興的。」鴇母對著門外喚到。「明兒,雲兒,還不進來服侍三位公子?」
聞言,兩位花衣姑娘姍姍前來。夕嵐本來還想說什麼,在瞥見她們的容貌時不禁眼前一亮。兩位姑娘絕對是美人,而且是絕色那種。先進來的女子一身桃紅蘿衣,肌白似雪,朱紅菱唇,一雙細長的鳳眼因笑意而瞇起,眼角的淚墨襯托下更是迷人。
「讓明兒為公子倒酒吧!」紅衣女子走到夕嵐與路曉生之間坐下,軟若無骨靠在夕嵐身上為他們倒酒。
另一穿黃衣的高挑女子一直沉默不語。不像其他青樓女子袒胸露背,一身如富家閨女的衣裝,陶瓷般的肌膚,細長的美目半垂,讓濃密的羽睫半蔽了內裡的神采。薄薄的朱唇毫無笑意。明明身處於秦樓楚館,卻如雪山上的一抹梅花,令人願意散盡千金,只為博紅顏一笑。喚為雲兒的女子默默行禮,到陸琉身旁坐下。
「想不到樓中竟藏了如此美艷的姑娘。」夕嵐就著明兒遞到嘴邊的酒杯直接喝下,眼睛掃向對面的雲兒,只見後者仍是不發一言,彷彿只是剛好坐在一起的過客,眼前的一切與她無關。
「公子有所不知,雲兒自幼年大病一場後變得再也不能講話。」 鴇母眉頭皺起一臉誇張的說,「過雲兒琴棋書畫都學得一手,定不會掃公子的雅興。」
難怪鴇母說「不會打擾到他們」。光看上去還以為這位美麗女子是朱大叔用白玉雕製成的人偶。
「雲兒,還不為公子倒酒。」
雲兒領首倒了一杯溫酒,她與陸琉坐得相近,陸琉看著那雙握酒瓶的玉手,美雖美,但比尋常女子大,隱約看到指骨間的薄繭。雲兒大概是貧戶出身,最後淪落風塵被賣到青樓。陸琉如此想著時,雲兒握著酒杯的手已在眼前。
「等……我自己來便行。」陸琉不是沒被丫鬟服侍過,只是在這種煙花之地與陌生女子親暱的舉動令他手足無措。
「這位公子,明兒和雲兒都是新來的,如服侍不周的話要多多包含啊~」明兒身子向夕嵐的肩膀靠去,手則往路曉生的臉掃,只見後者傾過身子躲開,再回她一笑,看得她一愣。這令明兒覺得他很有意思,像靠著的風流倜儻的男子,或像坐在對面臉色羞澀一看就知是第一次踏進青樓的小鬼她也見過不少,但眼神如此清澈的客人她還是第一次見。明兒的玩心興起,和路曉生玩起左閃右躲的遊戲。
這樣你來我往間,撞到路曉生身邊的陸琉,雲兒手上那杯還未沾唇的酒就這樣灑在陸琉身上。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啊!」鴇母趕快上前用絲帕在陸琉身上,眼睛不忘瞪著還呆坐著不動的雲兒。
這新來的啞巴美是美,只是態度真是惡劣得可以。若不是有貴人說要好生照顧,鴇母還不把這丫頭鎖在黑房好好管教一下,讓她知道老娘的厲害?
「雲兒,快帶這位公子到隔壁的空廂房弄乾衣服吧。」千萬別讓到手的金壙流走啊!
「雲兒,還不快去?」罪魁禍首之一的明兒笑嬉嬉的說,大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原本無意離開的雲兒抿唇站起,拉著陸琉的手臂。
「不……不用了!」陸琉不知所操的說話結起巴來。
「阿琉,身為男人就別辜負美女的好意。」夕嵐一手拍過路曉生的肩膀止了他想說的話,笑得那個叫欠揍。
陸琉欲抽回手臂,卻發現眼前的美艷姑娘手勁比他大,竟爭脫不了,就這樣被雲兒拖走。
「這樣好嗎?」看著陸琉和鴇母等人消失在門後,路曉生問道。
「是時候讓小少主獨立了。」夕嵐笑得眼角都彎了,身為蒼月閣的少閣主,被女人玩得團團轉怎行?「最多只是提早讓阿琉開苞罷。」
路曉生笑著沒有回應,他知道身邊的男子思想沒看上去般輕浮,當然也有機會真的什麼也沒想就是了。
「倒是曉生好像一點也不緊張呢?」
「緊張?」瞧見夕嵐擠眉弄見的樣子,路曉生恍然的道:「我早習慣了。」
夕嵐口中的水酒差點噴出,他一手搭過路曉生的膀頭拉到自己身邊。
「哈,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兄弟!」
路曉生無奈的笑著,大概又被誤會了。
現代的女性大都不吝嗇顯露自己的身材。父母工作上的關係他們常參加大大小小的宴會,美麗的母親毫不在意會否影響自己的魅力的帶著兩位小孩到會場,像要顯示他們就是她最自豪的寶貝。宴會上的貴婦和模特兒為了成為當晚最閃亮的一顆寶石,除了刺眼的飾物外,身上名牌的服飾暴露情度不比這裡的姑娘少。
