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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木繁蔭,幾陣涼風息息,一名年約十八九歲的青年身著月白色長袍,半蹲在墓前,而腳邊擺著一個大包袱,貌似游子返鄉那般風塵僕僕。他傾身向前,伸手除去墳上雜草叢生。
「二哥,好久沒來看你了,近來可好?」
「二哥,江南真是好風景,告訴你,以前帶我去的那個小村落,如今,變得好不熱鬧!」
「我好想你,二哥......」
聲音淡若未聞,句句卻帶著濃濃思念。
過了幾刻,那人見清理的差不多,自包袱內拿出鮮花素果,一一擺上。他露出寬慰笑容,長跪墓前,久久才站起離去。
只聞幾聲窸窸窣窣,一個始齔娃兒咚咚跑來,撿起蹴鞠,一抬頭,只見荒塚上雜草盡除,長風捲起,帶來一縷花香。他喃喃道:「小叔叔,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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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帶過鬱鬱青袍,吹起滿身張狂,薰風陣陣,弄的那人更加氣憤了。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柳銷然一口一個肉串,整張嘴動得好不頻繁「哪來的王八羔子!真是!丟盡鬼秀才之名!」
見他那忿忿不平的樣,只怕咬碎一口白牙。這也難怪他,千里迢迢跑來治病,一下被嫌長的獐頭鼠目,他怎麼就不攬鏡自照?一下又被質疑是個庸醫,有本事怎麼不自己醫醫?論誰都受不了,何況自詡風流、俊俏瀟灑的他?
「孟澤君你評評理!我可真是佛心來著!」他一會兒大聲叫喊,一會兒小聲咒罵:「毒死他,我怎麼沒有毒死他!」
話說此行去了一趟雲南,治了一個挑三揀四的病人,買了一串當地特有的燒烤,得了一幅萬金難求的墨寶,正托托貼貼的藏在柳銷然衣袖呢!接著,還得去趟易風樓把這墨寶兌了,看看能換得些什麼。
「吶吶,孟澤君,你說說這回我要問些什麼啊?」
這一問,可不得了,孟澤君還記得上次,青絲公子捧著大把大把玉石上門,都可抵過好幾戶人家一年稅收,就只是想問當今以一手絕琴聞名天下的竹姬,究竟用了什麼胭脂香水、頭上那根漂亮的簪兒到底出自誰手,結果勉強要到了脂粉來處,便被轟了出來。奇葩,真的奇葩!
見對方不答話,他自言自語起來,不過這音量,也太大了些:「不如,我就問問......樓主用的金簪玉珮出自何家之手?」
「您請回吧!易風樓謝絕閣下之訪。」他連現身都不願了,就是深怕自己和這斯扯上關係。早知,當初也不應樓主要求而跟著柳銷然了。
「唉,哪有人做生意還挑人的!虧本虧本!我還想問問易風樓梅蘭竹菊究竟是哪四位公子呢!」
梅蘭竹菊原是花中四君子,不過近些年江湖上出了這樣四個人,行俠仗義,卻不留名。每每只留下畫著圖的紙,雖不知四人姓名年齡,但大抵往紙上一瞧,也能瞭解:啊!看看這梅花,是梅公子辦的事兒。
見柳銷然終於吐出一句正經話,孟澤君聽了也鬆口氣,斟酌一番,他道:「蘭公子,是已逝的顏誓祁。」同時,也是他孟澤君一生的知己。
青絲公子低聲驚呼:「原來是他!」念頭一轉,他赫然發現:「等等等等,他去世也有六、七年了吧,可最近不是還流傳好幾張蕙蘭圖嗎?」
「到了易風樓自然能兌到答案。」
不論接下來柳銷然如何套話,他是半句也不懇多透露了。於是,二人便這樣晃盪著前往目的地,頗是輕鬆自在。
太行山的山腰,夏日也不算煩悶,就有那麼一座小寺,寺裡的小和尚正翻著經書,一隻小手舉得老高:「師父師父,為什麼人漸漸老了,就看山不是山了呢?」
