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像電子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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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先生姓名是？」
「亨利．摩根。」
櫃台前，店員操作著客服裝置的觸控屏幕。他將亨利的說話音軌與訂房時的語音記錄進行核對後，才看向男子攤平在櫃台上的一本電子名片簿，仔細掃視著上頭的身分資訊，一面與對方留下房客訊息相互比對。
在把自己的識別證遞給店員後，亨利開始四處張望小旅社的內部裝潢，最後仰頭看向挑高的一樓天花板。瞇眼逼視頂頭的吊燈，直到電子腦的視網基板緩緩適應了過於刺目的高焦耳數，他才能夠端詳造型玻璃上的精緻雕紋。
從土衛五到這裡來的傳送時間遠比以往都還要漫長啊，加上這個叫銻乙奇亞的地方對沒有私人用車的旅客異常不友善……真不愧是邊陲地帶，即便是蟲洞旅遊如此成熟的時代，從母星系來到這裡也稍嫌麻煩啊。亨利將襯衫和外套領口整理整齊，心裡暗自思忖。
店員將才把目光自屏幕上挪到那名在五個鐘頭前預訂了房間的男子身上。
「好的，摩根先生。再跟你確認一次，你的房號是A645。」店員說完，忽然間他話鋒一轉，又以平淡的口吻接著問道：「你是賞金獵人吧，摩根先生？」
「哦，」取回電子名片簿的亨利乍看有些訝異，但藏在五官變化裡更多的是浮誇的演技。他將那還亮著用身分資訊的顯示板關閉，闔上皮夾，同時打量著衣著隨意的旅社店員，心裡暗暗給這地方的服務打了個低分。
「你怎麼知道呢？」亨利語帶懷疑地問道。
「現在是淡季。會來銻乙奇亞鎮的人只有三種。」店員垂下眼，繼續操作觸控屏幕，嘴裡不時嚼著些什麼，彷彿輕易看穿旅客的身分對他這種識人多年的店員只是理所當然而已。
見到店員屌兒啷噹的模樣，遠赴他鄉到此的亨利微微垮下原本因為陌生感而顯得有些緊繃的肩膀。他方鬆了心情，問道：「那麼，你認為會是哪三種呢？」
「混混、條子、獵人。」店員答得斬釘截鐵。
「是嗎？」亨利手臂倚著木頭饋台，將身體前傾，姿態和語氣中無不飽含著挑戰的味道。「但是你很確定我是哪一種，不是嗎？」
當他這麼做時，店員的目光依舊沒有和他對上，似是有意在躲避著什麼。「我不但確定你是哪一種，也很確定你會是第幾個。」
「哦？」亨利揚起了一邊的眉毛，他看店員還是沒打算抬起頭來，索性別過頭去把弄櫃台上的裝飾物，一面漫不經心地說。
「第幾個？」
「第五個。」這句話卻不是出自旅社店員之口，而是在亨利的背後。冰冷堅硬的觸感隨著聲音的出現，靜靜貼在亨利的後腦杓上。
亨利像是結凍一般，原本輕鬆的肌肉瞬間繃緊，肩膀和背部僵硬地拱了起來。
而櫃台後的店員卻倏忽消散，就像是受到微風吹拂塵埃一般。
是利用全相立體投影機投射出來的虛擬影像，影像物件全由他人自遠端進行遙控，包括動作、聲音乃至於細微的表情變化。
真是再明顯不過的陷阱……明白到這點的亨利卻不覺緊張，反而背著來襲的殺手暗自發笑。
按照這個情況，對方多半也早就把旅社的營業狀態改為「停止營業」，現在這個地方除了他們倆以外，不大可能再有閒雜人等進來攪局。
非常好，真是太好了。在子彈隨時都會貫穿腦門的險境下，亨利緩緩闔上雙眼，卻不是坐以待斃的舉動，反而平靜地對身後的人說道：「放下你的槍，乖乖束手就擒吧，強尼．托里歐。」
「你在說些什麼？」
被槍口下的將死之人一口說中自己努力隱藏起來的、汙點一般的身分，就算是處於絕對上風的人，強尼也不禁感到有些不悅。
「只值區區七萬美金的你，可不配再讓我多費功夫了啊。」
