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屆 AIKEN 文學大賞 ──「法醫推理」 - Amber Belladonna

一次不經意的邂逅，展開了一場不期然的解剖。

（一）

12月22日，我在替大學生們講課後便獨自一人回家。我上了個不怎麼多人的地鐵車廂後，便開始玩手機。

「Angus！」一把熟悉卻又陌生的女聲叫我。

「Amber！」沒有經過大腦，我脫口而出。

沒錯，即使過了那麼多年，我仍然認得她的聲音。我抬起頭，看看這故人。

縱使多年不見，她的容貌依舊那麼的清純美麗，我一直覺得她是義大利語中Bella Donna（意謂：美麗的女人）的起源。

「好久⋯⋯不見呀。」我說，心裏噗通噗通的。

「對呀。你去哪裏？我正要回家。」她說。

「我也是回家。」

「哦，那麼巧合。話說你現在在做甚麼工作？」

「我是一名法醫病理學家，除了在醫院當法醫外，還在大學給學生講課。」

「哇，聽上去很厲害！」

「還可以啦。那麼你做甚麼工作？」

「我呀，沒你那麼厲害，只是在顧問公司那裏當一名會計師。」

「也是很不錯啦。」

「看到你，我想起以前中學時期的事情。」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記得那時我們還不是那麼的熟，所以畢業後連聯絡方式也沒有留下。剛才發現你竟然認得我，真的在我的意料之外。」

「你⋯⋯當年在我班是很有名啦。你叫我的名字，也代表你認得我這個不起眼的同學。」

她笑而不語。

「話說⋯⋯我可以要你的聯絡方式嗎？」二十多年前的畢業典禮，我沒有勇氣問她的聯絡方式，使得我錯過了她。如今，我一定不能再錯過她了。

「當然可以。」說罷，她與我交換了手機。

「我⋯⋯可以冒昧的問一句嗎？」

「問吧。」

「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你條件那麼好⋯⋯」

「也許他們都嫌我是孤兒吧！」

「對不起，你不要傷心⋯⋯是他們沒眼光。」

「我沒有傷心啦，我都習慣了。」

「你放下張老師沒有？」

「他⋯⋯」話音未落，她便摀着胸口。由於工作關係，我第一反應便是覺得她是心臟病發，而在她的手袋裏取出裏面心臟病藥物。接着，我便報警了。

她剛好被送到我工作的醫院，而我身為那裏的法醫，和醫院的醫護人員很熟絡，便私底下安排了Mabel當她的主治醫生。她是Amber中學時的閨蜜，我想這樣也許會給她安全感吧！

在她甦醒過後，我喂她吃過晚飯後，我便走了，因為我第二天還有課要上。

（二）

12月23日，下課後，Helen走來問我：「鄭教授，你待會兒有事做嗎？」

「有呀。怎麼了？」

「那⋯⋯好吧。再見。」

Helen是我教的法醫科裏每次都考第一的學生。即使她天資聰穎，但她也勤奮好學，是個好學生，我也是挺喜歡她的。但是我要去探望Amber，所以才不得不拒絕她。

到了Amber所在的病房後，發現她醒了。我鼓起勇氣地問：「是因為我昨天提到張老師，你才心臟病發作嗎？」

她愣了一愣，然後笑着說：「當然不是啦。我已經放下他了。」

「記得當年張老師是心臟病發作死的，昨天我很害怕你會和他一樣。」

「是嗎？」她笑了笑說。

「為甚麼你當年會愛上他？他的年紀明明比妳大很多。」

「呃⋯⋯這說不準。」

「是因為他替你改了個英文名字嗎？」

「哈哈，怎會因為這樣愛上一個人。」

記得當年Amber沒有英文名字。但開學的一個月後，她便告訴我們她的英文名字是Amber。我問她原因，她說這是張老師替她改的。她告訴我張老師對她說：「Because my favourite gemstone is Amber.」