裡頭正經為坐的和尚師父還來不及答話呢,只聽聞外面一聲極為清亮的聲音穩穩傳來:
「那時,你見了群山萬壑,只道萬物生生不息,能說那些奔跑的鹿是山、那些上山遊玩的遷客騷人是山嗎?欲辨欲模糊,怎麼能說山是山?」
「那怎麼後來,又看山還是山了呢?」見師父不阻止,小和尚便提高音量問道
「到後來,曾經滄海難為水,麋鹿穿梭林木之間,於此山生生不息,三五好友亦因遊山而群聚。視野開闊,萬物又回歸為一,自然超脫俗事、反璞歸真!」
「那麼高的意境?那怎麼最初的時候便是看山是山了?」
「傻了你!舉一不會反三啊?反璞歸真,何謂璞?何謂真?小時候,怎知那麼多,山不是山,還能是什麼?」
小和尚一時答不出話,臉蛋憋得通紅,一旁同窗早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老和尚拂鬚大笑,圓過場面:
「施主好眼光!好看法!老衲有一句下聯,還想請施主對個對子,便是『忠孝仁愛禮義廉』!」
「那還不簡單,便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小和尚呆呆愣愣,怎麼這麼無賴的句子也敢拿上來,連忙向隔壁再度笑出聲的和尚問
「說你呆,還真呆!一個罵無恥,一個回禮亡(王)八,怎麼就不明白呢?」
「今天佛堂可淨過沒?」眼看笑聲越發無法控制,老和尚暗暗發怒
「今天早課前剛淨過呢!」
「再去淨一次!俗風陣陣,塵埃多的!去吧去吧!」
於是小和尚們再不甘願,也得邁步離去。
「可以出來了,真是,好些時間未見,這張嘴越是犀利了。」老和尚擺擺手,走出靜室。
「好久不見啊!這黃華亭是越發古色古香了!」白衣青年聞聲走出,衝著老和尚露齒一笑,隨手理了理周身,與老和尚並肩到了亭上。
「要是施主早在去年秋季造訪,岩香菊漫山遍野,那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黃華亭了!」老和尚呵呵笑道,用上一年乾燥好的花沏了壺茶
仔細一瞧面前青年,他忍不住哎呦一聲:「風塵俗事,竟也讓你花了髮!」
青年微愣,旋即笑出聲:「什麼白髮!這回演了一次老頭子,也怪那染料忒好,洗了好幾遍還未完全清掉!」
老和尚不禁菀爾,一口茶差點全噴在僧袍上「南宮施主必定想看看你現在這模樣!」他笑道,順便調侃幾句:「怎麼突然會想來老衲這兒啊?江南不好玩了?」
「那怎麼行!」青年面色閃過緊張,握著杯子喫了口茶,似是想遮掩住所有表情,而老和尚看在眼裡,也沒多說什麼,只替青年斟茶。淡淡花香舒展,和著鳥叫蟲鳴,短暫的沉默卻已足夠讓青年沉澱心緒。
再次開口,話調轉沉,他續道:「此趟上來,主要是好久沒來看看二哥,怕他寂寞。」
「......老衲以為,你絕不再回去淬毒門了。」
「我也以為,那種魑魅魍魎出沒之地,離開也罷。」滿溢的苦澀就連再好的花茶,也無法掩蓋。「可是,終究割不開,理不清,狠不下心斷。二哥當初,亦如所思吧。」
他垂下眼睫,語調平靜,老和尚不由得心中一跳,只暗願對方別做出什麼荒唐事兒。「別論他們怎麼講,易風樓上下都知你的!年尾、年尾上一趟易風樓,樓主好久沒見你了!」
「連清明都還未到,怎麼就在擔心過年?」青年笑道,頓時氣氛輕鬆不少:「屆時再說吧!好端端特地去湊什麼熱鬧。」
「小孩子亂說話!樓主將你視如己出,你又怎麼老是把自己當外人!」老和尚吹鬍子瞪眼睛,表情生動極了。
「該帶上的禮品一樣不少!順路的話,今年便算我一個吧。」青年又恢復往常模樣,一口飲盡杯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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