通緝犯眼角微微抽搐，眼前的亨利忽然就像是那點燃起他胸中怒氣的火頭一樣，不論是那語氣還是姿勢，都輕鬆得令強尼感到異常火大。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店員只是全相投射的影像？」將槍口貼近幾分，內心那點難以解釋的怪異感受卻令他遲遲扣不下扳機。他忍不住想要開口，試圖驅逐這猶豫不決該死心情。
「我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噢，拜託。」亨利擺出一張不慎喝到特濃黑咖啡的苦澀表情，他把兩臂交叉疊在胸前，無視身後的槍械，立定轉身面向那名刺客，微微揚起的嘴角冷酷中略帶著酸意。「下次還想要騙人的話，記住這點：別跟事前訂好房間的客人亂報房號。」
「哼，見鬼去吧！」強尼大聲咒罵，他已經聽夠了這傢伙的屁話，憤然扣下扳機，要讓亨利永遠閉嘴！
但他連食指關節都還來不及收起，亨利的身體卻突然起了變化。
他的外套就像是鷹隼一樣大大張開兩側的下擺，強尼可以清楚看見。
「唔？」強尼眼前一花，腹部冷不防一刺，刺痛麻痺的感覺像是水流一樣快速擴散至全身，強烈的震動在微血管與肌肉之間流竄，徹底崩潰了每一條肌肉纖維，迫使他的膝蓋屈服於身體的重量，「碰」的跪下。
「是……是電子病毒……？」倒在地上的強尼不受控制地抽搐著，他瞪向，鼓盡全身的力氣將話自齒縫間吐出：「你這傢伙……不可能！我們明明沒有直接進行過任何訊息連接，你是怎麼把病毒傳到我的電子腦裡……的？」
「嗯？答錯囉。」亨利將握在手裡的伸縮電擊棒收回袖口裡，笑著說道：「不是電子病毒，是圖像化的電子毒品。」
「毒……毒品？」強尼睜大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嘿嘿嘿……別激動，冷靜下來聽我說嘛。」亨利得意地在自己嘴邊豎起食指要強尼安靜些，隨後在太陽穴上輕點幾下，一面解釋道：「雖然你並沒有和我進行腦連接，但為了摸透我的底細，你還是透過監視器仔細看過我的電子證件的內容了，對吧？這樣就夠了。」
「哪怕你連大腦電子化的手術費都付不起，我照樣能夠透過圖像電子毒品干擾你的中樞神經訊號傳輸，讓你的身體反應變得異常遲緩。」
「你這傢伙……竟然……用這種爛招！」強尼痛苦地掙扎著，像是隻可憐的低賤蟲子一樣在地上徒勞無功地揮舞著四肢。「那種……那種非法的……東西……是可以……這樣用的嗎？」
「咱們一樣都只是出來混口飯吃的嘛，計較這些未免太小家子氣了，沒錯吧？」亨利踱步來到強尼身旁蹲下，伸手玩弄動彈不得的他的頭髮。「所以開心點，至少你是栽在專家的手上啊！」
明白到自己徹底失敗，渾身發冷的強尼吐了口氣，他閉上雙眼，卻又忍俊不住像頭喪家犬般發出絕望而癲狂的笑聲。
「你在笑些什麼呢？」亨利挑眉問。
強尼勉強止住笑，說道：「哼……哼哈哈……亨利．摩根？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冒險家[1]？」
「你只說對一半，老兄。我確實叫作亨利．摩根。」亨利轉玩著那握柄仍隱隱發燙的電動磁軌槍，槍口最終對準了強尼的頭顱，調整為全載輸出的金屬彈體冷冷擊發，瞬間在強尼的腦門上開出完美無瑕的血洞。
亨利他就個西部牛仔一樣，大喇喇地靠在櫃台上，背對無法言語的屍體轉玩著手槍。
「不過嘛，你也知道的。」他說乾淨俐落地將槍收還回腰間的槍套裡，咧嘴說道：「我『本來』就是個賞金獵人。」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n9RjwaTs
[1] 亨利‧摩根，17世紀的著名海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