「這樣啊⋯⋯」

「不如談點別的吧！」

「好。你現在還喜歡園藝嗎？」

「喜歡呀，我還有好好打理我的花圃。」

「記得你曾說過你想去邱園吧。你現在去了沒？」

「就是沒有錢又沒有時間到邱園看。」

「等你康復後，你請一個星期假，我請你去吧！」

「真的嗎？太好了！」她雙眼散發着閃光，猶如當年的她。

（三）

晨光熹微，我看着窗外萬里無雲的晴天，想着這是好的兆頭。難道說Amber康復了？可以出院了？

梳洗過後，我便打開手機。平時的我覺得手機開機的過程很快，今天卻覺得很慢，也許是我心裏迫不及待想要致電Amber的關係吧。

打開手機後，發現了從醫院打來的未接來電。難道真的是通知我Amber出院了？我滿心歡喜地想着，按了「回電」。豈料，醫院方傳來的卻是一則噩耗——Amber死了！甚麼？死了？昨天還不是好好的嗎？明明Mabel還說她情況穩定的！

早餐還沒吃過，我立刻趕到醫院。Mabel告訴我：「抱歉，今天早上七時左右，她心臟病發死了，是自然死亡。」

「她的家人知道嗎？」我問。

「你忘了她沒有家人？」

「對⋯⋯」我心裏一沉，想起當年她曾告訴我她爸爸拋棄了當時已有身孕的媽媽，跟她離婚，娶了一個更年輕、更漂亮的。她媽媽在她中二的時候自殺了。後來她發現這是因為她爸爸多年來一直欺詐媽媽，壓迫她給他很多的錢，媽媽抵受不住壓力所以自殺了。由於她爸爸並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她便成了孤兒。現在想來，從小缺少父愛的人，喜歡比自己年紀大很多的男性的機會率是比普通的女孩子大，所以她才愛上了待她如父如兄的張老師吧。

根據她生前的遺願，我們在今晚便會把她火化，我們稍後便會把屍體送進停屍間。

「好的⋯⋯謝謝你。」

當我要離開醫院，趕回大學授課時，我卻有種不想她這麼快便被處理的想法，說：「你可以先把她冷藏着嗎？」

「為甚麼？」

「呃⋯⋯我也不知道，總之先冷藏着，待我回來值班。」

「那⋯⋯好吧。」

（四）

「一般而言，若在醫院的病人離世，會由她的主治醫生判斷病人是否屬自然死亡。若是自然死亡或自殺身亡，醫生便會替死者開立死亡證明書。但若醫生覺得死因有嫌疑，懷疑死者是遭到他殺或意外身亡，醫生便可以要求法醫進行驗屍。」講台上的我這樣說着，想起剛死的Amber，眼眶不禁泛紅，還好最後還是忍住了。

下課後，Helen又來找我。她問：「教授你還好嗎？」

我問：「怎麼了？」

「你眼眶都紅了呀。」

「沒想到，被你看見了⋯⋯」

「其實教授有甚麼不開心的事情，也可以跟我分享的，我會保密的。」

也許是我實在太不開心了，所以我破例跟Helen說了Amber的事情，順便也說了一下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你覺得她是自然死亡嗎？」Helen問。

「我覺得她不是自然死亡，因為我們說好了等她康復後要去邱園的。呃⋯⋯抱歉，理性一點來說是她經過兩天的住院治療後情況好轉，她的突然死亡使得我認為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這樣⋯⋯那麼你可不可以申請進行驗屍呢？」

「我也有想過，但是若不是自然死亡，就是醫療意外或者他殺了。若是他殺的話，我暫時想不到誰有動機。若是醫療意外的話，我想可能性也是不高的，因為那間醫院是全港最頂尖的醫院，十年以來從沒有發生過醫療意外。」

「但也不能排除兩者的可能性吧。」

「也對。」

「所以教授要當一名偵探去查案了嗎？」她似是有點興奮，好像是因為她平日愛看推理小說。

「也可以這樣說。那麼你可以跟我到醫院當我的助手嗎？」我打趣道。

「可以。」她回答。

（五）

到了醫院，我便謊稱Helen是來實習的，帶她到了停屍間。取得Amber的死亡報告後，我從冷藏櫃取出屍體，說：「這是Amber的屍體和死亡證明書。」

「導因是冠狀動脈血栓，促成條件是心臟病呀⋯⋯」Helen仔細閱讀着死亡證明書。

「嗯⋯⋯我總覺得事有蹊蹺。Helen，我現在去拿一下用藥紀錄，看看是否護士給的劑量過量了。」

取得用藥紀錄後，我便請Helen一起看，我們反覆檢查，也沒有發現用藥過量的跡象。

「如果是他殺的話⋯⋯會不會偽造用藥紀錄？」

Helen所提出的觀點使我不寒而慄，難道說是負責醫治和照顧Amber的醫護人員謀殺Amber？不過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於是我們便抽取了Amber的心臟血液樣本，拿去化驗。