比起姑娘,路曉生對這裡的華麗裝潢更感興趣。眼角掃各斜角雅閣落了一張竹簾,明兒察覺路曉生好奇的視線,笑著說:「今晚來了不少達官貴人,大概某家的貴人不想露面才落了簾,公子需要的話明兒也把簾落了吧。」
語畢,明兒起身走到欄杆前,路曉生連忙說:「不用了。」
明兒目光向大廳望去,笑著回首說:「螢樂師的表演要開始了。」
聞言,路曉生和夕嵐的目光同時移向大廳。
閙哄哄的宴會頓時肅靜下來,賓客的視線同被步入大廳的人影吸引。
步上舞台的少女一身簡單的青衣在秦樓楚館中卻顯得清麗脫俗,略為幼氣的臉塗上一層淡妝,比平常女子短的青絲束成兩條小辮子別在頭上,加上一朵大大的牡丹。少女的容貌也許比不上樓中姑娘的艷麗,而是朵含苞待放的花兒,讓人期待它盛開時之美。明亮的杏目冷冷的正視前方,彷彿對四周的的景物不肖一看,但瞥見台下的青年一臉擔憂的樣子,冰冷的眸子流露出一絲絲溫柔,嘴角勾起安慰的笑容。這曇花一現笑容令在場的賓客驚嘆。少女步至舞台中央,接過丫鬟送上的銀色長笛。異國的樂器光滑的表面反映著樓內的燈光,氣孔上有著一排排的蓋子,末端系上以翠玉裝飾的紅繐。
銀笛貼近朱唇,異國的曲調在樓中響起,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同時勾起路曉生的回憶,彷彿一個小女孩在他耳邊喃喃道:
「我們一起去學長笛!」
「媽媽……消失了……!?」
「要走一起走,別想和我分開!」
「曉生!!!!」
淚水順著臉頰滑下,路曉生卻沒擦去的打算,黑眸一直看著台上的樂師,怕只要移開視線,眼前尋找多時的妹妹會消失不見。看上去螢螢的臉色不錯,發怒瞪人的樣子也沒變。
夕嵐看到螢樂師的外貌和路曉生的反應便知道他們找到了。輕輕拍過路曉生的背部。
「太好了。」
「嗯……」
太好了……
曲終,路萌螢沒理會賓客的邀請和賞酒,轉身欲離開。
見狀,路曉生和夕嵐交換了個眼神,向房門奔去,卻發現門早已反鎖。
「兩位公子何必急著離開?明兒還未好好的服侍兩位呢!」
明兒的纖手提起白瓷酒瓶為桌上空了的酒杯一一倒滿後才滿意的笑著回望他們。
夕嵐踏前一步把路曉生擋在身後,「我們在趕時間,改日再找明兒姑娘唱飲吧。」
「我家主子想見你們。」明兒說。
「我們並不認識妳的主子。」路曉生說。怎看明兒口中的主子也不會是指剛剛的鴇母。
「只要是和螢樂師有關的人,主子也想見上一面。」明兒說著,美目掃向路曉生。光是看如此相像的容貌,說沒有血緣關係也沒人相信。
鳳目仍是如此嬌艷,但比剛才多了一絲凌厲,盯緊眼前的獵物。
「有美人邀請真是榮幸,只是我是一個事業心重的男人。」正所謂溫柔香,英雄塚,重點是還不知道美人的主子是否還是美人呢?
「所以還請明兒姑娘見諒。」
「我沒有放你們離開的打算。」明兒的手環在腰間。
「嗚呀~~!!!」倏然大廳傳來女性的尖叫聲,明兒驚訝的轉向大廳。
「糟糕,被搶先一步!」
見狀,夕嵐抱起路曉生輕功往大廳跳去。眼見本到手的獵物想逃,明兒抽出腰間的玉手,一條九節鞭隨即飛出。夕嵐早已猜到明兒藏了武器,手中一定銀子射出,彈開了鞭子的方向,窗沿的紗幕被割破。
大廳一片混亂,幾名穿著夜行衣的人闖進宴會,嚇得青樓女子和紈褲子弟尖叫,陳知縣的護衛已和黑衣人拔刀對峙,兩位黑衣人更走上台向路萌螢走去。
「螢螢!」路曉生驚喊到。
樹木藏在森林中。夕嵐帶著路曉生落在混亂的人群中。
「我去接螢螢,你盡量躲好,有事喊我。」沒等路曉生插嘴,夕嵐又說:「現在你最重要是顧好自己。」
「我明白了。」路曉生知道他幫不上忙,看著夕嵐飛到舞台上把欲接近路萌螢的黑衣人阻著。路曉生心急如焚,倏地想起被雲兒帶走的陸琉不知怎樣?他相信夕嵐能保護螢螢,那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回陸琉,確保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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