此時，Mabel發現了我們，她問：「你們在做甚麼？」

「我認為死因有嫌疑。我申請驗屍，重新調查死因。」

「不是說了心臟驟停嗎？」

「我認為這是一宗他殺案件。」

「別鬧了，Angus。我知道你很喜歡Amber，但是你也要接受她的死亡。」

「如果法醫覺得死因有嫌疑的話，是有權進行驗屍調查的。」

「好吧，你是駐院法醫病理學家，我肯定說不過你。只是別為我們的同事添麻煩。」

「知道了，謝謝。」

（六）

一天後，化驗報告出來了，結果顯示死者血液中的藥物含量屬正常水平。回到大學，我跟Helen一起吃午餐的時候，把結果告訴了她。

「不是毛地黃、𣲙塞米那些超標嗎？那會是甚麼呀？」我無奈地說。

「會不會是一些毒藥？」Helen問。

「你的意思是有人下毒了？」

「這不是沒可能吧。推理小說裏都是這樣的。」

如果是下毒的話，難道說兇手就是Mabel？Amber那麼信任她，她絕對有機會去把毒藥下到Amber的食物裏。然而，有甚麼毒藥會引致心臟病發呢？

此時，她的一名同學把《自殺》遞給了她，並說：「看完了，謝謝。很好看啊！下次也借這系列的其他書給我看吧。」

「自殺？這本書是説甚麼的。」

「這本書裏面有許多個短篇推理小說，都是說偵探如何發現看似自殺的死者不是自殺的，然後根據蛛絲馬跡揪出兇手。例如偵探發現一個看似是上吊自殺的人其實是被勒死的。」

「哦，這個很簡單嘛。上吊和索狀物勒殺留下的痕跡是不同的。前者的凹溝斜過頸部，後者的則是呈水平。」

「身為法醫的你當然覺得這個很簡單啦，但這本推理小說是寫給普羅大眾看的嘛⋯⋯」

「謝謝你！」我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甚麼。

「為甚麼呀？我說了些甚麼？難道是讚賞了你？」

「不是啦。死者看上去是上吊死的，但其實是被勒死的。」

「你的意思是Amber看似是心臟病發死的，但其實不是心臟病發死的？」

「對咧。我記得2014年的時候，有一名居住在元朗的50歲男子吃了自己在家種植的顛茄而中毒，幸好治療及時，沒有死亡。但如果兇手給了Amber大量的顛茄漿果，讓她吃，而她又不知道顛茄是有毒的話，那她就會像是心臟病發般死亡了。」

「我記得教授說過倘若死者是在死後才被發現，看起來就跟心臟病發差不多。即使是有人目睹他的死亡過程，只要目擊者只說了看到死者出現心悸和呼吸困難後到倒地身亡，而沒有說死者瞳孔擴大、皮膚泛紅或紅腫和有定向力障礙的情況，是會被錯誤地斷定為心臟病發死亡吧。」

「沒錯。所以Amber會不會是吃了大劑量的顛茄漿果？除了Mabel有嫌疑，送食物給她的護士都有嫌疑，連來探望她的朋友也有嫌疑。」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探望她？」

「說起來好像真的沒有，這要待我向院方確認。話說，護士的話，她們好像也不認識Amber。難道⋯⋯」

「她的閨蜜Mabel？但她可以隨時殺她呀，沒必要在自己主診的時候殺她吧。」

「其實我說她們是閨蜜是在指中學的時候。中學畢業後她們好像也各散東西了。」

「那麼這樣的話，也有可能。不過，我還是有一點想不通：顛茄是植物，而Amber又是很喜歡園藝，也許還是園藝專家，她怎會不知道顛茄有毒？」

「對呀！我怎沒想到？」還記得Amber當年是個園藝專家。為了令她覺得我們有共同愛好，我告訴她我也喜歡園藝，但其實我覺得園藝很無聊，不過我也為了她看了很多園藝的書。「那麼，如果是這樣的話，兇手便不能給她毒果殺死她了，因為她一定會認得那是有毒的。」

「嗯。教授，還有甚麼藥物是可以令她看似心臟病發死的嗎？」

「她是心臟驟停⋯⋯會有甚麼藥物引致她心臟驟停呢？心臟驟停⋯⋯冠狀動脈血栓⋯⋯」這兩個詞語好像在我授課的時候有很特別地提及過，但究竟是甚麼呢？對了，還差一個關鍵字——Amber！

「Helen，我想我已經想到Amber的真正死因是甚麼了，我對兇手的身分及行兇過程也有些眉目，只是我怎樣也想不到兇手的動機是甚麼。你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卡爾 • 考伯利諾案嗎？」

「那個替鄰居殺了她丈夫又殺了妻子的卡爾 • 考伯利諾？難道又是那個C14H30N2O4？」

「沒錯，我想大概就是它。我們等下便回醫院仔細檢查看看屍體上有沒有注射部位，然後進行解剖，採集血液和注射部位周圍組織的樣本，為了證明她沒有吃其它毒物，我們也採集一下胃內容物的樣本，交給毒理學家做檢驗吧。」

「好的。如果在氣相層析質譜儀的毒理試驗中找到琥珀膽鹼的代謝物，就說明了Amber真的是被注射了過量的琥珀膽鹼而導致她死亡了吧。」

「沒錯，就是這樣。」

回到醫院後，我們取出冷藏的Amber的遺體，進行解剖。

我取出解剖刀，不忍地割開Amber柔滑的肌膚，但又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

「教授，你還好嗎？」Helen問。

「我沒事，謝謝。」我裝作堅強地拿起解剖刀，割了下去，取出胃內容物及抽取了血液和疑似注射部位周圍組織的樣本。

「教授，你先出去，我替你善後吧。」Helen說罷，便替我收拾了解剖桌上的東西，還替我把屍體放回冷藏室。

「謝謝。」我說。Amber是我中學時的回憶，解剖她，讓我覺得我的中學回憶也逐漸瓦解。

回家的路上，我和Helen談論着。

「教授，你知道嗎？在英國的Newham Hospital的morgue裏有句很好的話：Death leaves a heartache no one can heal. Love leaves a memory no one can steal.所以，即使Amber死了，愛的回憶仍會永存的。」

「謝謝，要你安慰我，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不過話說Amber的中文是琥珀吧？」

「對呀。我就是想到Amber的中文是琥珀，所以聯想到琥珀膽鹼。」

「真是諷刺呢。」

「對⋯⋯我有沒有跟你說過，Amber這個名字是我們的英文老師替她改的。他當年也死於心臟病發⋯⋯」

「沒有。不過，是不是說甚麼我最喜歡的寶石是琥珀，所以你就叫Amber之類的情話？」

「你又真的猜中了。不過，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對不起，鄭教授，我有一個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的想法。」

「你先說吧。」

「有想過張老師的死是他殺嗎？」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用同樣的方法謀殺？」

「這是第一種可能性。如果他也是死於過量的琥珀膽鹼，那麼殺死Amber和張老師的兇手就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Amber也許是因為發現了兇手殺了張老師而被兇手除掉的。」

「但這樣的話，有誰能接觸到琥珀膽鹼？當年的化學老師或醫療室老師？」

「也有可能。不過，其實我是比較偏向第二種可能性的。」

「難道說第二種可能性就是二十多年前的兇手就是Amber？」

「教授，對不起，我是這樣認為的。我記得你曾說過她有一個不知道她存在的爸爸。」

「沒可能。Amber不會殺人的。她那麼純真無邪。」

「我只是提一個建議，教授你不必當真的。」

「嗯。」

但聽到她這樣說，令我想起12月24日早上我曾回想：當年Amber曾告訴我她爸爸拋棄了當時已有身孕的媽媽，跟她離婚，娶了一個更年輕、更漂亮的。她媽媽在她中二的時候自殺了。後來她發現這是因為她爸爸多年來一直欺詐媽媽，壓迫她給他很多的錢，媽媽抵受不住壓力所以自殺了。由於她爸爸並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她便成了孤兒。現在想來，或許張老師救是她的父親，她接近張老師的原因就是想殺害他。而張老師的新婚妻子雖說比Amber的母親更年輕漂亮，卻不比Amber年輕。張老師就這樣如Amber的計畫般踏進了Amber復仇的圈套。或許那天她心臟病發是因為我提到張老師——一個她親手殺死的人？

沒可能的。Amber是那樣純真又美麗，是義大利語Bella Donna的起源。我這個想法一定是錯的。

為了反駁她，我說：「Amber也不可能接觸到琥珀膽鹼吧。再者或許她是真的愛上了張老師，她並不知道他是她的父親。又或者她純粹是想找回缺失的父愛，對張老師沒有惡意。」

「教授，你忘了Amber是個園藝專家嗎？」

「顛茄⋯⋯」我似乎是想到了甚麼，卻又不忍繼續想下去，連忙說：「不是的，不是的。」

「對不起⋯⋯但我如何也要說一句：雖說你接受不了這個推論，但倘若這是真相呢？你不能讓真相埋沒。這是身為法醫應有的專業道德。」

Helen的說法令我想起當年我讀大學時教授在畢業禮對我們說的話。她說得對，或許，我要正視真相了。

Bella Donna⋯⋯Belladonna⋯⋯Atropa Belladonna就是顛茄的意思吧！

（七）

又過了幾天，毒理學那裏送來了毒物檢驗報告，Amber果真是被注射了過量的琥珀膽鹼而死。報告書上寫着，從Amber的腦部組織，能夠發現大量琥珀酸，也就是琥珀膽鹼的代謝物之一。情況就好像當年的卡爾 • 考伯利諾案一樣。

「真是諷刺呢。琥珀經過工業加工後可以製作為琥珀酸。」旁邊的Helen說。

「唉⋯⋯那麼現在看起來，這是一宗刑事案件了。」

不久後，警方到了醫院介入調查。我把重新寫好的死亡證明書以及驗屍報告交給負責此案的李Sir。

「好久不見，想不到我們會以這種形式見面。更想不到這次的案件是發生在她身上。」李Sir說。其實李Sir也是我的中學同學，與Amber、Mabel和我同班。

「對呀。世事無常⋯⋯」

「記得你當年好像曾告訴我你偷偷暗戀她呢⋯⋯」

「對呀，我也是她死的前幾天才重遇的她。」

「我還以為你成功追上她了呢哈哈！不過她當年好像愛的是張老師吧！」

「對，就是這件事，你不提我也差點兒忘了。我懷疑當年她用顛茄漿果毒殺了張老師。」

「你⋯⋯說甚麼？張老師不是心臟病發身亡的嗎？這還是在全班同學的目擊下吧。」

「當時我不在那裏，我還在生物實驗室。」

「對啊！你好像因為早前沒上學，所以在午膳時間補做了實驗。那是午休後的英文課，張老師滿臉笑容地進入課室跟我們敬禮後授課不久後便倒在地上斷氣身亡了。」

「『不久』是指多久呢？」我迫切地問。

「哎唷，我怎會記得，若5分鐘吧。」

「也許是顛茄毒性發作了。」

「可看那徵狀不是心臟病發嗎？」

「你可以回憶一下當年他死前的行為嗎？」

「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之後學校有個根據他的死狀而創作的歌謠，後來被弄成是怪物的傳聞，甚麼枯骨、蝙蝠、甜菜、帽匠，哎呀，不記得了。」

「原來這個傳聞的起因是這樣！難怪我在醫學院時教授教我們記憶阿托品中毒徵兆和症狀的口訣時我覺得這麼熟悉。顛茄的藥理作用雖比阿托品弱，但顛茄的中毒徵兆和症狀與阿托品是一樣的。所以張老師有很大機會是中了顛茄的毒而死的。張老師是火化還是土葬的？」

「張老師好像是火化的。」

「那麼便沒辦法重新解剖了，也許殺死Amber的兇手會清楚。話說我對殺死Amber的兇手有些眉目。」

「說來聽聽。」

「我懷疑是她的主診醫生Mabel。正如我剛才給你的驗屍報告顯示，Amber是被毒殺的。Mabel身為她的主治醫生及她信任的人，很有可能透過謊稱自己是替她注射治療藥物，而替她注射過量的琥珀膽鹼。」

說起來，Mabel作為她的主治醫生是我安排的，我間接引致了Amber的死亡。想到這裏，我便沒精打采，以致忽略了李Sir以下的提問。

「但你有甚麼證據呢？若我是兇手的話，我會把那行兇的針筒處理掉。」

「琥珀膽鹼是一種麻醉劑，Mabel可以從藥房取得。而我們去問一下藥房的藥劑師便知道了。」Helen見我魂不守舍的，替我回答了。

「抱歉，忘了問你是誰。」李Sir問Helen。

「我是Helen，是來實習的法醫系學生。」Helen說。

「哦，這樣啊，實習辛苦嗎？」

「還可以。」

「在這兩宗案件裏她也提了不少意見。」恢復了心情後，我告訴李Sir。

「看起來將來會是個可造之才。」李Sir稱讚她後，便跟着我們到了藥房。

經過一番詢問，發現Mabel果真透過人事關係在藥房取了過量的琥珀膽鹼，並謊稱是替某幾個痛苦的病人進行輕量局部麻痺，減低他們痛苦。

李Sir見狀，立刻在醫院尋找正在當值的Mabel，並把她拘捕。

後來，李Sir為了答謝我和Helen，便請了我們到餐廳吃飯。「這次真的謝謝你們啊！要不是你們，兩宗兇殺案便永遠被隱瞞，不為世所知。」

「這是我身為一名法醫的份內事。」我說。

「這也是我身為一名法醫系學生的份內事吧。」Helen說。

「Mabel全都供了。真的如你們所推斷，她利用她身為醫生的身分，到藥房取一定數量的琥珀膽鹼，再利用自己身為Amber主治醫生的身分，給Amber注射過量的琥珀膽鹼，使她全身及心臟麻痺死亡，然後開立一張錯誤的死亡證明書，隱瞞自己殺人的事實。你還記得她說Amber的遺願是當日火化嗎？這其實也是她的謊言，她只是想儘快毀屍滅跡。只是她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提出冷藏屍體的要求。但為了令你不覺得她行為可疑，才沒有阻止你的行動。因為她覺得你沒有懷疑她的理由。」

「其實到現在，我真的還是想不到Mabel的動機。」

「關於這一點，她亦有作論述。當時的歌謠是她傳開去的，她是想讓兇手Amber知道自己發現了張老師是被謀殺的，只是沒想到變成了怪物傳說故事。而那首歌謠真的是醫學院阿托品的背誦口訣，她是從書上看到的，她覺得這些症狀與她當時看到張老師的死狀一樣。至於為甚麼她知道兇手是Amber，是因為她得知Amber與張老師關係匪淺，她懷疑Amber是兇手，便藉口到Amber家裏看植物，看看她家有沒有毒藥。當Amber向她介紹那些植物的時候，Amber叫她小心一點別碰到某些植物，包括顛茄，她便記下了那些植物的名稱，到圖書館搜尋資料，終於讓她找到顛茄的中毒徵狀。經過比對，發現張老師就是中了顛茄的毒。她還說她後來回想那棵顛茄少了幾顆漿果，便肯定Amber就是殺害張老師的兇手。」

「那又如何？即使Amber殺了張老師，也不代表Mabel要殺Amber的呀？」

「你這樣還不懂嗎？Mabel愛着張老師！她說她用琥珀膽鹼殺死Amber是因為她恨Amber的英文名字，她要張老師替Amber改的英文名字成為Amber的斷頭台。她還說她在張老師死前想讀醫科是因為她想治好他的心臟病。她在張老師死後還想讀醫科的原因是她要利用她的醫學知識向Amber復仇。」

「這怎麼可能？Mabel沒有缺少父愛吧？還有這樣的復仇心理太變態了吧！Helen你說是不是？」

「復仇心理我不是理解，但Mabel的心理我能理解。」Helen回答。

「難道Mabel的心理不是復仇心理嗎？」我不明所以地問。

李Sir笑了笑，說：「繼續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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